第10章 我好柔弱啊

“敖冕……?”

螟顏神色變幻了一瞬間,卻很快恢複了桀骜不馴的笑容:“你要為這個東西出頭?”

敖冕看着地上氣息漸弱的人,皺緊了眉頭。

螟顏卻哈哈大笑:“怎麽,你要撿龍族殿下用過的破鞋穿?他被趕出了西山居,你竟然要收留?野狗對野狗,也是絕配。”

話音剛落,他後背便汗毛倒豎,下一刻喉管便被敖冕死死掐住了。

絕對的武力壓制,蛟龍少年雙目已見猩紅,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塊肉。

“蛟……也……敢……”螟顏面色漲紅,卻還是咬牙切齒,不見懼怕,甚至還能擠出破碎嘲笑。

眼見敖冕就要忍不住捏碎他的脖子,一直跟在敖冕身後的律秋按住了他的手臂:“夠了敖冕!這裏是九華仙宗!”

少年的手臂肌肉繃緊,幾欲失控,他猛然閉上了眼睛:“把方游抱出去!”

律秋猶豫:“可是……”

敖冕喉結上下晃動,盡量平靜道:“我不會妄動……抱出去,給他、給他治療。”

螟顏生息漸弱,雙腿掙紮,敖冕卻始終沒有放開他。蛟龍的氣息溢散,不少人被這股暴虐陰亂的妖力激起了獸性,恍惚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紛紛退後,厭惡地看着遠處的始作俑者。

律秋将方游抱出去,把他放平在草地上,妖力凝聚雙手撫過他的臉頰。

一串音韻從她嘴唇緩緩吐出,律秋讀出了回春之風,頓時一股生機注入了方游體內。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帶被傷及的肺腑,凝結其中的血塊……方游呼吸平穩了,蒼白的臉色卻沒有回複過來。

律秋嘆息,還好她之前苦練言靈,不然這個方游就沒了。

外宗是有藥草堂,可這人根本撐不到。她沒想到人族竟然脆弱至此,肉身半點防禦也無,體內幾乎被螟顏妖力切碎——需知仙宗發給弟子的校服也是一件法衣,螟顏那種貨色,攻擊的大部分都被化解,只除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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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一點點、溢散的妖力差點要了他的命。

與之相比,那外傷根本不算什麽。

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漸漸散去,裏面的局勢也終于一緩。敖冕血瞳收斂,放開了命懸一線的螟顏。

螟顏重重咳嗽,目光仇視。

蟲族等級森嚴,族內除去王族皆是奴隸,甚至不少同族神智都未開。螟顏地位非凡,習慣了生殺奪予,來九華仙宗的第一天就渾身不舒服,也看方游越來越不順眼。玄長老堪稱教訓的磨砺反而激起了他的反彈,他此時完全失了對宗規的敬畏,殺心頓起。

敖冕冷冷地看着他,蛟龍的菜譜上當然也有蟲子。

螟顏低下頭,咬牙道:“你等着。”

說罷推開圍觀弟子,沖出了學宮。

局勢緩解,大多數人都走了,大殿裏只剩下敖冕、律秋和方游。

律秋抱着方游走進來,将人交給敖冕:“已無大礙,不過還需靜心修養,你送他回去吧。”

敖冕接過人,抿了抿唇:“多謝。”

律秋嫣然一笑:“不必言謝,你也在入宗考核之時幫過我,況且同門之間本該互助,是螟顏做的太過了。”

她眼神一轉,看到地上掉了的筆記本。

本子書頁合攏躺在地上,應該是剛才螟顏掙紮時把它丢了。律秋随手撿起放在了方游身上:“應該是他的……那我先離開了,我還得去告訴長老一聲,這個小人族啊估計接下來幾天都下不了床了。”

律秋走後,敖冕抱着人,卻不知道該送去哪裏。

随地丢了……好像有點不近人情。蛟龍低頭看了看睡着的人,發現他看上去沒有平常那麽笨了,還很乖巧,難得動了一兩分恻隐之心。

學宮樹林

敖冕挖了一個大坑,把方游放了進去,用土将他埋好。

思及他們一族療傷時還會吸收靈渠精華,在泥裏打滾最是舒服,于是還特意将學宮的湖水運了一些過來,給他澆上濕濕土。

這應該就是人族需要的分量了……敖冕自覺滿意,把從藥草堂買回的靈草碾碎讓方游含了進去。聽說中洲的妖怪受傷了都要用藥,內傷恢複較慢,這樣內服一定行了。

只是這個人族似乎吞不下去,敖冕皺了皺眉,伸手一按方游的喉管,刺激之下方游幹嘔,卻被他一捂嘴唇強行咽了下去。

方游昏迷的意識終于轉醒了些,看着自己被埋入土只露出頭的狀況,茫然了許久。

“……兄弟,”方游聲音沙啞,“唔……”

敖冕淡淡道:“你醒了,不必謝我,在此好好養傷吧。我先走了,明日再給你換藥。”

方游:“等、等等……”

費了好一會兒,敖冕終于在方游的哀求下相信了人類不需要埋土療傷的特質,于是将他重新抱起來,送去了南苑。

方游精力不濟,很快又昏迷了過去。但更糟糕的是敖冕是飛行趕路的,方游被澆濕的衣服被風一吹,幹了,但他本人,滾燙了。

下午開課的鐘聲已經敲響,敖冕很想走,可是看着少年通紅的臉頰又覺得不妙。

這個院子裏沒有一個人。

最終他還是坐下了,皺着眉用手涼了涼方游的臉頰。蛟龍妖力霸道,回春之風又只救急,沒辦法替代身體的自我修複,于是敖冕無師自通學會了用水幫底下越來越難受的人降溫,只不過……他的範圍是全身。

方游全身濕透了,冷得瑟瑟發抖,溫度呈直接上升。

“……”敖冕有點想下山抓一個妖醫。

九華仙宗沒有妖醫,只有煉丹師,妖醫一般行走在普通妖怪紮堆的凡世,地位和煉丹師千差地別。而那些丹藥……敖冕不确定這個人能不能承受。

方游意識模糊到說夢話,哭着喊媽媽。敖冕抿了抿唇,掏出一件新校服打算幫他換上,然後包着去找別人。但是手下的人并不是很聽話,掙紮間他碰倒了卧榻邊放着的本子。

方游的筆記本悠悠落地,這一次并沒有合攏,而是散開停留在了某一頁。

上面寫滿了方塊字。

橫折撇捺,自有意氣。

敖冕撿書的手停了——

或者說,他整個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瞳孔不可置信地緊縮,像是看到了極其荒謬,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緩了許久,他才慢慢慢慢地接近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筆記本。

撚起一角,毫無異狀。

陽光照進這間小屋,把仍帶墨香的字跡映亮,他像被吸引一般用手掌輕輕懸空在書頁上方,然後觸到了細膩的紙張……

下一刻,無法言喻的劇痛從掌心傳來,他猛地縮手,但抓着筆記本的那只手卻篡得更緊了。

敖冕站在原地,看着還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人。

表面平靜無波,內心驚濤駭浪。

他并不是個善人,午時之所以出現在方游在的學殿,是因為他聞到了血的甜香。這股甜香是那麽讓他沉迷,竟然勾起了蛟龍血脈深處最原始的追逐。

他當然不解,卻沒想到這麽快問題就有了答案。

“小師弟——”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敖冕下意識把本子放進了儲物袋。

下一刻房門便開了。

如意看到方游就撲了上去,連旁邊的敖冕都沒有顧及上。她伸出手探了探方游的臉頰,心裏一驚,立馬篤篤篤跑下了樓打了一盆溫水,用帕子扭淨了搭在方游額頭上,又給他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随後,如意忍着背後發毛的感覺,戰戰兢兢對敖冕扯出一個笑容:“道友你、你好啊,謝謝你送小師弟回來。”

“無妨。”

她以為這類妖怪不會搭理她,沒想到敖冕竟然回應了,心裏也放松些許,試探着問:“小師弟病的很嚴重,我要去采藥煎來給他服下。你……你可以幫忙在這裏看着,換帕子嗎?”

敖冕點頭,從善如流在方游旁邊坐下。

如意便飛快離開趕去南苑弟子開辟的藥田,他們這些小妖怪體質遠沒有乾苑弟子強,因此大家一起種了不少仙宗看不上的“雜草”。

仙宗也完全不管這些。

迅速挑揀完藥材,如意趕回南苑用罐子煎了一大碗,給方游一口一口灌了下去。上去的時候她看見敖冕正給小師弟擦拭雙手,還挺熟練的。

吃了藥,方游的臉色終于好了點。

如意松了口氣,她之前聽到乾苑的消息就匆匆忙忙去找人,學宮尋遍無果才回的院子,好在回來的及時。

敖冕突然開口:“還需要什麽嗎?”

“啊?”如意一愣。

敖冕指了指方游,神色平靜:“他要好起來,還需要什麽?”

如意反應過來:“這樣的傷勢靜養就可以,但是……如果有那個碧生花的話就更好了。”

碧生花是百年份的靈草,如意買不起。

敖冕站起,徑直飛去了藥草堂。不久後,他帶回了十株碧生花。

如意處理藥物,敖冕在一邊看着,方游就靜靜躺在床上,他的體溫終于正常的時候,外面天色也暗了下來。

小院裏的其他人都已經回來,卻不敢上樓。

如意輕咳一聲:“這位……道友,你可以先回去,我們會照顧好小師弟的。”

過了許久,久到如意以為這個人不同意的時候,才聽到一聲“嗯”,随即一枚下品靈石被丢到了她身邊。

兔妖眼睛一亮,要知道一百顆靈珠才能換一枚下品靈石啊!

“這是報酬。”敖冕道,“我明天再來。”

他也需要回去冷靜冷靜。

……

如意撿起靈石,凝視小小一團的人族。

又給他緊了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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