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姜之瑤的記憶裏, 她與夫君二人活了一世,慘只有自己慘過,姜夏可不曾慘過哪怕一次。
——除了自己對他拳打腳踢之外。
在她心目中, 姜夏保持了一世斯文, 偶發震怒,也是保持了讀書人的面子,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是幹幹淨淨。他臨危不亂, 高潔如小明城青碧山随便一個廟裏被人供着的大佛。
在這世的記憶中, 啓夏也傲慢冷漠不好惹,學校裏誰敢動他?哪怕是他最好的兄弟王斌, 不也被他扭胳膊扭到骨裂?
他們幾乎一模一樣,要麽不生氣,要麽氣起來……是讓人難以鎮壓的那種。
姜之瑤上輩子見過姜夏大怒, 共計兩次。一次,是他上門提親, 姜之瑤說他在孔橋尋花問柳,喜歡男人;另一次就是樂成二十五年夏。
樂成二十五年夏, 是那樂成年間最炎熱的一個夏天。
蟬鳴沸反盈天一樣給溫度增料, 日頭毒辣像個怨婦。就在那年, 名門閨秀姜之瑤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失去父親, 和母親一起在張家做奴婢。
每天洗了衣服, 擦淨了手,她便會走到張家後院門口……如果“明城笑笑生”更新了《樂城通寶釵散記》, 她便一定當天拿到一本最新的,還是原作者給的。
那麽當晚,姜之瑤所在的仆人房, 便會在深夜點起一只蠟燭。仆人小姜湊在如豆的燈火前,如饑似渴地讀着書生和狐妖的故事。這一天也便是“甜的”,她得以短暫忘卻這該死的苦日子。
這幾乎成為她和姜夏的一個約定。兩個人雖然當前身份懸殊,但由于一個虛幻世界,關系前所未有的緊密起來。
可是再後來,該作者更新很是疲懶,經常有一搭沒一搭,隔三差五的斷更不說,而且字量極少。
這種疲懶,連小張家的奴婢都發現了。他們紛紛傳言:這話本子脍炙人口的,難道是作者卡文了,還是要斷更?或者是那“明城笑笑生”終于江郎才盡了?
姜之瑤明白,這是因為作者最近有喜事啊。他父母要他娶韓大才女。這陣子張羅準備,總是要花時間花精力的。
她心裏抓撓。
連着三天,沒有在後院門口守到姜夏,姜之瑤終于抓撓得熬不住了,急得火上澆油。要知道這生活已經很不容易了,這話本子可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啊,姜夏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卡文斷更呢?
如果是之前的姜之瑤,她說不準立馬就跳牆登門,悄悄逼着姜夏把後面的內容寫下去。
可是如今的仆人小姜……沒那麽大本事,離開院子幾分鐘,晚回去幾分鐘,都要對掌事的嫲嫲交代清楚。
……
第三天晚上,姜之瑤對着如豆的燈火熬了一整宿,第四天晚上,仍是一整宿。第五天,市面忽然出現了《樂成通寶釵散記》第十五卷 ,讓苦苦等候的全小明城書迷全都奔到書局搶購。
一時間,街角巷陌流傳類似這樣的對話:
“終于等到第十五卷 了!我還以為明城笑笑生要斷更。”
“寫得怎麽樣?”
“四個字,難以預料!”
“?”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狐妖是人變的,書生居然是個妖!”
“啊???!這麽颠覆,明城笑笑生,果真神人也!我死也想不到這一出啊!”
新書大賣,書局老板搖着扇子和大家說:這作者他以前也未見過。在之前,他都是把原稿寄過來,這一次,卻把稿子塞到書局後院牆角,還真是想法獨道啊。奇作者,遇到奇章節,寄稿方式也如此傳奇。
當日,姜之瑤哼着《丹鳳朝陽》去小月河洗衣服,心情相當惬意。臨行前,母親見了她的愉快模樣,不住感慨是女兒的偶像更新了,那“精神支柱”要回來了——雖然她搖頭否認。
蟬鳴混合着水流,汩汩地沖刷掉夏日灼熱,姜之瑤洗完一件又一件,抱着竹筐回家的路上,一道陰影忽然擋住她,她只瞧見一雙甚是眼熟的鞋。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她往左,那雙腳也往左,她往右,那雙腳也往右。她只想又有闊少挑釁,擡起了眸,正對上姜夏散發寒氣的眼。
狗男生截住她,在她耳畔輕笑,嗓音低啞:
“還想躲?”
“狐妖是人,書生是妖?”
“我看你編得挺好啊。”
那一場暴怒,姜之瑤掐着指尖哆嗦,不堪回首。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洗完衣服回去,頭發也亂了,衣襟也亂了,小手帕子濕了兩條,最便宜的胭脂也都沖沒了。
這種性格的啓夏,怎麽可能狼狽?怎麽可能被人打?怎麽可能像今天一樣,被人怼到地上趴着,旁邊站着個人,對他頤指氣使?
姜之瑤之前絲毫不懷疑,啓夏絕不會受到任何人欺負。
——那麽現在,狗男人終于遭報應了?
姜之瑤悉心聽着那邊動靜,一些碎片記憶湧入她的腦海。
她突然想起以前看過啓夏的手機。
那便是她穿過來,第一次上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要她處理小明城中學論壇的事情,她沒帶手機,只得借啓夏的。當時她不太習慣操作這現代化的奇淫技巧,幹脆用手指徹底在屏幕上翻了個遍。其中,她點進一個看似私密有很多畫片的地方,後來明白,那都是相片。
其中有一副圖片,上面帶着點點血跡。當時她覺得不太好,又退了出來。
後來她也好奇地想起過幾次這件事:正常人,誰的相冊裏會出現血?誰會拍這樣的照片?除非是心理不正常,下載別人的圖;要麽就是他現拍的,是真正見血了。
與面前這幅場景扣上,祖奶奶她明白一件事:不管如何,啓夏不如他在同學中表現的那樣家境平和順利。
祖奶奶姜之瑤眯眸,走出自己別墅,一直到了對面。她将身形掩在一叢花樹後面,悉心聽着動靜。
挺着肚子的女人陰陽怪氣地說:“小屁孩說話不要不過腦子的呀,我怎麽就把你家生活毀于一旦了?我不過是懷了你爸爸的孩子,那麽從法律道義上講,更多的遺産,也是歸我的呀。”
那聲音嗲嗲的,似是南方口音,激得姜之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爸爸只不過跟你好了一個月,他就病了。緊接着你懷孕,還把我們公司搞得一團糟。這不是你蓄意的,我還真不信了。”啓夏的聲音低啞。
那女人馬上用高八度的尖銳聲音制止他:“合着你的意思,你爸爸生病是我害的?我懷的是別人家野種?那可是你親弟弟呀。”
又有一人發聲,聽着像是個略年邁的男人,他勸道:“夫人別生氣了,您這樣動了胎氣。”
女人輕嗤一句鼻音後,這男人沉穩地說:“姜大少爺,夫人的确沒有錯誤。她懷了姜先生孩子,無論在法律上還是人情上都是弱者。一個寡婦帶着孩子,将會獲得更多的遺産分割。你已成年了,又是男性,确實獲得的更少一些。”
啓夏:“更少是多少?她獲得幾百萬,我跟我的爺爺奶奶只有幾十萬,這怎麽可能?我們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全交給這個女人了?”
那年邁的男人說出一句話:“是這樣,少爺,夫人她懷了三胞胎。”
空氣突然安靜。
姜之瑤:……
原來是這樣,還能按人頭分割財産啊……
啓夏緩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呵呵冷笑着:“原來如此。”
“怪不得,你剛嫁進來,就吵鬧着要去做試管嬰兒,想一口氣多生幾個,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
那聲音悲涼、無奈,姜之瑤雖然不太懂什麽是個管子嬰兒,但也不由自主地為狗男人心痛。
緊接着,突然傳來一聲鈍響,大抵是什麽撞到啓夏腹部。男生悶哼一句,姜之瑤不由将腦袋越過花叢看去,見是那美婦人把他踹倒了。
姜之瑤:……
她居然把啓夏踹倒?
女人的聲音高傲涼薄:“不好意思啊,你剛才太兇了,動了我的胎氣。如果我身體有什麽不适,三個寶寶流産了怎麽辦?我必須發洩出來的。”
啓夏大抵也沒料到這個,被踹一次,還能被踹第二回 。他的腦袋再度磕到地面上,從唇角滲出點點血跡,在夜色裏,像是糜爛的花朵。
下一秒,他萬萬沒有料到同學姜瑤瑤會走到他們面前。
擡起眼,他看到同學笑得如沐春風的,沒有看自己一眼,而是看着自己的後媽。
“寶寶多大啦?”她關切地說,“我是對面剛搬來的鄰居。”
女人神色稍有緩和。能住得起月城花園的,多是有錢人,禮數要有。
“還有三個月生。”她應着。
姜之瑤:“這懷孕可是辛苦,懷胎十月,又是三胞胎,不僅寶寶危險,媽媽也危險,可不能動了胎氣呢。”
啓夏心道:她要幹嘛?她在想什麽??
後媽笑了笑:“可不是嘛,不能動胎氣。要不然,我也不會踹我這混蛋兒子。”
姜瑤瑤伸出手來,嘴角噙笑,摸了摸女人的大肚子,下一秒,突然臉色一變:“所以,這法律上規定多分給你幾份遺産,也得等孩子生出來不是?如果孩子中間死了,那不是屁也撈不到?”
女人一愣。
接下來,姜瑤瑤扭過身來,沖向那個年邁的男人。她勾着唇角,揚着下巴,眼底高傲,清冷:“合着你們的法律,孩子越多,拿錢越多是吧。”
“那跟你們說個事兒。我和啓夏也有孩子。哦,一共有五個。”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
女主是可以證明他們有孩子的!!!
我女主一切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