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戟

秦軍在崇山峻嶺間行進十數日,終于已可遠遠望見新城巍峨的城牆。

天開始下雪,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在空中飛旋打轉,仿佛有仙人在雲上抛撒着無盡的鵝毛。

白起決定明日攻城,他在大帳中與王龁及其他将領商議戰略部署。

婷婷也在帳中,這是白起要求的,她必須待在白起的視野範圍內。但婷婷顯然對排兵布陣不感興趣,她一個人倚在角落裏,默默的打哈欠。

婷婷偶爾會偷瞟白起,她發現白起雖然少言寡語,可只要他一開口說話,王龁等人都是畢恭畢敬的靜聽、點頭。

白起盯着鋪展于大帳中央的地形圖,深邃的雙眼中迸出锃亮、兇銳的光芒,讓婷婷想起了華山之巅、夜間出沒的猛獸。這是帶着殘忍殺機的光芒!

不過就像婷婷偶爾偷瞟白起,白起有時也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婷婷。

當婷婷的身影倒映在白起眼中,白起那兇銳殘忍的目光瞬間變成了溫柔深沉的湖水。

好幾次,婷婷和白起碰巧目光相交,婷婷立刻扭過頭頸。

“哼!我絕不能着了他的道兒!”婷婷輕輕咬着丹唇、輕輕跺着腳。

白起帳中豎有一杆長戟,是今日紮營後,三個魁梧甲士一道扛進來的。

白起身高逾八尺,這杆長戟的全長約有一丈,由生鐵打造而成,鋒刃寬大,造型十分優美,卻寒光逼人,仿佛神話傳說中洪荒巨獸的獠牙。

婷婷能感覺到,這杆長戟正散發着一股股森冷恐怖的肅殺之氣。

因這一股股肅殺之氣,婷婷的心有些慌,身子也有些發涼,她不由得伸手束緊自己的領口。

待王龁等人離開大帳,白起拿出一件純白的羊毛大氅,披在婷婷身上。

“天冷了,別着涼了。”白起溫和的道。

婷婷擡眸望着白起,她臉蛋的顏色,比白羊毛潔白多了。

“我自幼習武,筋骨很好,才不怕冬寒暑熱。”她緩緩說道,“只是那杆戟,似乎……有點瘆人。”

白起回頭看了看那杆長戟,道:“恩,你的靈感很準确。”

婷婷搖首道:“兵刃沒有生命、沒有感情,我的靈感是完全不管用的。”

白起道:“我用這杆戟殺死過無數敵人,也許他們的怨恨與恐懼留存在了戟上。用這杆戟砍斷敵人的脖子,是非常方便的。”

“啊?”婷婷低呼一聲,雙手摸住自己的喉嚨。

白起凝望着婷婷,忍俊不禁。他低下頭、湊過臉,嘴唇貼近婷婷的耳廓,道:“所有人都畏懼我的兵刃,畏懼我這個人,可你卻無需畏懼。”

婷婷點點頭,慢慢放下手,道:“也是,我武功好得很,應該可以先發制人撂倒你。”

白起笑道:“你為何會想到與我打架?我說你無需畏懼我,是因為你是我的愛妻,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婷婷瞪了白起一眼,道:“我答應嫁給你了嗎!”

白起笑道:“我管你答應不答應,反正我娶定你了。”一邊幫婷婷把大氅的衣帶系好。

婷婷的腮頰紅紅的、熱熱的。這羊毛大氅也太暖和了點吧!

“恩,還挺合身,你穿着很好看。”白起贊賞道。

婷婷道:“你是在誇你自己的手藝吧?”

白起雙目一眨:“哦?此話怎講?”

婷婷道:“羊毛大氅雖不及狐裘珍貴,可這件大氅的羊毛毛色純淨無雜,既輕軟又暖和,亦是世間難得的佳品,想必是秦王給你的賞賜吧。”

白起微笑道:“秦王賞我的大氅會這麽小麽?”

婷婷雙手叉腰,道:“所以你把原先的大衣服改小了呗。事實上昨兒個半夜,我醒了一陣,恰看到你在搗騰剪刀和針線。”

白起微笑道:“哦,那你覺着我的裁縫手藝可還過得去?”

婷婷原地轉了一圈,道:“還不錯。”

白起笑容愈濃,道:“然而我剛才真的只是說你穿着這衣服很好看而已,并沒打算吹噓自己。不過你本來就長得好看,因此你不管穿戴什麽服飾都是很好看的。”

婷婷靈動的烏眸璨璨如星,道:“這話我愛聽。”

晚膳後,婷婷簡單洗漱一番,便躺到床上睡覺。

這十幾天婷婷都是睡在白起的大帳中,睡在白起的床上。

這當然也是白起要求的。

白起每晚坐在床邊,猶如婷婷的寝衛。

婷婷把自己的寶劍放于枕下,入睡之前,她不忘警告白起:“我自幼習武,知覺敏銳,你敢占我便宜,我就削了你!”

白起總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他給婷婷準備了兩條衾被,一條蓋在婷婷身上,另一條讓婷婷抱着。

但婷婷覺得這衾被抱起來并非那麽舒适,所以她才會半夜忽醒。

然須臾之後,她又會朦朦胧胧的睡着。

她只要一睡着就睡得很沉,白起撫摸她的小手、親吻她的小臉,她根本覺察不到。

第二天天亮,秦軍在新城外五裏排好方陣,旌旗蔽空,氣勢如虹。

新城的城牆和城樓上,韓軍約有一萬名弓箭手拉開強弓、蓄勢待發。

城樓下,一名身披三層重甲、手執長矛的武将策馬奔向秦軍,在秦軍陣前百步的雪地上徘徊,高聲嘯道:“我乃韓國大将韓桓,不知秦将白起可敢與我一決高下!”

“唷,這厮膽子挺肥啊,敢來起哥面前叫陣。”王龁嗤之以鼻。

白起握緊了長戟,默默注視前方,臉容平靜,目光森寒。

“我可以感覺到,有很多人對我們充滿了惡意,”婷婷微閉雙眸,認真的說道,“就在我們前面,絕不止這個韓桓。”

王龁笑道:“這不奇怪,我們前邊不就是新城嗎?城裏的守軍也好、草民也罷,當然個個都痛恨我們。”

婷婷睜開眼,道:“我說的不是新城城裏的那些人,而是就在韓桓身後,不遠的地方,有很多懷揣惡意的人,數以萬計。”

然放眼望去,韓桓身後是一片開闊的雪地,雪地兩邊是茂密的樹叢。

“恩,你想說韓軍設了伏兵嗎?”王龁問婷婷。

婷婷點頭:“我确定。”

王龁也點頭:“這倒是合情合理。”

那韓桓又嘯道:“白起!世人皆道你是‘殺神’,勇悍無匹,今天你怎的卻縮在人群裏不敢出陣與我一戰!”

白起提起了墨宇的缰繩。

“你別上當啊!”婷婷驀的伸手拉住白起衣角。

白起目光輕閃,側過臉望着婷婷。婷婷兩道細細的淡眉蹙成了兩個小疙瘩。

“婷婷放心。”白起微微一笑。

雪下得很大,天寒地凍。

白起騎着墨宇,出了秦軍大陣,與韓桓越來越近。

韓桓是一員猛将,固然不懼嚴寒。但眼看着白起一步步逼近,韓桓的牙齒不停的“格格”捉對兒,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像被凍結了,動彈不得,連血液、呼吸也似凝成了冰。

白起灰白的發絲、漆黑的披風,在風雪中狂舞。一丈長的鐵戟,鋒刃锃亮刺目。

韓桓一口氣滞在胸口,怎麽提都提不上來,他再也忍耐不住,急忙拉扯缰繩,欲圖回奔。

然而他未及轉身,一道白光霍的橫向閃過。

他的頭顱剎那離開了脖子,骨碌碌滾到了雪地裏。

一同滾落的,還有韓桓所騎那匹駿馬的馬首。

韓桓的屍體往馬背上仰倒,馬的屍體也将轟然坍塌。

就在這時,又一道寒光豎直一閃。

白起把長戟自韓桓屍體腰腹捅入,鐵刃、鐵杆貫穿了韓桓,貫穿了死馬,硬生生插進雪地。

如此,沒有頭的人,和沒有頭的馬,一齊直挺挺的被釘在雪裏、僵在風中。

一大片的積雪,被人血、馬血染得深紅腥臭。

“啊!白起太毒了!我不想這麽死!快跑!快跑!”韓桓身後兩邊的樹叢裏冒出數不清的人影,烏泱泱、争先恐後的往城牆方向拼了命的逃跑。

白起拔出腰間的重劍,向前一指。

王龁立即帶領六千名秦卒趕上來,他們每人手裏均端着一張勁弩。

他們絕不與逃跑的韓軍短兵相接,而是整齊的站成三排,依次扣動弩機放箭。

中箭的韓軍成堆成堆的倒下,嗚呼哀哉的悲號聲充斥了整個寰宇。

這是極悲慘、極恐怖的場景,仿若地獄。

這就是戰争。這就是白起的作戰方式!

冷酷,殘忍,狠辣,滅絕全部敵人!

赤烨馱着婷婷,穩步來到白起身邊。

婷婷臉上挂着水跡,可是融化了的冰雪?

“吓到了嗎?”白起擦淨铠甲上的污血,關切的詢問婷婷。他威武的身軀,正好擋住了韓桓的屍體。

婷婷揉着眼睛,道:“雖然韓桓死得慘、韓軍死了很多人,但我不在乎。”

“那你哭什麽?”白起攥住婷婷揉眼的纖手。

婷婷眼角流淌下更大、更亮的淚珠,道:“你說我那日追赤烨害你擔驚受怕,我一直當你是小題大做的為你的無理取鬧找借口,可是……可是我現在知道,你說的大約是真的,因為我剛才看着你孤身來到此地,我……我也是擔驚受怕的……”

白起聞言,俊朗的臉面稍稍泛紅,唇角淡淡的笑意,甚為引人。

他突然把婷婷抱到了墨宇的背上,然後摟在自己懷裏,用披風緊緊的罩住。

“別怕,他們沒本事害到我。”白起安慰婷婷,“何況有婷婷在我身邊,我的心情無比快樂,我絕對不可能輸!”

婷婷含着淚,輕輕點一點頭。

沒過多久,她竟睡着了,臉靠在白起胸口,雙臂抱着白起。

抱着白起,顯然比抱着被子舒适得多!

等她睡醒,秦軍已收兵回營。

她的發髻散開了,長長青絲,烏黑柔軟的垂在背後、肩上,她雪白的臉蛋顯得更小巧、更精致。

“哇!飛仙大俠原來是小仙女啊!怪不得那麽俊俏不凡!”

秦軍将士們争相喝彩起哄。他們剛攻占了新城,心情大好,這時見到一位長發飄飄、膚白如雪的清麗少女,心情真是好得沒法收拾!直接無視了摟着婷婷的白起!

王龁揮動手臂約束衆人,道:“該幹嘛幹嘛去!一個個七嘴八舌的,跟雞婆似的!”

白起平靜威嚴的向衆人道:“這位‘小仙女’,是我白起未過門的妻子。”

婷婷還未醒透,懵懵懂懂的,所以并沒有反駁白起,也沒有毆打或者啃咬白起。

衆将士又開始起哄:“恭喜白将軍抱得美人歸!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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