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王派遣了一支小隊,輕裝簡行将小王子瑟納沙送回人類王都。

狡狯的小王子在第一天夜裏就預謀出兩個逃跑計劃,但他并沒有來得及實施它們。

因為隊伍在行進了兩天之後遭遇了意外。

一隊惡魔襲擊了他們。

這是一場月夜下的有預謀的襲擊,很少有惡魔會這樣有組織有計劃,除非它們當中有一名最強者在奴役着其餘惡魔。

這場襲擊過後只活下來兩個人,一個是瑟納沙,另一個則是被放走向月之王通風報信去了。

惡魔的首領挑起了瑟納沙的下巴,然後說:“看我們捉住了什麽?一個混血小崽子。”

瑟納沙內心盤算過無數個脫困的念頭,甚至包括了出賣任何他能夠出賣的人,但沒想到的是他并不需要做這些事。

惡魔的首領摘下兜帽,露出的是成年精靈男子的僞裝。即使撇去美貌,他的氣質讓瑟納沙不由開始将自己作為對比——但他還太年幼了,不可能具備這種香豔而不色情的氣場。

嗯,“香豔”。

這是個男性魅魔——瑟納沙一瞬間做出了判斷。

而魅魔顯然沒有在俘虜面前隐瞞身份的打算,他輕慢地擡了擡下巴,眼中的惡意并不隐藏:“是個好商品,王後會喜歡的。”

魅魔僞裝成一名精靈商人,叫做“塔羅”。

他的目标是人類王都聖裴裏亞,為了在那裏促成一樁極大的生意,他正在想辦法接近人類的王後阿芙蒂爾。誰都知道阿芙蒂爾是人王的宮廷裏最好糊弄的人,更何況對待一個“遠道而來的精靈族人”呢?

揮散了引人矚目的惡魔們之後,塔羅的手下換成了一群毫不知情的奴隸販子,這些人類甚至愚蠢到天天對着魅魔開葷段子,做出下流的動作——卻不知道如果魅魔願意的話,他們一個晚上就可以全部精盡人亡。

瑟納沙變成了奴隸的一員,被塔羅留下來當成了貼身奴仆。

為了體現出自己的價值,從而不被像其他奴隸一樣趕進豬圈,瑟納沙說:“你們的行進路線是不正确的,凱斯頓王國的南方邊境線早已經戒嚴了,商隊不能從博羅納之門進入。”

塔羅說:“我們不走這條路。”

瑟納沙被奴隸隊伍裹挾着南進,然後在被譽為“大陸的十字路口”的草原上轉向東行,貼着龍人的帝國的邊境線小心行走,最後轉入了地下。

他們從東邊入口進入了矮人的地下王國。

瑟納沙被沿途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這個入口早已經不是矮人的天下了,在其中來來往往的赫然是龍人的警戒守衛,而他們護送與監視着的,則是亡靈和惡魔的軍隊。

恍然大悟的瑟納沙明白了,精靈帝國內陸的亡靈軍隊原來來自這條路線。

難怪位于北邊扼守着通道的人類王國毫不知情,難怪最開始龍人就裝聾作啞,後來甚至于背叛了大陸議會組成的聯盟,悍然對精靈下手!

又難怪當年矮人的北邊出口會被堵塞——那根本不是什麽大奧術師對白門壁壘施法以造成的氣候變化,根本就是那個叫緋紅的法師故意的!

他們把矮人的訊息堵死在了地下,好讓亡靈大軍暗度陳倉,與龍人結成了聯盟。

這一切竟然都是預謀已久的局。

人類王國的土地直接被排除出了戰場,人類憑借地利優勢,從被入侵者反過來成為了入侵者,現在的大陸議會名存實亡——

精靈、人類、龍人、各大公會的“擊退亡靈”聯盟?

不,這分明是人類、龍人、亡靈的“割據精靈帝國”聯盟!

……

前線戰場。

亡靈已退出內陸省區,轉而收縮兵力,駐紮在精靈帝國的東方邊境退守要道。

因為看到了希望,精靈、人類、教廷和各個公會的雜牌聯軍都暫時放下了內部争鬥,在新開的會議中艱難地推選出月王貝蘭蒂斯作為最後總司令發起總攻。

各方軍隊盤踞已久,如果再無法獲取合适的戰果,那麽這就是一場虧本的買賣。

戰争一直都是買賣,用錢糧換來土地和人口。

但這筆買賣的原始資本——戰士,其積累過程實在太漫長了,下一個十年,下一場戰争誰也說不準會是什麽情形。

必須抓住一切機會,從敵人的身上狠狠的咬一口肉下來!然後用這塊血肉哺育自己饑渴的幼兒!

“不用去找瑟納沙了,貝蘭蒂斯不能把他怎麽樣。”人王拔出劍說,“部隊收攏,偵察兵數量加倍,我們必須趕在精靈前面探出情況。亡靈的部隊情況有點不對勁。”

誰也沒有人王萊茵哈特更懂得亡靈軍隊的運作,他發現事情不對的時間早于任何人。

但有時他過于敏銳了。

原先的省會城市中沒有了他們的兵力,小王子瑟納沙費盡心機傳來的信鴿,落在了月王的手裏。

月王沒有看這封信,随手給了他的一名探子,讓他轉交人王。

這名探子死在了人類哨兵的箭下,無人收屍,這封信最終腐爛在他的血液裏。

戰場上有了新的消息。

人類細作找到了龍人這邊的突破口,這群陰險狡狯的龍人絕不團結,足夠的利益讓他們中間有些叛徒張開了嘴。

——大陸議會找到了矮人王國的東邊入口。

他們同時發現的還有大批財富正在從偌大的地下王國中連綿不絕地流出,就好像在大地上奔騰的金幣河流,以每天數萬的速度向着龍人的城市中湧去。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矮人的王國會有這麽多精金、秘銀、寶石,也沒有人在乎為什麽了。

總之,地下挖出來的東西斷斷沒有留給礦工的道理。

這世上或許有人能夠對財富視若無睹,但絕沒有一個國家也能如此。

在之後面向亡靈的號角終于響起之後,緊随而來的是一個漫長的白天。

亡靈且戰且退,當退到了龍人的地盤上時,龍人首先撤軍了。

精靈右翼部隊的将領不顧月王的命令,緊追龍人而去。

雇傭兵隊伍找到了陣型的空隙,瞬間如一盤散沙向外洩出,他們是首先直奔金銀之河的人。沒有人在乎大陸存亡,沒有人在乎種族延續,他們是為了兩枚金幣就能夠出賣自己性命、前來參與戰争的亡命之徒。

人類部隊是第二個退出聯軍的,他們感染上了瘟疫。

那場幾乎泯滅了整個獸人種族的天災瘟疫帶來的影響至今還沒有在大陸上褪去,正值人人都對瘟疫這個詞心有餘悸的時刻。

人類發現,所有的援軍和盟友在一夜之間都走了。他們在戰場中心呼喊着救援,但是無人停下腳步,這使站立在原地不動的這支軍隊顯得尤為孤立。

人王拔劍砍下了象征盟約的木牌,将它随手投入火中。在閃爍的火光中,他陰沉地說:“原地紮營,将所有患病者和接觸者都隔離起來!莫納,連夜給我點出三千騎兵,我要親自領兵。”

人類絕不會想到,此刻他們以為冷血離開了的精靈們,其感受正與他們如出一轍。

作為白銀之民的種族,精靈是幾乎不會染病的。他們無從理解人類和其他各族對于瘟疫的恐懼。

精靈營帳內争論的也是關于盟友的處置。

“我們被孤立了。”

“人類是不守信用的種族,他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人類毫無榮譽感可言!幾年前他們還在為獸人做事!我一直懷疑亡靈會出現在關內,也是人類做的手腳。”

“我們不可能再依靠他們了,必須留下一支我們自己的部隊作為後應。”

月之王審視了每個人的面容,最後做了決定:“我将親自領兵偵查,在沒有得到我的消息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然而翌日,在所有人都只準備了一半的情況下,戰争猝不及防就打響了。

起因很可能只是雇傭兵們對幾枚金幣的争搶,讓前線步兵誤以為是元帥發出了進攻的指令。

成千數萬的軍隊就像一面宏偉的巨浪,從那一朵浪花開始轟隆而下,化作摧枯拉朽的洪水向着敵人進發。

精靈部隊的箭矢是當時大陸上射程最遠的武器之一,那一瞬間幾乎遮天蔽日,讓外圍的人類騎兵仿佛看見了死亡的黑幕在肆無忌憚地傾瀉。人王萊茵哈特的戰馬為之一停,他沉靜地勒住馬,領着三千名騎兵,走在戰場邊緣最崎岖的一條山道上。

而此刻,貝蘭蒂斯的營地也遭受了襲擊。

他側過頭,那一刻凜冽的目光好似穿過戰場,看到了更深處的敵人,他說:“是地穴的聲音。”

話音剛落下,戰場陡然開始塌陷!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盛況,就像是海洋的中心生出了一個漩渦,又像是萬丈高山和平原忽然被掏空。

所有站在上面的軍隊都開始驚慌失措地下陷和分崩——就像一截浮木上十萬百萬的的蝼蟻,随着浮木終于沉入水中。

煙塵蓋住了所有視線,叫喊聲又隔絕了所有援手。在絕望中有人當即潰逃,有人寄望于抓住最後的稻草,也有人在生命最後一刻與敵人同歸于盡,也有人仰頭向神明進行祈求。

但都沒有作用,沒有人有任何辦法,人類沒有,精靈也沒有。

神明或許有,但他們或許也默認了,這一天要有幾十萬生靈死在這片土地上。

幽深的黑暗中,受龍人所奴役的十幾萬矮人,終于鑿空了這片平原的地下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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