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啓夏的右手拇指在屏幕上的女孩頭像上懸浮片刻,最後切換出輸入法,姜瑤瑤卻用一句新的話打斷他。
【姜瑤瑤:抱歉,不好意思,又忘記你此生并非擅長此事。會的東西并不多。】
【姜瑤瑤:你該忙什麽就且去忙。有事再找我。】
若是其他人看到姜瑤瑤居然敢對學神說什麽“你有事再找我”、“會的東西并不多”,一定會驚得下巴掉下來,覺得她應該給自己扣上個防護面具了。但啓夏眼底波瀾不驚,把手機塞回去,拿本書繼續念起來,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他本不是個好脾氣的。
上次姜瑤瑤在班級群裏說:“啓夏,你真沒有九千萬嗎?我覺得這對你來說很好掙啊。”按照他以前的性子……估計會把群掀了。
啓夏心底起了一種很荒謬的想法,他覺得後桌知道些什麽關于自己的往事。這些事……只有她知道,他和其他人都也不知道。
同時,那些往事很奇葩。
可哪裏會存在這樣的往事?
如果不是自己瘋了,那麽就是後桌瘋了。
啓夏寫完一個科目的預習總結,轉身從書包裏拿課本,又順便看了眼姜瑤瑤的空座位。
女孩子的桌上空無一物,沒有書包沒有書。她最近翹課成瘾,上課也沒課本,那她來教室到底做什麽?
不知道。他以前從來沒有試着關心過任何女生。
女生宿舍。
姜之瑤接到姜寧的視頻,聲調往日略高了些:“姜寧,我的宿舍信號不太好,還是教室的好。你找我有何事?需要快一點說。”
要不是想躺一會兒,她仍是想去教室玩切西瓜的。
姜寧也把聲音提高了些,往攝像頭前湊得更近。祖宗看到他額角一滴汗珠:“瑤瑤,我重新拼好了家具,但是聯系不到博物院胡老師……你們同學人脈廣,能聯系到嗎?”
姜之瑤:?
姜寧略抑郁:“胡老師跟你劉叔熟。以前,一直都是你劉叔直接聯系他。這次,我把照片發給你劉叔,讓他去找……結果他覺得我在胡扯,不搭理我這回事。”
姜之瑤:“你自己沒有聯系胡老師的方式嗎?”
姜寧懊悔地嘆氣:“我沒有。早知道,我以前就會留下他的號碼。”
他等着女兒說些軟乎乎的話,像以前的小棉襖一樣安慰自己,結果又是迎來一批讓人腦殼痛的教育。
姜之瑤微皺了眉,思索片刻:“罷了,就把這樁事當做一個教訓吧。”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交友不慎,識人有誤。”
“再有,你終是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如此,優異的人才能主動找上你,而不是讓你浪裏淘金一樣地拾撿。”
姜寧點了點頭,心裏微有些不耐煩。女兒這犯病啥時候能好?
實際上,祖宗她說話已經很柔婉了,她心裏想的是,姜寧你這個菜逼。
姜夏那會兒就算頻頻科舉失利,也識人有品,結交到李朝暮這樣的才子。後來,他也憑着自身的能力、品行,主動讓小明城的很多人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教育後代不能一蹴而就,姜之瑤她壓抑住眼底對後代的失望,跟姜寧說:“孩子,我知道你盡力了,慢慢來。我這邊也想想辦法。”
被自己孩子叫成孩子的姜寧嘆着氣挂掉電話。
九千萬到手受阻,導致姜之瑤第二天去教室神色恹恹。
李茹也和旁人講到她昨晚不太高興的樣子,說一直到半夜兩點才熄掉小臺燈。
何蓮蓮再度老生常談:“大家都要可憐可憐姜瑤瑤,筆跡鑒定的結果,這兩天就要出來了,到時候,她要多難過,她的家人多難過?”
同學們算了下時間,集體做心痛狀。是的,到時候,姜瑤瑤可再也沒機會繼續穩坐教室了。看一秒少一秒的,大家不由扭頭瞧向後排,只見姜瑤瑤低垂着眉,眼皮底下浮起淡淡的青色,懶得認真梳妝,只用發圈随便将青絲挽起末端,瀉在後肩。但皮膚如牛奶一樣幹淨,襯着這樣的神色——
是真的很美。
哎,可惜了,可惜美人往往背負悲劇。
她如今沉痛地拿着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又看到了論壇上人們對自己的吐槽,心裏加重了一絲絕望呢?
何蓮蓮忍不住給姜瑤瑤的同桌丢了個紙條:“勸勸她,哪怕現在不要讓她因為網上的事傷心。”
同桌接到紙條,探着身子看了一會兒姜瑤瑤的手機屏,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古怪。
她給何蓮蓮丢回去紙條,後者展開,看到一行字:
“她在切西瓜。”
第二張紙條抛過來:
“好像不太明白需要繞開炸彈,輸得很不開心。”
何蓮蓮:……
在教室裏憤怒地切了一天西瓜後,姜之瑤的不開心一直持續到下晚自習。
她在宿舍一直切一直切,又那麽切到了後半夜,第二天覺得不能總是這樣耗費身體,年紀大了,需要頤養天年。所以,第二天妥妥地翹課了,甩給全班一個空座位。
班長在群裏艾特她無數次,嘗試發起語音通話,對方始終不回。
李茹又跟大家說:“我真的有點怕姜瑤瑤,她又危險又奇怪,我好想換宿舍哦。”
唯一對此表示無所謂的只有啓夏。男生的座位仿佛有一道結界,和旁邊的喧嚣形成兩個世界,他自始至終就像不在意周圍發生的任何事,除非天塌地陷,也懶得掀起一道眼皮子一樣。
上午第三節 課,歷史老師朱麗麗正在講秘色瓷,被門口站着的一位警察打斷。
他看上去二十有餘,年輕但威嚴,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打擾一下你們。我是警員趙樹海,這是我的證件。”
他舉起一張卡片,問道:“姜瑤瑤在嗎?我聯系不到她。”
朱麗麗掃了一圈教室,發現女生并不在。再看向門口時,趙樹海身後已經跟了腆着笑臉的班主任,和背着手的校長闫非凡。
班主任何清風清了清嗓子,探着身子問向教室裏:“李茹,單苗,早晨初來時,她還在宿舍嗎?她今天到底為什麽不來?”
教室裏已然亂作一團,單苗皺眉搖頭:“對呀,瑤瑤她早晨還在宿舍……”像是想起些什麽,她聲音陡然發顫,“筆跡鑒定的結果提前出來了,你們是來抓她了嗎?”
教室裏更亂了。
李茹清清嗓子:“警察小哥,你們來抓她?那個那個,姜瑤瑤這一陣子表現得确實比較奇怪,但基本上還是兩點一線,不是教室,就是宿舍。但你們說聯系不上她的話……”
不知是誰搭腔:“是不是畏罪潛逃啦???”
一道柔弱的女孩子聲音打斷了他:“不要這麽揣測姜瑤瑤。她如果逃了的話,應該會判更嚴重的懲罰呀……”
警員看了眼最後說話的丹鳳眼女生,眉頭一皺,微微眯起眼,将食指和中指屈起,叩了叩門。
他的聲音比方才嚴厲幾分:“你們都在說什麽?什麽畏罪潛逃?什麽懲罰?有你們這麽造謠說同學的嗎。”
教室裏的人、何清風、闫非凡都是一怔。
他公事公辦地說:“看來你們都是知道筆跡鑒定這件事。那結果已經出來了。20樣物品上,其中有10樣帶有字跡,與姜瑤瑤字跡進行比對,屬于同一人。你們同學沒有問題。不要再亂傳,給人家添麻煩。”
所有人:……
整間教室幾乎落針可聞,少許,才有人輕輕地說:“我沒瘋吧?”
“或者,警察同志,沒有查錯吧……”
但看着趙樹海一臉嚴肅的樣子,大家發現他并沒有開玩笑。
一陣柔和的風經過前門,恰好遇到開着的窗,形成穿堂風。四十多個書桌上的書本頁片翻飛。
啓夏從一片嘩啦啦的聲響中擡起了頭,打算趁這不講課的機會裏松懈一下軀體,向椅子背重重一靠。
也便是這時,教室後門又被人輕輕推開,他感受到有誰步伐輕柔,坐到自己的後座位。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啓夏身後的位置。
姜之瑤剛要拿出手機,意識到這不同尋常的氛圍,擡眼看到前方的警察,淡淡地問:“什麽事啊,不是還有一天才會出結果嗎。是我翹課了,警局也派人來抓我?”
這回複驚世駭俗的。
他們仔細看着姜瑤瑤,她今天情緒仍舊不太好,奶白的皮膚上,眼皮處淡淡的青。眼尾微微向下,唇線繃得很直。懶馬尾,舊校服,美人散發着一顧“莫挨老子”的意味。
看着這樣的姜瑤瑤,趙樹海回憶起她在警局的神操作,甚至又有點卡殼了。頓了頓,他才道:“同學,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你的筆跡鑒定結果提前出來了,現在警局認為物品均屬你所有。我們都不敢碰那些東西,感覺造價很貴。我來接你,接你到警局,領走屬于你的東西。”
姜之瑤點點頭:“謝了。”
她站起身,走到走廊,給何清風及闫非凡一個眼神示意,簡單說:“請假,跟他忙點兒這小事,可以吧?”
同學們全無心思聽課了,都在發微信、傳紙條,表達着他們內心的震撼。
那照片挖墳的錘子、鏟子,那一身的土,那看着就像是古董的古董,還真是姜瑤瑤的?
合着她這幾天都在把我們當傻子?
還是她突然有了神威,搞定了警察局,把我們當成了傻子?
但不管怎麽說,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是狠狠被人掌掴,怎麽着都是被人當成傻子一樣的感覺。
他們無心聽課,歷史老師朱麗麗也講得颠三倒四,一個秘色瓷的車轱辘話講了十分鐘。
之前姜瑤瑤在小明城論壇的瓜,她也吃過,這個結果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後來前排同學發現朱麗麗把法門寺出土的秘色瓷講成了通教寺的,才知道老師腦袋裏不知是什麽,停下手中的筆記。
教室後方,姜瑤瑤沒有關緊後門,穿堂風陣陣,吹得啓夏眼底一片涼。
他點開手機,給王斌發送微信。
【啓夏:剛才警局來人了。】
【王而已:?卧槽夏哥,是不是筆跡鑒定的結果出來了?】
【啓夏:嗯,她是清白的。】
【王而已:夏哥,太感人了!你的信任感天動地啊啊啊!如果姜瑤瑤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不得好好撲在你懷裏哭啊啊啊!】
【啓夏:再開玩笑拉黑。實話說……】
他想寫:實話說,我倆豈止不可能有緋聞,而且姜瑤瑤還不止一次覺得我菜,“會的東西不多”。
但又怕王斌借此瞎說八道,所以打到一半,又把這句話撤了回去。
王斌一時半會兒沒有理他,過了幾分鐘,他突然發了一條語音通話。啓夏皺眉,俯下身子,埋怨道:“你幹嘛——我還在上課——”
王斌的聲音震天響,周圍一圈人聽了個差不離:“夏哥!再過半小時,有人要在線直播群毆姜瑤瑤!我不知道是誰!怎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