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告別尤錄周洛回家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外面停了停着好幾輛車，周洛看了一下車牌號，就繞到後院從後門門偷偷溜進去。結果他剛進後院，就看到兩個人影，周洛趕緊找了個角落縮起來，他可不想跟着兩個女人碰面。

“媽，那洛依都已經和周市青離婚了怎麽還住在這裏啊？他們這也太欺負人了。”一個稍顯刻薄的女聲響起。周洛聽出來了，這是後媽的娘家嫂子，每次見了他說話都陰陽怪氣兒的。

周洛聽到他的後姥姥說：“聽說是回來給周洛辦喪事，然後發現懷孕了又動了胎氣，所以在這裏養胎。等會兒你見了她可別說不着調的話，她兒子剛走，這會兒又懷着孕，別讓人覺得咱欺負人。”

後舅媽說：“我知道了媽。這周洛一走，珍珍和洛依都懷孕了，還都是雙胞胎，果然這周洛就是一個禍害，誰粘上他誰倒黴。我早就跟珍珍說過，珍珍還不樂意聽。”

後姥姥輕聲說：“你既然知道珍珍不樂意聽，以後這些話就少在她的面前說。反正現在他都已經死了，以後再也礙不着珍珍了。”

後舅媽憤憤的說：“珍珍就是太善良了，她是全心全意的對那個小崽子好，可小崽子一口一個‘後媽’這不是成心給珍珍難堪嗎？珍珍結婚都幾年了，到現在才懷上孩子。周市青和珍珍都好好的，為什麽一直懷不上孩子？肯定是周洛那個狼崽子不想有人跟他争家産，也不知道用的什麽手段，讓珍珍一直都懷不上。他可不止讓珍珍懷不上，就是他那個親媽洛依不是也一直懷不上孩子，因為這個洛依在婆家一直擡不起頭。你說他的心是有多狠啊。”

後姥姥說：“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了。不然你以為這次周洛被方家大少爺看上，王家為什麽光喊號子不使力。他們也明白周洛就是個心裏黑的，有他在，洛依就好不了，所以他們和我們一樣巴不得把周洛捆好了打包送給方家呢。”

後舅媽說：“我就不明白了，這周洛是會妖法不成，洛依為了他差點兒跟王家決裂，珍珍為了他也跟咱們離了心。”

後姥姥似乎輕笑了一聲，說道：“你看他那張臉，說不定還真是個什麽妖精轉世了。也幸好他死了，不然依着方家那老頭子的性子，自己的兒子要被槍斃了，肯定會親手把兒子喜歡的人送去陪他的。要是那樣，珍珍可就要不好過了，方老頭的手段可比他那個兒子狠多了。”

說話聲越來越遠，周洛從角落裏出來。他一直都知道姥姥家和後姥姥家都不喜歡他，但他不知道他們那麽厭惡他。

周洛坐在臺階上看着藍色的天空，心裏有點兒難過。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他對于爸爸媽媽們可不就是個禍害。因為他爸爸和後爸的公司都遭受重創，媽媽和後媽還為了救他和自己的娘家鬧了不愉快。媽媽和後媽好不容易雙雙懷孕還差點兒沒保住，就在前兩天還因為他差點兒被撞下懸崖。周洛有些後怕，要是喻大哥沒有跟他下山，他就真的害死了媽媽和後媽，還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

“發什麽呆呢？”喻柏走過來問他。

周洛搖搖頭說：“沒什麽，今天喻大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喻柏眉眼之間盡是笑意：“我已經成功凝源，後天就能回萬靈大陸了”

背後的陽光模糊了喻柏的面容，周洛眯着眼想看清他此時的神色：“這麽快啊？喻大哥這麽開心，萬靈大陸一定有喻大哥很惦念的親人和愛人吧。”

喻柏淡笑着說：“親人早逝愛人沒有，就只有一個酒鬼師父和一個窮的叮當響的宗門。”

Advertisement

周洛心中一沉：“對不起。”

喻柏揉揉他的腦袋說：“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周洛見喻柏好像真的沒有在意松了口氣，轉而問道：“喻大哥這樣俊美非凡的青年怎麽會沒有女朋友？騙人的吧。”

喻柏說：“騙你有錢賺啊？而且你頂着一張這樣絕色的臉說我俊美非凡，我總覺得你是在罵我。”

周洛不自在的動了動：“能別用‘絕色’着兩個字嗎？聽着刺撓的慌。”

喻柏說：“實話而已，你要是去了萬靈大陸，就憑你這個臉，吸引來的妹子三宮六院都裝不下。”

周洛心中一動：“喻大哥的傳送陣能捎帶一個人嗎？”

喻柏問：“誰？”

周洛點點自己：“我。”

喻柏起身就走：“求別鬧，我這可是單程票，永遠都回不來的那一種。”

喻柏沒說不能帶，那就是可以喽。周洛在他身後說：“我沒鬧，我去找爸媽們，你給我留個位子啊。”

心裏起了念頭，就再也壓不下去。等客人們都走了，周洛召集大家開了個家庭會議。聽見周洛說要和喻柏一起去萬靈大陸，家長們當然是強烈反對，堅決不同意。這又不是出國旅游，玩了一圈兒就飛回來了。萬靈大陸在地球人的心中那是傳說中的地方，那跟玉皇大帝的天宮和閻王爺的地府一個級別的，那能是随便去的嗎？

劉珍冷着臉說：“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想想嫂子的那張嘴劉珍拉住周洛的手說：“無論別人說什麽，你都是我們最好的孩子，這裏是你的家。”

周洛扶着她坐好：“您也說了，這裏是我的家，誰會在我的家裏對我這個主人胡說八道呢？我是真的想去喻大哥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周市青氣到：“那是能随便去看一看的嗎？又不是村口老吳家，溜達幾步就到了。萬靈大陸那是什麽地方，那裏一只螞蟻拔根腿毛都能壓死你。”

趙明傑也說：“是啊，洛洛你想出去散散心，我們可以去旅旅游,國內國外都行。”

周洛嘆了口氣說：“喻大哥後天就要走了，并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但我不想以後只能在記憶力見到這個人。”

洛依震驚：“洛洛你······”

周洛知道媽媽想說什麽：“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您知道的，我從未有過朋友也沒有過戀愛的經驗。雖然我不清楚自己期待的是喻大哥的友情還是其他的什麽，但我知道我不想以後見不到他。”

洛依攔住要開口的周市青，對周洛說：“我們對萬靈大陸的了解僅僅是喻先生說的那些，但只是這些你就應該知道那是一個和我們這裏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的危險和殺戮，不是小說中給主角漲經驗的道具，那是真真正正的現實的殘酷。洛洛，不是每個人都是小說中的主角。現實中，一個人踏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危險之地通常的結果是被抹殺，悄無聲息，一點兒聲響都沒有。洛洛，那不是你的世界。”

這些其實周洛都知道，他看着大家說：“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不合理，這是我第一次想去做一件事，而不是我覺得‘應該’做這件事。”

劉珍急道：“洛洛······”

洛依說：“那行，你想去就去吧。”

周洛眼中一亮，在他們家只要是有關于他的事，媽媽擁有絕對的決策權。只要媽媽同意了，那其他三人最終也會同意的：“謝謝媽媽，那我去找喻大哥。”爸爸媽媽們同意了，周洛就沒有了顧忌，颠颠兒的去找喻柏了。

周洛走後，屋裏一下子沉悶了起來。周市青不可思議的問：“洛依，你怎麽能同意洛洛去什麽萬靈大陸？那是個什麽地方？而且，洛洛認識喻柏才多長時間？”

劉珍拉了他一下：“好好說話。”

周市青深吸了一口氣，說：“對不起，我并沒有指責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

洛依輕撫了一下小腹淡淡的說：“我和珍珍懷孕最高興的其實是洛洛，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出生害了你我。那次咱們争吵之後，洛洛就變的很乖。他在學校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回到家裏街坊四鄰見了他沒有人不誇他乖巧懂事的，別的孩子都有的叛逆期他沒有，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大小夥子。”

洛依眼睛有些紅了：“他按照我們最期望的成長卻從不對我們抱有期待。”她轉頭看向劉珍：“你能想象嗎？我這個媽媽一直到我小侄子生日的時候才知道小孩子都是喜歡玩具的，那時洛洛都十歲了，他的唯一的玩具是他奶奶給他用布給他縫的一個沙包。後來洛洛上了初中，在學校被霸淩，卻沒有對我們提過一個字。還是他身上的傷口發臭了我才發現他身上都是傷，他卻只是淡笑着說‘沒事’。”

劉珍拿紙巾給洛依擦了擦眼淚安慰道：“洛洛一直都很懂事。”

洛依說：“是啊，他一直都很懂事。可我們這對爹娘太差勁了，把自身的不幸和委屈歸咎于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毫無顧忌的當着孩子的面争吵，互相抱怨。等我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時候，洛洛已經沒有依靠父母的意識了。父母在他心裏不是可以依賴的人，而是因為他的存在而遭受不幸的他的債主。他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他一直在努力的補償我們。他天天臉上都帶着笑，可那并不是因為他開心，那是因為他覺得我們喜歡他那樣笑。他每天裝癡賣乖不是因為他性子活潑幽默，而是因為他覺得那樣能逗我們開心。從他五歲到我們身邊來，他從來沒說過自己想要什麽，想幹什麽。仿佛他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贖罪。可是，他才是最無辜的啊。”

洛依和周市青原本只是在路上碰到會簡單打個招呼的不太熟悉的校友。可就因為一位同學的嫉妒，他們兩個就被算計了。後來洛依發現她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因為她本身的身體條件不允許她打胎，所以兩個人結婚了。那年他們十八歲，剛上大一。孩子出生後洛依得了很嚴重的産後抑郁症，孩子被奶奶帶老家撫養。

等洛依情況好了，他們各自繼續完成學業，找工作。只有看到校園裏成雙成對的戀人時，他們才會想起自己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孩子。所有關于愛情的美好，都與他們無關了。

直到孩子奶奶突發腦溢血去世了，他們才把孩子接了回來。一直分居的兩人又住到了一個屋檐下，矛盾不可避免。他們一直在各自忍耐，但兩個毫無感情甚至彼此都心懷怨氣的人生活在一起，總是一地雞毛。他們當着五歲的周洛的面爆發了一次争吵，待兩人都平靜下來才發現孩子不見了。

他們找了一個月都沒有找到孩子，一個五歲的孩子失蹤一個月能找回來的機會幾乎已經為零。絕望的兩人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回到了老家，在那裏他們找到了睡在奶奶墓碑旁邊的周洛。當時他手裏還拿着啃了一口的長滿了黴菌的饅頭，水壺裏的裝着從溝渠裏混着泥沙的水。

自那次回來後，周洛就變成了一個不哭不鬧的乖孩子，他學習好，有禮貌，善良又溫柔。可他的情感缺失了一塊兒，他從不依賴父母，也從來不交朋友，他從來都沒說過‘我想’幹什麽，‘我想’要什麽。

他們帶着周洛去看過心理醫生，可沒有任何的作用。他們每天無數次的告訴周洛，他是他們的寶貝，他們愛他。周洛永遠都是乖巧的微笑着，說謝謝。

洛依說：“方季延向我們施壓後，周洛總是站在窗邊看着外面。我感覺很不安，後來我就在周洛抽屜裏發現一瓶安眠藥。”

三人震驚：“什麽？！”

洛依看着周市青說：“洛洛他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他并不是想逃避什麽，他只是從心裏就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這些年，他應該也是感覺累了吧。我們一直覺得自己在努力關心他，愛護他。可傷害已經造成，再多的彌補都成了多餘。也許只有離開我們，他才能放下心上的枷鎖。仔細想想，其實和喻先生一起去萬靈大陸，對洛洛來說也許是最好的安排。”

周市青挺直的脊背頹然的彎下：“可是，萬靈大陸那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喻先生來家裏還不到一個月，我們根本不了解他。”

洛依說：“但洛洛相信他，他開始對一個人好奇，他開始主動想要了解一個人，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好的現象。”

趙明傑和劉珍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們見到周洛的時候，周洛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小夥子了。他們是真心疼愛着周洛的，但最了解周洛的還是他的親生父母。

洛依說服了其他三人，但周洛卻沒能說服喻柏。

喻柏又不是人販子，哪能拐了人就跑。所以任周洛怎麽撒潑打滾他都不同意，最後還是四位家長跟喻柏談了一下午，喻柏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