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十六條,不準使用法力變幻金錢并使之流通人間
遠的冰室,面色平靜的少年靜靜躺在石床上,仿佛陷入了一場幽秘的沉睡。
這麽些年,牧清忘記了很多的東西,卻一直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安置了一個人。他永遠記得,那些失落在另一個世界的點滴溫情。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血濃于水吧。
牧清終于開口,“怎麽殺了他?”他問的平淡,卻不啻驚雷。
南潤的眼中綻出淡淡笑意,“不急。”
彼時窗外葉落無聲,寒鴉悄寂。這世上多的是不見血的無聲。南潤垂了眼,斂去眸子裏的清寒。
夜,沉冽忽然睜開了眼。眸子一片猩紅。
破碎的夢境裏總有些人物場景劃過,卻難以留下痕跡。他再怎麽回憶,唯一清晰地場景就是那如洗碧空,灰色煙霞,有一人牽着他的手,一千八百道長階,三千流雲百丈松,他陪着自己走到了盡頭。
那山是清雲宗的主峰模樣。沉冽忽然就起身,推開門朝外面走去。
夜黑沉沉的,連一絲光亮都沒有,沉冽靜靜地坐在長階下。青色的石苔蜿蜒而上,冰涼滑膩。沉冽沉默着,一動不動。
牧清死了。
這個念頭忽然浮上心頭,驚起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沉冽慢慢把手覆上了胸口的位置,那個地方,溫熱的血在訴說着一些人事。
一滴液體忽的就砸在了沉冽手背。他愣了一下,就這麽認真地看着那滴剔透的液體,感覺到它逐漸冷卻。
所有的溫度,仿佛都凍結了。
沉冽覺得自己不像是會流淚的人。可是那一刻,他疑惑了,到底,他真的了解自己嗎?
山野無心,不能言對。沉冽就這麽席地而坐一夜,衣襟被霜露侵成深色。
關于愛上一個人這件事,你可以嗤之以鼻,也可以不屑一顧,卻唯獨不能自欺欺人。
畢竟,愛是一念起而滄海橫流。控制不住,欺瞞不了。
不遠處一直跟随在沉冽身後默默觀察的梼杌慢慢用手支住了下巴,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其實,所有人,包括雲衡都不知道,沉冽當初是拒絕了自己的提議的。他從來,就沒有想過用記憶去交換所謂的自由與修為,他更沒有想過去得到牧清。
沒錯,是他趁着沉冽重傷未曾恢複強行剝奪了他的記憶,接下去的事順理成章。不過幾句順勢的漂亮話,加上那時沉冽那一身的傷,圓一個故事再簡單不過。
他自然也知道牧清把仙骨削給了沉冽,牧清對沉冽雖稱不上傾其所有,但也算仁至義盡了。
不過,這兩人都是打斷骨頭和血咽的性格,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兩人都不會去主動提起,更別談坦誠相待。
思及此,梼杌笑着搖了搖頭,他此時的心境用牧清的話來展現就是:“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啊!”
這世上的人事,終究是離不了當局者迷。梼杌從懷中拿出一顆小小的珠子,看着它裏面流轉的記憶光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接下來的事,才是真的精彩。他目光灼灼看了眼沉冽,長生不老啊。沉冽那手,那腳,那張臉,都終究會是他的。
就暫時讓你再用一下我的身體好了。梼杌把珠子塞回了袖子。
說起來,得趕緊找個機會啊。沉冽再這麽自虐下去,他的身體還能用嗎?
房間裏。
“我得去把牧冷帶回來。”牧清思慮了大半天,最後真是一點都坐不住了。只要一想到沉冽随時可能對牧冷下手,牧清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現在?”南潤皺了皺眉,“現在不行。現在動手沒有勝算。你前腳一踏進清雲宗,沉冽後腳就能辦了你。你身上有他下的一絲魔氣,靠近了連司無憂都壓制不住它。”
牧清越聽眉頭皺的越深,這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不能把牧冷單獨留在那裏。”
南潤剛想說話,窗忽然被拍了一下,接着又被拍了一下。“等我一下。”
南潤站起來,走到窗戶邊,一把拉開了窗子。一團五顏六色的不明物體就這麽砸了進來。南潤看了眼摔暈在地上的司無憂牌豪華版鴿子,簡單粗暴地拆下信,然後一個利落地甩手把鴿子抛出了窗外,關窗落鎖。
掃了一眼信的內容,南潤緩緩擡眼看着牧清,“現在可以去找牧冷了。”
牧清眼中一亮,“信上說了些什麽?”
“沉冽孤身一人去了魔界,一路上是屠過去的,已經到了魔界王城。”
“他去魔界幹什麽?”牧清沒反應過來。
“我猜,他是去收屍的。”南潤諱莫如深地看了眼牧清,看對方一臉的不解,他嘴角最終忍不住抽了抽,“沒事,實在理解不了就被勉強自己了。總之,司無憂如今不在清雲宗,這倒是個機會。”
“可你我如今都沒有修為,別說清雲宗遍地的陣法,就是上山都得爬個十天半月。”
“你沒聽過這世上有種東西,叫法器嗎?”
牧清默默覺得智商又被碾壓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蠢作者和WPS奮鬥了很久才重新找回來滴!晚上還有一更,咳咳,話說回來晉江APP真是抽的讓人絕望啊啊啊啊啊
第 33 章
夜色之中,清雲宗矗立雲天之巅,宛如九重城闕。
一路走來,牧清愈發覺得南潤的神奇。簡直是機器貓一樣的技能啊,随手一摸就是金光閃閃的法器,裝配絕對滿分。
不出一個時辰,牧清與南潤就來到了後山牙洞。洞口的陣法沒有過移動的痕跡,說明目前為止,牧冷還是安全的。牧清心裏松了口氣。“我們進去,這是守護陣法,不會攻擊特定的人。”
牧清把手放在陣法的中央,數道銀色的靈力順着地面上的符咒流轉,接着門緩緩打開。
相視了一眼,牧清和南潤一起走了進去。
牙洞的深處,黑發的少年安靜地沉睡,宛如休眠的神祗等待着最後的蘇醒。
“牧冷。”牧清立刻沖少年飛奔而去。冰室的寒意侵入骨髓,牧清站在石床邊,手輕輕撫上少年冰冷的臉,“真是沒出息,半死不活的,還要老子來救你,你不是很能耐的嗎?”說着說着,牧清就說不下去了。
“先走吧。”南潤拍了拍牧清的肩,“出去再說。”
牧清收斂了眼中的情緒,點點頭。剛準備把牧冷背起來,一只手才碰到牧冷的肩,一道靈力破空而來。
牧清反應過來,然而失去了修為的他根本躲不過去,生生受了這一擊,整個人被甩到了一旁的石壁上。
南潤的眼睛頓時淩厲起來,袖子一抖,一把長劍就出現在他手上。角落裏差點五髒六腑都被震移位的牧清掙紮地站起來,“你行嗎?”
南潤沒看牧清,視線直直落在來人身上,“要不你來?”
“靠你了。”
來人籠着一身的黑色魔氣,一張臉隐在寬大的黑袍底下,只留一尖下巴在外面。“我說是誰?原來是牧清上仙,你還沒死啊?”
他正是大半夜在山頭晃悠的梼杌。
這會,他正慵懶地靠在石壁上,隔着稀薄煙色斜眼打量着牧清和南潤。梼杌從未正面對上過牧清,這會終于也算打了個照面。
男人撐着地勉強直着身子坐在角落,臉色有些發白,像是壓抑着痛楚。梼杌打量了幾回,覺得除了看上去孱弱無用一些,這男人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沉冽究竟看上了他什麽?居然為了他所謂屍身拖着傷殺到了魔界。記憶尚未恢複就已經臨近癡狂,若是記憶恢複,那人怕是要徹底瘋魔了。
“你是?”牧清皺着眉疑惑道,同時向南潤使了個眼色。
梼杌剛想回複,一柄長劍就帶着磅礴的氣勢直逼他面門,他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擺明了偷襲啊。當然,他一介魔修,也就不和你們正道中人計較了。講道理說不過你們沒辦法。
右手慢慢擡起,靈力驟漲,對上了來人的劍鋒。
南潤眼神不變,手中的劍半分氣勢未減,就這麽劃開了梼杌黑色的魔氣。
梼杌一瞬間變了臉色。足尖一點,他淩空而立,黑色的衣袍翻騰如海。“你沒有心?”黑色魔氣幾番起伏,襯得梼杌越發森冷。
只有沒有心的人,才可能對他的這一招術法毫無反應。可這世上,哪裏來的沒有心的人?
南潤把劍擡高,對上了梼杌的眼,輕蔑地笑了下,“你知道的太多了。”
長劍再次騰起靈力,赤□□燃,青色冷凝,兩道靈力纏繞着朝梼杌襲去。就在這個時候南潤對牧清使了個眼色,“快走。”
別看南潤這出手那叫一個姹紫嫣紅霸氣側漏,可到底有幾斤幾兩牧清南潤都清楚,倆沒修為的人能倒騰出啥硬貨。裝完逼趁對方還蒙着趕緊撤。
牧清立刻壓着胸口翻騰的氣血,一把扯住牧冷就打算跑。
就在這時候,梼杌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來,“就這麽點能耐?”他的手蒼白而纖細,搭在純黑色的袍子上,骨結分明。
南潤暗道不好,這貨眼神太利,居然這麽快就看穿了。你丫的屬貓頭鷹啊?
一道濃重的黑色魔氣掀開黑色的衣袍直接對上了南潤的心口,既然你說你沒心,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這胸腔裏裝的是什麽?梼杌手底下沒留一寸餘地,他習慣了一擊斃命。
南潤手中的劍忽然光芒驟盛,劍氣擋在了南潤心口。可南潤依舊被那力道逼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生生咽下了喉嚨裏湧上來的的一口血。
梼杌笑得純粹,毫不掩飾輕蔑,他就知道是那劍的問題。
黑色的袍子忽然伸長延展,南潤手中的劍被卷着帶入梼杌手中,鋒利的劍刃倒映出一片寒色,的确是把神器。
牧清瞬間明白過來,按這形勢走下去,他和南潤是要交代在這兒的節奏啊。梼杌恰好這時候擡眼看着牧清,那張熟悉的臉讓牧清腦子轟的一聲,“沉冽?”
那張臉,那眼角眉梢的分寸,依舊是熟悉的模樣。
梼杌挑了挑眉,眉眼居然流露出幾分風流缱绻,那樣的風華出現在沉冽的臉上讓牧清又是一蒙。梼杌看着牧清呆滞的表情,幽幽嘆了聲,“牧清上仙,你真讓我為難。當初死在沉冽手上不就簡單了許多?”
也就不用他親自動手染這一身的血腥。他素來愛惜自己的羽毛,直接動手殺人這事的确很少幹。梼杌手指纏繞着絲絲縷縷的魔氣,斜眼看着牧清。
必須得讓沉冽覺得你是死在了他手上,這樣才不至于出了岔子。他這也是無奈之舉。牧清上仙,來日黃泉碧落,可別怨上我。梼杌指尖的魔氣驟然暴漲朝牧清襲去。
就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
黑袍下蒼白的少年,擡眼淩厲地看着牧清的南潤,瞳孔猛縮呆愣在原地的牧清,以及一室浩蕩的黑色靈氣。
一方銀色的菱形符印流轉着光華,淩空擋住了那些叫嚣的魔氣。符印中心,一只略顯瘦削的手用指尖抵着冰冷剔透的靈力。
牧清僵硬着慢慢低頭看去,懷中的黑發少年有一雙深邃浩淼的眼,像是一方無星無塵的天宇。
慢慢的,那只手的主人嘴角揚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好久不見,哥。”
許久未曾說過話的嗓子依舊有幾分沙啞,卻像是一道利刃直接劈開了牧清心中的那層微藍的冰層。牧清覺得心口被猛地撕開,灌進去大塊粘稠的陽光。
過了許久,牧清聽見自己開口說:“好久不見,牧冷。”
久別重逢,兩大老爺們也做不出啥矯情的事,更何況這場景也不适合來段煽情的。牧清看了眼牧冷手中的銀色符印,“修為不錯啊。”
“一般吧。”
“我最近惹了點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幫我擺平。”
“看心情吧。”
“現在心情怎麽樣?”
“還不錯。”
“那考慮一下?”
牧冷順着牧清的視線朝梼杌看去,一雙眼黑漆漆的,仿佛能湮滅所有光。梼杌心中一驚,臉色微變。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此處應當有掌聲,我冷哥終于出現了!嗷嗷嗷!
第 34 章
“所以說,你這是穿越了?”牧冷耐着性子聽完了牧清的故事,一雙純黑色的瞳子幽幽的,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差不多的意思吧。”牧清本就語言組織有點障礙,更何況沉冽對他還有些難以言說的心思,他故而說的更為模糊了些。
不過,憑着牧冷的理解能力,應該能聽明白的吧。應該……能吧?
牧冷的反應倒是比牧清預料的平靜了許多。果然,純科學狂理工男的心理素質都比較強。要是擱在牧清身上,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坐标都換到外時空了,第一反應肯定是再睡回去。
“所以說,只要消除不穩定因素,就能回去了。”牧冷猛地擡頭看向牧清,說出的話卻依舊風輕雲淡。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牧清想了想,他說的不穩定因素應該是沉冽。
牧冷不說話了,緩緩把手疊在腦後躺在劍上閉目養神。
雲煙之上,一柄泛着銀色光芒的劍劃過長空,劍上兩人,一個卧手而眠,一個坐在劍柄處拽着劍穗臉色詭異。激蕩的氣流掀起牧清的衣領,留他在風中自我淩亂。同樣是親兄弟,牧冷的精神領域怎麽比他強這麽多?
随随便便就多了一身修為,什麽狀況都是一抹黑就敢單挑魔修還碾壓了對方,無師自通就會禦劍飛行,還端着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他媽是正常人嗎?
“我說牧冷,你就不覺得很……”
“既來之,則安之。”牧冷悠悠打斷了牧清的話,連餘光都沒有朝牧清撇過去。“連你這樣的智商都活了這麽些年,這地方也不至于我太過緊張。”
“……”牧清告訴自己,要尊重敬愛心髒病患者,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深深吐了幾口氣之後,牧清覺得自己心裏通順了一點。
“對了,我聽說你被男人睡了?”牧冷忽然睜眼朝牧清看了過去,一雙眼意味不明地閃爍着。
牧清腦海中一根神經嘎嘣一聲斷了,接着萬馬奔騰而過。他壓着額頭狂跳的青筋,“誰跟你說的?”
牧冷用手往牧清後面指了指。南潤盤腿坐在波斯豪華版地毯無辜地沖前方劍上的二人眨了眨眼睛。牧清一個沒忍住從袖子裏掏出一玩意就狠狠砸了過去。
然後一副卷軸慢慢悠悠在空中優雅地展開,牧清的臉瞬間石化了,那是他從司無憂那千辛萬苦拿過來的小黃圖!小黃圖!
啪的一聲,小黃圖挂在了南潤的身上,那香豔的一幕一覽無餘。
牧清轉過頭對着面前的牧冷鎮定地開口,“我可以解釋。”
牧冷看着那圖挑了挑眉,“哥,這麽些年你也不容易。”
你特麽別叫我哥!牧清差點一口老血噴他一臉。牧冷一雙眼上上下下來回掃了幾遍那副小黃圖,最後意味深長地說“難怪以前我在房間看A V你總是沒什麽反應。原來如此。”
牧清猛地回頭沖那張小黃圖看去,當真的看清的一瞬間,他徹底覺得自己瞎了。司無憂你個死基佬,你他媽春宮圖給老子畫兩個男人!你他媽欠操啊!
這地方的男人大都長發飄逸跟個姑娘一樣,牧清以前的注意點又大都在那筆畫的墨跡上,這是男是女他還真是沒仔細辨認。這會他簡直要自戳雙目。
“牧冷,這事我也可以解釋。還有誰他媽告訴你我看動作片沒反應了?”
牧冷最後看了眼牧清,那目光裏全是一副我全都懂的意思,然後他繼續閉上眼神封閉五識游太空。留下牧清在冷風中顧自淩亂。他特麽好想一躍而下這萬丈高空。
南潤從身上扒下那副春宮,掃了兩眼後笑了笑,接着沖牧清揮了揮圖,“牧清上仙,這圖你還要嗎?”
如果我死了,請把我的節操帶回我的祖國。
“要。”
說完這個字,清雲宗牧清上仙,卒。
雖說是第一次禦劍,牧冷的技術還不錯,南潤的波斯地毯法器也沒出岔子,三人很快就到了人魔二界的邊境之處。
當年魔族入侵人界,結果被清雲宗與雲華派聯手逼到了這蠻荒之地,說起來,這人魔二界的梁子還是很深的。至于你問當年司無憂那貨在幹什麽,他老人家正賴在上善宮追人家少宮主勒。等他失戀回到魔界,聽了這事二話沒說,直接把幾個挑事的魔族給辦了。
他老人家的原則就是,我們魔族乃道義之師,誰他媽給老子抹黑老子就抽誰。魔君大人對地盤的要求也不大,能娶媳婦不寒碜就行。就這樣,司無憂和仙界定了所謂不平等條約把大塊仙靈之地拱手相送。
你當司無憂是傻了,其實這人心裏清楚着呢。魔界正統魔修本就極少,花花世界邪道捷徑太多,什麽殺人噬魂奪舍搶奪修為,一不小心就錯了心思,這麽下去,正統魔修這一路血脈遲早要枯竭。邪門歪道得來的修為雖霸道,卻不太可能突破限制成為真正的魔修強者。任由這樣發展下去是把魔界的有生力量給掐了。
這事魔界出手不容易管,倒不如由順着這件事把人交給仙界監管着。蠻荒之地雖說苦寒,卻有益于沉心修行。
至于仙界真想壓制住魔修,司無憂和他手底下那群正統魔族倒也不是真慫。堂堂一戰誰又嘗有過畏懼?
一句話,這當今的局勢,那是司無憂和仙派高層苦心經營出來的,兩派相互制衡卻又都安寧,小打小鬧也無傷大局。
可如今,這平衡卻被一人生生打破了。
仙界第一大宗清雲宗幾乎是被沉冽一人全殲。現如今,他孤身一人直逼王城,雖然不知道局勢到底如何,但可以肯定魔族一定也受了重創。司無憂至今沒有消息傳來,南潤也不敢就這麽帶着牧清進魔界,三人就在人魔邊境找了個小鎮住下等消息。
這小鎮人傑地靈,談笑是人妖,往來無平民。敢在這種局勢複雜位置敏感的地方混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勢力和手段。
牧冷自從住進了客棧,就沒了存在感。至于南潤,他除了像塊望夫石站在窗口等鴿子送信來,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表現。牧清沒有修為,也不太敢出門,天天把腦袋搭在窗棂上發呆。
這段時間一直疲于奔命,牧清從來就沒有好好靜下來想過一些事。直到如今,有些情緒才像潮水一樣漫上心頭。
那個銀發紅眸的少年仿佛就這麽出現在眼前,背着把黑色長劍,眉眼寒冽。牧清皺了皺眉,記憶卻忽然回到那一天,昏暗的石室,他痛的幾乎抽搐,少年伏在他耳邊輕聲喃喃,“師父,我是不是曾有意于你?”
過往的點滴忽然就浮現在牧清眼前,他們初見的場景,那個時候,沉冽還那麽小,軟軟的縮成一團,他看得心都要化了。他對自己說,要對着沉冽負責,要讓他活得堂堂正正。他從不奢求沉冽傾軋天下三界唯尊,他只是簡單地希望那孩子在他的庇佑下活得簡單些輕松些。那些沉重的背負,那些天定的命運,都與他無關。可到最後,他牧清究是只能持劍相向。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祗,他一定在冷眼嘲弄着自己的不自量力。牧清自嘲般地笑了,眼光随意掃過街道上的景象。
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猛地回頭盯着一個方向。
對面的街道邊上擺了個算卦的小攤,一個猥瑣的中年小胡子男人坐在那給人算命,這原是極為平常的,真正吸引牧清注意的是那男人挂起來的招牌。灰撲撲的布上用雄渾的筆力書了四字,“禦女無數。”
我靠,這這這什麽情況牧清表示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傷害。出于內心對這副招牌的崇敬之情,牧清噔噔噔就往樓下跑,很快就在街上找到了那位強悍的算命師。沒辦法,招牌太晃眼。
那算命的男人恰好在抛着幾塊卦牌玩,聽見牧清的腳步聲後嘴角裂開一抹弧度。随手收了卦牌,打了個哈欠,“開工了開工了。”他低低說了句就端端正正坐好。牧清看到的就是這人正經的模樣。
可惜無論怎麽正經,這人一身的猥瑣之氣依舊濃烈,從他油乎乎的帽子,從他起毛的衣領,還有從他穿反了的布鞋持續不斷地散發。
“大師?”牧清試探地問了一句。
“算什麽?財運十五錢,官運五十錢,啥時候死三百錢,啥時候生兒子五百錢,妻子是不是和隔壁老王私通最近打折優惠價八百錢。”
牧清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我只是想問問你這招牌?”
男人翻了個白眼往後一仰,“怎麽,你從我這招牌上看見了什麽?”
“……沒事,大師豪邁,有魄力。”牧清壓制住嘴角繼續抽搐的沖動,反正都跑下來了,不如就玩一把,“大師,你這卦準嗎?”
那男人聽了牧清這話難得沒有生氣,只是笑的更猥瑣了,“我這是老天施舍的飯碗,你問我,我去幫你問老天,你問我準不準,我可不知道。”
大師,擱二十一世紀你這種可以勞教好幾個月你知道嗎你這性質屬于宣傳封建糟粕和利用信息不對稱欺瞞消費者你知道嗎?牧清心裏一陣無語。
“那依着你這麽說,我們大家的命都在天手裏?”
大師搖了搖頭,“你這麽說就沒意思了。這命啊什麽的,得看你把它交給誰。有的人一出生就主動把命交到老天手裏,他的生死榮辱都是老天賞的,還有一種人,素來就看不起老天,自己的運非得攥的緊緊的,出了點事就埋汰老天。還有一種人,他們借着老天的運,做着自個的事。這一類人有句話,叫做:時也,勢也。無論你是哪種人,老天知道的總比你多些,你前路上有什麽魔障他總是清楚的。至于這結局到底怎麽樣,誰管的着?”
“你說的有點意思啊。”牧清來了興致,“依着你這麽說,那你要怎麽知道那些具體的事,比如人幾時死,幾時生兒子?”
“誰說那些事是結局了?”大師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線,“行了,你到底要問什麽?”
牧清雙手一攤,“那你倒是算算我要問什麽?”
“你現在是單純來瞎湊熱鬧的。”男人笑了起來,“不過沒關系,你還是會問的。”
“你怎麽知道我是來瞎湊熱鬧的。”
“你沒帶錢袋。”男人指了指牧清的空蕩蕩的腰部,“我是個生意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不錯啊,不過我的确想不出來有什麽好問的,何況你開價這麽貴?”
男人終于正色看着牧清,直勾勾地盯着,看得牧清心裏一陣發毛。“好吧好吧。”牧清擡眼看着那迎風招展的“禦女無數”四字,随口道:“我問姻緣。”
一排骨質的卦牌忽然從男人手中抛了出來,那手形狀很奇怪,居然五指齊長,指腹結着厚厚的繭子。男人眯着眼瞧了瞧,又擡頭看了看牧清,最後淡定地收了卦牌。
牧清看這男人神神叨叨的,又一副裝深沉的模樣,忍不住問了句,“情況怎麽樣?”
“你喜歡男人。”
“去你妹的。”牧清脫口而出,“老子直的。”就知道這中年猥瑣大叔不靠譜,牧清此時此刻充滿了對自己愚蠢行為的反思。他媽的,叫你嘴賤來問。
“喜歡男人怎麽了?”男人悠悠開口,“這世上這麽些人,對的錯的,愛上了哪裏還去計較?更何況你不過是喜歡上一個男人,說錯都算不上。”
“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男人。”牧清覺得他的額頭又在冒青筋了。
“好吧,你開心就好咯。”男人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你喜歡的又不是我。”
“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有喜歡的男人?”牧清已經不僅僅想扇面前的神棍了。他想把他吊起來打。
“喜歡這種事很難說的。”男人無視牧清略顯扭曲的表情,“說不定你已經把喜歡變成愛了,不過你自己不覺得而已。”
“我愛上誰我會不知道,我會沒感覺?”
“那可不一定,愛是不計回報的付出,是一無所有的給予,這玩意和父母親情、父兄之情、師生之情、君臣之情都很像。故而這世上多得是後知後覺的人。”
“替我問候你大爺。”牧清聽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打算拂袖而去。
“年輕人,你這樣我會覺得你在賴賬。”男人不緊不慢地抛着自己的一手卦牌,“這樣好了,你若當真不信,不如擡頭看看我這招牌。你不是被它帶來的嗎?”
牧清停住了腳步,看着一臉氣定神閑的男人,“什麽意思?”
“我那招牌可不是一般的招牌,那是我花了十五錢從別人手上收的,據說,這招牌能倒映人心裏頭最深的東西。”
“你扯吧,我剛看見的明明是……”牧清的話在看見那面招牌時戛然而止。
黑色的瓦檐,煙色的天空,一副灰色的招牌迎風翩飛,上面的字也随風而動,就這麽戳進了牧清心裏。
逼仄的街道,不鹹不淡的喧鬧,男人還在身後說着風涼話,語氣宛如長嘆。牧清就這麽看着那八個字,覺得有寒意從心頭冒出來。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修長的手伸到了牧清面前,五指齊平,繭痕斑駁,“付錢吧。”
有姑娘穿着幹淨的白鞋子踏過青石板,路過牧清身邊時好奇地看了眼他。穿着青衣的男人眉眼清秀,若有所失。彼時整條街上都飄起了絲絲綿綿的雨,青衣欲濕,那人光是簡單地站着就可以入畫。
然後,眉眼如畫的男人開口了,“反正老子沒錢。”
姑娘嘴角抽了抽,轉回視線很快走遠了。
“你……”中年大叔頓時被氣的不輕,“你這人怎麽回事”
“就是你認為的那樣,我沒錢,所以我打算賴賬了。”
“你……”男人的小胡子一動一動的,連那雙小眼睛都瞪圓了。走南闖北這麽些年,他第一次遇上牧清這種人。那麽一本正經地耍無賴。
“你就不怕我詛咒你,報複你?”
“那要不要我把生辰八字給你?”牧清很貼心地加了一句,“沒關系,往死裏咒。”
男人徹底炸毛了。又磨不過專程來砸場子的牧清,最後眼一閉,“滾滾滾,趕緊給老子滾,別妨礙大爺開門做生意!”
牧清嘴角終于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餘光撇過那招牌,很快又恢複了面無表情。邁開步子一直到走出去很遠,牧清忽然回頭,“大師?”
“幹什麽?”大師明顯語氣不是很和善。
一塊純白色的玉忽然劃了道漂亮的弧度從牧清手中飛出來,正在攤子前的男人立刻撲過去接着那玉,最後整個人被桌子腰斬,直挺挺挂在桌子上。牧清忍不住笑了,“大師,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男人艱難地轉過頭,小胡子聳動着,“你小孩子懂啥,這叫生活。沒錢過的日子還叫生活嗎?還有你太皮了,怎麽能這麽折騰我這把老骨頭?”
牧清嘴角抽了抽,他怎麽就這麽不相信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為了柴米油鹽奔波的中年人勒?
看着那男人甚至都來不及站好就這麽抱着那玉笑的一臉□□,牧清告訴自己,人各有志,對,人各有志。
一直到牧清走出去很遠,消失在轉角,那擺卦的男人才艱難地站好,一邊揉着自己的腰一邊瞧着牧清離開的方向,喃喃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該好好磨磨,太折騰了。”說着把手中的玉對着太陽瞧了瞧,滿意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好像排版很有問題,這是用小黑屋寫的,蠢作者第一次用這款軟件,有點瞎……不過現在劇情總算好點了,你情我願,可以談戀愛了……
第 35 章
牧清走回客棧的時候,牧冷正坐在大堂裏和店家談笑風生。桌子上擺了壺上好的青花釀,杯盞中的酒熱氣騰騰,白衣的公子齊肩碎發有一雙黑耀石般的眸子。聽到腳步聲,牧冷輕輕飄過來一眼,接着轉身對店家說了句:“這地方的風土人情的确惹人喜歡,下回再來,店家可得再同我叨幾句。”
店家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回身招呼夥計重新燙壺酒送上來,“公子喜歡就好,既然這樣,小人就先不打擾了。二位慢聊。”說着那店家悠着步子朝樓下走去。
牧清神色微妙地在牧冷對面坐下,看着自家兄弟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又看了看牧冷面前的酒盞,無聲注視了許久,最後憋出一句,“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牧冷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哥,我都睡了七年了,不對,按照你師父的說法,我都睡了十四年了,你這算法違背自然規律啊。”
“行了行了,給你能的。”牧清反應過來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逗,順手也給自己倒了杯酒,“你這兩天在琢磨些什麽?”
“我在琢磨啊,你什麽時候彎的?”
牧清幽幽擡頭看了眼牧冷,“別以為我尊重殘障人士你就能上天了,說。”
牧冷不置可否地笑笑,“其他人倒也罷了,有兩個人很有問題。”
“誰?”牧清正色問道,牧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