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君
顏寒生的相貌很好,他自小和九皇子長大。他們之間的默契很深。顏寒生是典型的儒生,雖然是在許謹修的教導之下,但是思想卻和朝堂的相公們很像,他不希望開戰,也不是太樂意增加軍費。顏寒生曾經和九皇子讨論過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他認為,當衆任務依舊是休養生息,等到國家足夠強大,那些關外的蠻人自然就不敢來犯。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是信誓旦旦的。許謹修也就知道,顏寒生不愧是世代簪纓大族子弟。要知道,他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不過是九歲。顏寒生的思想就是當今大儒的思想。許謹修很清楚,這是顏寒生的家教帶來的。光是這一份縱觀大局的能力,就讓許謹修知道顏寒生的才華。
但是令他側目的是九皇子的觀點。
九皇子和顏寒生一同長大,但是天性的不同使他采用了不同的觀點。九皇子和許謹修是一路的。堅持增加軍費,并且比許謹修更為激進,他希望增加軍費的同時,也要開始屯兵了。
九皇子的理由很簡單,國富了還不行,還必須拳頭也要硬。作為皇族,他受夠了之前的公主一個個和親的屈辱。他不僅僅是想要保護國家,他還想要把這屈辱一一洗刷,把那些蠻人打得頭破血流,趕出草原,讓邊境永遠安寧。
那個時候,九皇子也才十歲。但是,許謹修知道,就憑這一份意念,他将是未來大戰的轉機。
他整整當了六年的帝師。
前三年教導的一直都是顏寒生和九皇子,但是後三年,病愈的嫡長子加了進來,這皇子行四。
四皇子的天賦比起九皇子差一點,在軍事韬略上,四皇子遠遠不如九皇子,但是安國均衡之術,四皇子則略勝一籌。
整個朝堂崇尚文風,自然是四皇子更加得人心。可是許謹修雖然從來不說,不表态,但他确實是更喜歡九皇子。和他一樣的,則是朝中的武将。他們已經被忽視了很久了,有一個重武功的九皇子自然是更加歡喜。但是武将的支持在朝野的聲音并沒有用。
很多的時候,武将都是不發話的。只有戰争,才能讓武将發話。
許謹修一直都沒有放棄對于涼州的監控,他當然也知道,涼州的大戰不久了。
當年他離開涼州的時候,守兵就曾經說過,如果他再不離開涼州,他可能就離不開了。
而事實是,這幾年,涼州的征兵已經越來越頻繁了,甚至整個涼州已經沒有青壯男子在田地裏耕種了,全都在軍營。因為關外的鐵蹄已經逼近到他們的家門口了,所以他們不得不拿起刀槍,準備把敵人趕出關外。
許謹修一直支持往邊境增兵并且增加軍費。但是這顯然是不符合朝堂的風向的。坐在朝堂的這些大臣都沒有往邊境走過一趟,自然不相信邊境的艱難。他們只想看到盛世太平,可是卻不知道,太平是要靠刀劍守護的!
沒有守護的軍隊,談什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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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謹修知道,做為天子近臣并且已經是太傅的他如果想要更進一步是很容易的。
但是他忘不了涼州。
當年涼州的心酸悲哀歷歷可數,他怎麽能夠忘記?而現在邊疆的形式嚴峻,他一力支持增加軍費。幾乎就是站在了文官集團的對面。
沒有想要聽許謹修一直喊着邊關緊急,他們從來都沒有聽到犯邊的消息,那麽邊關就是太平的。
他的建議得到了武官的支持,但是沒有用,最後增加的軍費杯水車薪,并沒有用。
他只能對九皇子嘆息。
“大戰不遠矣。”
九皇子面容堅毅,他反而寬慰起許謹修。
“正是兒郎一展所長之時。”
許謹修還是苦笑。
後來,大戰爆發了。
許謹修早在三個月前,就收到了涼州的急報。他一直和涼州的守兵保持着聯系。他曾經在涼州呆過,因此涼州的守兵會給他送來一些他們的猜測。這些都不是軍報。因為他們沒有證據。
他們的哨探死了。
他們發現了大批馬匹出沒在涼州城外。
他們猜測,草原的部落在聚集。
但是這些全都不是軍報!
什麽是軍報?
結結實實的一州淪陷一關失守才是軍報!
所以,許謹修只能收到一些猜測。
最早的猜測,是從草原上的大旱說起來的。邊關這幾年的形勢嚴峻。如果草原風調雨順,那就意味着蠻人的實力增強,邊關必須警惕;如果草原不風調雨順,那就意味着蠻人減産,那麽就有可能沖擊邊關守衛,大肆劫掠,邊關還是要警惕。
草原前幾年一直氣候很好,水草肥美。但是那一年,大旱了。
守軍聽說,因為前幾年的氣候很好,許多蠻人都已經開始大量地擴張。各種意義的擴張,人口的,牛馬的。而大旱就意味着,草原養不起這多出來的人口和畜生。
對于草原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草原已經建國。各大部落已經選出了最強的那一族作為皇族,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哨兵查探到這個幾乎是驚恐地上報。但是也沒有在朝廷上引起波瀾。草原上的事情,對于朝廷而言,還是太遠了。
這是許謹修很早就收到的猜測的。那個時候涼州已經開始了警戒。
接着就是集結。
最後傾瀉而下。
許謹修還記得,當時軍報傳來的時候是什麽場面。
那個時候,朝堂上的武官都是低垂着眉眼,在犯困或者津津有味地看着文官集團在互撕。文官們還在激烈地争論某位官員的升遷,吵得口沫橫飛、眉飛色舞。
而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黃門高亢明亮尖銳的聲音:“涼州急報——”
因為那是最高級別的軍情急報,所以,那個哨探沒有等到皇帝的召見,直接從大殿的門口奔入,重重地跪在了門內,尖銳急切地喊出:“涼州告急!!!!!”
他身上還背着血紅的令箭。
滿堂靜寂。
好久都沒有的急報了。
這種級別的急報。
許謹修能夠想到,這個哨探,背着令箭,從關外一直疾馳到這裏,城門為他打開,他一路駕馬飛馳過寬敞的長安大道,進入皇城,遠遠地招出血紅的令箭,沉重的皇城朱門,他成為十年以來唯一一個在皇城大道上騎馬的人……
一路朱門大開……
一路單騎飛馳……
一直到這明光殿,他才下馬。爬上重重臺階,跪在殿門,高呼他送來的消息。
他甚至知道這個哨探。
肯定和他當年一樣,被老兵訓練出來的。
不過,這個人可是比他辛苦。從涼州到上京,就在馬背上吃喝,日夜飛馳,換馬不換人……
在這滿堂寂靜中,許謹修苦笑了一下。
終于還是來了。
随即,便收起了那苦笑,面目沉靜。
他側身出列,撩袍下跪,肅穆道:“臣,請帶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