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這片大陸上,精靈和龍人的帝國東西分治着中土。北方屬于獸人,地底屬于幽暗生物,群山和礦脈屬于矮人,海洋屬于魚人,沙漠以及沙漠之東屬于東方國度。天空則屬于神明。

這是諸神的約定,是泰坦和龍也默認着的鐵則。

所以,這片大陸本沒有亡靈和惡魔的容身之處。

骸骨地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諸神之約的挑釁。更何況它不斷擴張,它從不停止對外戰争,也從沒停息過內戰。

就算三位亡靈大君彼此紛争不斷,各種不死生物都為成為新的亡靈大君而死鬥……骸骨地也還在擴張。不死生物的戰争能力極為恐怖,甚至超乎那些活物的想象。

現在的骸骨地,第四位被默認的亡靈大君已經誕生了。或許不能說是“一位”大君,因為那是一名“巫妖”和一名死亡騎士,分享着至高無上的君位。

即使是在精靈國度中,也從未出現過分庭而治的兩名王者,更何況是力量至上的不死生物中。

他們的存在,令其他三位亡靈大君感到忌憚。

兩位大君毫無疑問是絕對的強者,也是深具戰争智慧的領袖,但同時也是極端不負責任的老師。

他們從來不會正經給唯一的、被硬塞過來的、價值10dkp的弟子上課,就只是任由他到處逛而已。

好在,萊恩哈特知道怎樣高效地學習、針對性地訓練以及快速全面地獲取信息。

這是他從法師緋紅那裏學到的“得到方法的方法”。他可以在一天內學會旁人需要花費一周的知識,這樣的技能會讓秘都崔斯特中所有法師嫉妒不已,卻是緋紅的第一堂課。萊恩切切實實地,從緋紅的所有課程中,受益終生。

就像現在,他在學習戰争的藝術,也就是戰略與戰術。

從本質上來說,戰略就是“如何用武力階段性地達到目的”的科學,戰術就是“如何讓我總能局部性地以多打少”的技術。

但是這種科學技術,需要大量的戰争來積累經驗;而戰争,意味着不計其數的犧牲。

最優秀的将領,往往一個時代、一個國度只會有寥寥一兩個……因為他們供養不起。從士兵培養到将軍和司令,要供養的東西實在太多,甚至比國君還要更多。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不計犧牲地長期培養一個将領,再愚鈍的人也有可能成為戰争大師,這一點可以參考我們的薩滿祭司外賣。

那麽對聰明人來說,要付出的代價好像比蠢人要少一點。

緋紅的弟子顯然不會是蠢人的。

在軍隊規模縮水了四分之一以後,萊恩哈特學會了保存有生力量,以及運用自己的智慧營造局部以多打少的戰術優勢局面。

他仔細地觀察,從術士和死亡騎士不經意間的部署上學到很多東西,有時也會想:作為緋紅老師、亡靈大君和其他那些強者的團長,埃文要強到什麽地步呢?他安排他的團員各司其職,是要為人類的未來鋪墊出怎樣的背景?

萊恩哈特隐約有所猜測,這讓他輾轉難眠,感到難言的興奮和愉快,他覺得自己終于有資格揣摩到埃文的想法了。

而且僅僅這最後一點,就讓他感到自己觸摸到了強者之路。

在骸骨地學習的兩年間,萊恩染上了不少壞習慣。

比如說,他開始嘗試把任何東西塞入自己的食譜中,這一點毫無疑問學自術士先生。

又比如說,他學會了不分種族和性別的調情……這當然學自他的魅魔助手。

這位男性魅魔嘗試過引誘年輕人。起初他是紫色卷發蜜色皮膚的美人兒,水靈靈地四處引誘着,但很快他發現萊恩并不吃這一套。

每天魅魔都會嘗試新的誘人形象,這是他在骸骨地為數不多的樂趣,直到……

“原來你更喜歡年長一些的。”

魅魔妩媚地舔了舔嘴角,變幻出的鉑金色長發順着光裸的肩膀滑下來。他不着寸縷,不由分說地騎在年輕人身上。

可憐的萊恩臉色漲紅,低聲說:“這是在老師的地方!他可能會進來!”

“讓他看吧……”魅魔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貼在他的身前,“你喜歡人類?獸人?龍人?精靈?”

當他變幻出纖長的精靈雙耳時,察覺到萊恩的呼吸幾乎停滞了。

魅魔壞心眼地低下身子,讓自己的長發像絲綢一樣在萊恩胸膛上拂動:“可愛的小獅子,我來教你一些真正快樂的東西……”

萊恩抵觸着這句話。

魅魔聰明地又說:“那我來教你怎樣征服一個人吧……來把這一切都奪過去,這些就都是你的了……”

這樣的說法似乎更得萊恩的心意。

可憐的年輕人獨自對抗了魅魔這麽久時間,這一次終于難以忍受這種誘惑,着迷地伸出手抓住了一小縷金色發絲。

然後,就在這一瞬間,死亡騎士打開門,冷靜地望了進來。

在看到魅魔的背影的一瞬間,死亡騎士聯想到了一個人。

這樣的聯想讓他臉色陰沉,亡靈的目光像奔騰的雷霆,閃爍出青色的電光:“尋歡作樂?很好,你很不怕死。”

他伸出手,恐怖的威勢一瞬間擊破了所有窗戶,房間內轟然一聲巨響。

萊恩的耳中霎時間只剩下尖銳的鳴叫,死亡的恐懼攫取了他的思維。

但是死亡騎士伸出手淩空握住的,是魅魔的咽喉。

姣好的面容在強悍的力量下破碎,露出羊角雙蹄的本來面貌,魔性惑人的紫色酮體本能地掙紮着,又很快理智地屈服了。

魅魔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便被亡靈大君徹底打回了深淵。一個受重傷的魅魔回到深淵,總是很難生存下來的。

而死亡騎士在門口站立片刻,收斂起他的雷霆暴怒,這時候又像是一道陰影,靜靜地凝視着年輕人。

他說:“我來通知你。明天,我們開始戰争。”

“……等等,現在我們不在戰争嗎?”

“一天死上幾百一千個小兵,你叫它戰争?”死亡騎士短暫地動了動嘴角,輕蔑地說,“那只是摩擦。”

他向門外走去,铮亮的黑色長靴毫無聲息,衣袍和銀色長發分毫不動,就像月色下的影子在悄無聲息地飛掠。

他的聲音,低沉如深淵的呢喃:“再讓我看見一個這幅模樣的魅魔,我會殺了你。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在動手的時候猶豫一毫秒;團長也絕不會為任何一個外人,責問任何一個團員。”

死亡騎士是衆多團員當中,最為深沉的一個。

但他的夥伴們當然不會這麽說,他們會說“導演你個悶騷”“夭壽啦導演又裝逼啦”;埃文會說導演是最讓人放心的一個。

死亡騎士也是那麽樂意在這樣的時刻湊個趣,哪怕裝個傻,盡管他是個幽默感稀薄的人……但那又如何呢?同伴們的笑容遠比其他任何回報更令人高興。

聖騎士作為團長就像一道光,而死亡騎士作為副坦克,就像一道陰影。光和影總是那麽協調,有光在的地方,影子就不至于顯得陰郁。

更無可替代的一面是,死亡騎士有着團內最出色的戰争指揮能力,這和他召喚亡靈大軍的能力息息相關。

他錘煉了接近兩百年,擁有着法師緋紅這樣的參謀,超越不知多少個時代的思維和知識,以及一整個團的底蘊和後盾。

在這片大陸上,至少骸骨地中,他全無敵手。

他縱橫捭阖,睥睨四方,指揮着偌大軍隊所向披靡,摧枯拉朽般席卷一切。在第二年的年末,将另一位亡靈大君逐出了這片大陸,将剩下的一位又封印在深淵的裂隙中。

兩年間,白骨堆積如山,鮮血将骸骨地又砌高了幾寸,僅剩的共享着王座的兩位大君形影不離。

要殺死術士,必須越過死亡騎士;要擊敗死亡騎士,卻要抵住術士可怕的侵略力量。

僅這兩人,就是一對無解的可怕存在!

如果團長下達命令,整整十個如斯恐怖的強者齊聚……又會是怎樣驚人的光景?

這一年過去,萊恩變得更加成熟。

他很少再沖動,也學會了引而不發。他在戰争裏學到了旁人一輩子也難以得到的謙遜和謹慎,他的行事風格不再如少年時期那樣天馬行空,而是穩重與奇謀并舉,往往得到令人贊嘆的戰績。

“終于不像個半精靈了,”術士點評說,“以正合,以奇勝。有點你的風範。”

死亡騎士面無表情地說:“還是有獅子血統,打到一半容易上頭,總體還行。我不帶下去了,把他打發了,找團長交差去。”

術士笑嘻嘻的:“團長最近就在附近,我親自帶這小子過去,說不定團長多給個dkp……”

說到這裏,死亡騎士斷然道:“他不會見到團長了,我親自送他回草原。獅子成年前就早該離開族群了,沒道理讓團長一直慣着他。”

術士眨了眨眼,無所謂地說:“随便啦,那我自己去找團長。明年就該我們發動對獸人的侵略了,這一年使勁攢兵……”

“我随時都準備着戰争。”死亡騎士目光森然望着骸骨地的血色天空,對同伴輕柔地說,“這裏的神,真是安逸太久了;對一次正經的團戰,我也等候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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