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後媽

“你可能忘了。”林權懶得再和她費口舌,直截了當強硬了态度道:“我爸留下來的東西有你和一楊的一份,當然也有我的一份。”

江心月沒想到林權會開口頂撞他,從她進這個家好像還是第一次,一時竟也愣在了原地,想說些什麽,卻好像被人打斷後斷了思路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你……你你……”

“我也沒什麽多的要求,想先讀了這一學期,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吧?”林權站在她面前,硬氣了很多,原先那股子的膽小怯懦勁,好像跟以前的林權一起死了,他花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就像現在這樣。

江心月本想一口拒絕林權的提議,轉念想到林爸才剛過世就讓林權辍學,鄉裏鄉親的難免會說閑話,她也不想這麽快就落一個虐待孩子的罪名。她很快就緩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開口:“既然你這樣要求了,我也不想管你。不過你可要認清楚,這學期的錢我就當打水漂,讓你念完。家裏就這情況你也看到了,別想貪多。”

林權沒說話,實在是日子擠得太近,以現在的他來說還沒有能馬上供上自己學費的能力,江心月剛才答應了就好,哪怕她不答應,自己也會想盡辦法讓她開口答應。

……

新學期很快就開始,林權收拾了原先被自己扔在一旁的課本,上輩子沒有好好認真過的,這輩子總要好好地努力起來。

也因着學費一出,家裏就更加沒有了林權的位置,江心月母子當林權像空氣,林權樂得個清靜,專心學習,想要中考的時候争取考到市裏,從此就和這對母子沒有關系。

放學之後林權通常會在學校留一會兒時間複習,回到家,江心月多數帶着兒子早早睡了,飯桌上的通常只有一個冰冷的饅頭,還有一小碟子的鹹菜,林權也不在意,墊墊肚子就洗洗睡了。

有時候林權會躺在床上想,想上輩子的事,對這輩子的認識愈發清楚。想要離開這個毫無溫暖的家,除了好好讀書以外沒想過別的出路,至于離開這個家以後又會怎樣,鬼知道呢,畢竟過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正事。

吃了太多沒有文化的苦了,執行官把冰冷的液體注射到自己的身體裏的時候,唯一想着的就是如果下輩子還能繼續做人,一定不能活成現在的樣子,最起碼不應該是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愛的人的陪伴,連死都是孤獨的。

因為性子內向,還有家裏因素,林權在學校裏獨來獨往的,這輩子雖然想改變,卻也不想逼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于是來往學校的還是他獨零零的一條身影,只是看着比以前愛幹淨了許多,穿着的雖是舊衣服可熨帖的整整齊齊的,白皙清俊的模樣還引來別班級女孩的偷偷注視,看着比同齡人都多了幾分精神氣兒,讓人覺着舒服。

這一天,下課已經很久,天也暗了,夜自習快要開始,同學們都從家裏吃了晚飯重新回到學校,只有林權一個人吃完了早上帶出家門的冷饅頭,除了上廁所,其他的時間幾乎都坐在位子上。到現在才好好地開始認真,很多的內容都跟不上。林權也不在乎其他,碰上不懂的地方要麽請教班級裏的學霸,要麽就往老師的辦公室跑。

他的舉動讓同學和老師都議論紛紛,鎮上念初中的多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多少會知道些他們家的情況,以前林權自己自甘堕落,旁人看了也自覺多說無益,漸漸都基本都和他遠離,而現在他積極進取的樣子,遇上他來幫忙,人也大多願意幫助他一把。

就這樣,開學才不過一個月,在某次考試後,原先穩坐的倒數第一的位子的林權,現如今已經到了班級的中上游排名。這也把老師樂壞了,還專門在班級召開了向林權學習的班會。

老師在講臺上講着,隔壁的同學杵了杵他的胳膊:“林權,看不出來啊,你小子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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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和他說話的是葉卓然。

林權想來想去就想不出自己和他有什麽交集,唯一一次的交流也是林權有一次去上廁所,路過葉卓然座位的時候看見他的筆掉了就順便幫他撿了,葉卓然很有禮貌,還沒忘了說謝謝。

除此之外,在一起上學快三年了,基本兩人就沒說什麽話。之所以林權能準确地想到他的名字,是因為這個人太有名了,別說這個班,就連全校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幾乎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包攬了學校所有的一等獎學金,聽說是個城裏面的富家子弟,也有人說他是紅二代,但這些統統有人不信,因為無論是紅二代還是富家子弟又怎麽會來這窮鄉僻壤的鎮上上學?他的出身背景在私底下裏議論紛紛,最後也無人知曉太多。

這樣的人物對于林權這樣的學渣來說,那簡直就是大神級別。林權聽他那麽說,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哪裏,我只是覺得以前的時間都太浪費了。”

“這就對咯!”聽着林權這麽說,葉卓然更興奮了,躍躍欲試地繼續杵着他的胳膊:“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不會的,都可以來問我,要是你覺得在學校學習的時間不夠,也可以去我家,反正我家大的很,去你一個一點也不擠。”

林權很興奮,對于現階段的他來說,有這麽一個大神的幫助,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且還是肉餡的。不過興奮歸興奮,林權還改不了自己內向的性子,連聲謝謝都是憋紅了臉說的,多少有些局促。

就這麽一節班會的時間,倆人從毫無交集變成了好朋友,雖然林權還有些迷迷糊糊,不曉得自己哪點入了這尊大神的眼,但總歸是個好事不是麽。

這天放學林權沒有留到很晚,明天就是林爸的五七了,在農村這也算是一件大事,要是回去晚了,江心月指不定又要怎麽為難自己。雖說現在已對她沒什麽害怕的,但是也不想惹事,這幾個月只想息事寧人,好好學習。本身自己資質就不怎麽樣,要是學習之餘還得跟江心月勾心鬥角的,想想都累。

五七是大事,家裏免不了一陣操辦,江心月臉上帶着悲戚的表情,帶頭忙碌着。林權也不閑着,能幫上忙的事也都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只有林一楊,流着鼻涕跟那些前來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的那些玻璃彈珠。

來來去去的一些人也有不少包了錢了,悉數落入了江心月地口袋。那些人的眼神有些關心地看着林權,這麽多年也了解江心月是怎麽樣的人,心底多少都對林權有些憐憫。

操勞了一天,出席的人也大多退去,留下家裏的一大堆爛攤子。江心月有些疲憊,癱坐在椅子上不說話,可能是累着了,見着林一楊還在外頭流着鼻涕,玩的不分白天黑夜的就有些生氣,忙着起身走過去:“林一楊!玩玩玩,就知道玩,髒成什麽樣了!學誰不好,學你那沒出息的哥哥那副賤德行。”

林一楊正玩着,突然聽見這一頓劈頭蓋臉的罵也是懵了,愣了一會才哇地一嗓子地哭了起來。江心月更氣了,揪着他的耳朵就拎到自己身邊:“你哭什麽哭,老娘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還不能罵你兩句了。”

“媽媽是個壞人。”林一楊揮手打着江心月,不過沒什麽力道,邊打還邊喊着:“我讨厭媽媽,媽媽是個壞人……”

林權待在一邊,壓根不想加入這對母子的打鬧,大喊大叫的聲音在這個寧靜的村子裏顯得很是明顯和刺耳。

看了一會他們兩人還是沒有消停的意思,江心月罵罵咧咧地,林一楊哭的嗓子都快啞了。林權瞥見有人往這邊張望,瞧着還有些眼熟的,似乎是村支書老楊,還有他那堪比村廣播的老婆,于是起身,走過去把林一楊拉過來護在身後:“一楊還小,你這是幹什麽。”

“我幹什麽?”江心月見着冒出來的林權氣焰更上了一頭,叉着腰瞪着眼,像要把林權生吞活剝似的:“我管不了你我還管不了他了?林一楊他是我兒子,我愛咋地就咋地。”

“你要管他我是管不着,但是今天這場合不合适。”林權把林一楊拉到一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今天也是祭祀我爸的日子,你要是改天這麽鬧,我也沒空搭理。”

“你……”江心月一時接不上話,眼睛瞪的更大了,一把拽過林權:“你個小兔崽子,這時候倒顯出你的孝心來了,之前你爸病了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照顧他呢,現在倒好,敢拿你爸來壓我了,我可告訴你,就算今天你爸還活着,我也照樣地打你。”說完就啪的一聲,一個耳刮子就抽了下去。

江心月以為他會躲的,卻沒想到他生生挨着了,等到手上傳來的麻意才覺得自己下手重了,再看孩子臉上那明顯的痕跡,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等到臉上痛覺傳來的時候,林權才感覺到整個臉都腫了一般,連扯動嘴角都有些僵硬的不自然。

江心月的這一舉動,連林一楊都被吓得不哭了,原本蜷縮在林權身後的身子一點點地挪回到了江心月的身邊,兩個人一大一小,都悻悻地看着林權有什麽反應。

林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确腫了很大的一塊,黯了黯視線,默默道遲早有一天會讓她還回來的,但不是現在,沉默蔓延,像足了以前受氣委屈的窩囊樣子。

林一楊拉了拉江心月,小聲地說:“媽,我餓了。”

江心月見林權就愣在那裏也沒什麽反應,一開始的慌神過後,慢慢恢複了鎮定,只當這人膽小被自己捏着了,“曉得怕就好,看看你那樣兒,日後也不會有什麽大出息,等考試一結束,我幫你聯系聯系一楊舅舅,請他幫個忙地帶你去深圳打工,混口飯吃,我可沒那麽多錢供你個閑人。”

殊不知,自己這副後媽惡毒的嘴臉悉數落在了門外人的眼中,将在村子裏掀起多大的流言,就連出門都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一下子成了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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