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虎嘯
秦軍繼續東進,連日又攻下多座城池,勢不可擋。
晚間,衆将士用罷飯食,大部分都在營寨內歇息,預備明日再戰。
白起摟着婷婷,兩人坐在大帳外的篝火邊。婷婷饒有興致的與白起解說天上的星宿。
遠處山林裏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嚎叫聲,令人耳聞心悚。
婷婷漸漸也不說星宿了,笑嘆道:“唉,這一帶似乎有很多豺狼虎豹……”
白起立刻将她摟得更緊,笑道:“你怕了?”
婷婷橫了白起一眼,高傲的道:“我武功那麽厲害,犯得着怕它們嗎?”
白起道:“你和豺狼虎豹打過架?”
婷婷搖搖頭:“沒有。我以前在華山上,如果遇到兇猛的野獸,我就用輕功飛走,不需要和它們打架。”
白起笑道:“哦,婷婷輕功甚好,真是了不起。我就沒你那麽厲害,我遇到了野獸,只能和它們打架。”
“真的嗎!”婷婷倏然捏住白起胳膊,“老白你和野獸打過架?是和豺狼打架嗎?”
白起笑道:“豺、狼、山貓、老虎、豹子、熊,都打過。”
婷婷淡眉倒豎,責備般的道:“你和這些猛獸打什麽架!多危險啊!”
白起伸手撫摸她雪白的臉頰,道:“我那會兒很窮,所以到林子裏狩獵,用獵物換取米糧和衣服。狩獵的時候,當然免不了遇到虎狼猛獸,免不了和它們打鬥。哈,我每次都能打贏哦!”
他說的這些皆是實話。他的本意是想在婷婷面前顯示自己的勇武,讓婷婷歡喜。
但婷婷卻并不歡喜,她烏眸內的靈光忽變得黯淡、朦胧,斯須,淚波潋滟、瑩珠湧落!
“啊呀!婷婷你怎麽哭了!”白起吓得慌神,連忙用袖管為婷婷擦淚。
婷婷流了會兒眼淚,倒也止住了。白起把她揉在懷裏,溫存的問道:“婷婷,你又心疼我了?”
婷婷怒拍白起一掌,道:“我才不心疼你!我是心疼那些被你打敗的豺狼虎豹!”
白起低笑兩聲,俯首親吻婷婷眉心,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心疼我?”
婷婷咬着丹唇,腮頰陣陣發熱。
“快說,你是不是心疼我?”白起笑着催促道。
婷婷雙臂抱住白起,輕輕點頭。
白起的笑容愈發溫柔撩人,道:“婷婷,你可知道?我生平從來都不屑別人的憐憫,但是,我卻真心喜歡婷婷你憐憫我、心疼我!”
婷婷“噗嗤”一笑,道:“我當然知道,而我憐惜、心疼你,亦是發自真心,就像你待我一樣。”
白起朗笑道:“恩,婷婷與我,心思是一樣的!”
兩人閑談至亥時,回帳就寝。
次日,秦軍在山嶺中行進,走着走着,猝然聽到路旁樹叢中傳出一聲高亢的虎嘯。
士卒警戒,一隊弩手已将勁弩端在手中。
衆人定睛看去,見枝葉橫斜之間,赫然趴坐着一只大老虎,悠閑的瞅着秦軍、舔着唇須。
婷婷扯了扯白起的衣袖,道:“我能感覺到,這老虎沒有惡意,我猜它僅是于此地曬太陽。我們走吧,別傷害它。”
白起颔首,示意部隊繼續前行。
王龁道:“這只老虎的毛色異常鮮亮,倒不如獵了它,做成一件虎皮大氅給嫂子穿!”
婷婷蹙眉看着王龁,道:“我不需要虎皮大氅,王大哥別費這個心了。”
王龁笑道:“哦哦。”
胡傷揶揄他道:“啧啧,王大哥真糊塗!夫人心地慈善,怎能見得那殺虎剝皮的血腥事?”
王龁撓了撓後腦,道:“我未想到這茬。”
午後,秦軍前方出現一座巍峨雄偉的城樓。
“這是蒲阪城。”王龁說道,“此城的城牆是用大塊巨岩砌就,堅固非常。”
白起道:“今夜須拿下此城,全殲城中魏軍。”
胡傷慨然道:“将軍打仗,從來不給敵軍生路啊!”
白起冷靜的道:“用兵之事,固然旨在攻城略地,但更重要的一個目标,是要盡力殲滅戰場上遇到的所有敵軍。對我們的敵國來說,城邑丢了,并非大傷元氣之事,他日設法奪回即可,但如果是大部軍隊死亡,他們再去招兵買馬、培養将官,可就是天大的難事。”
胡傷心悅誠服的抱拳一揖,道:“将軍所言極是!”
王龁皺眉道:“蒲阪城守軍憑着高牆堅壁嚴防死守,我軍攻城恐怕會十分困難。”
胡傷交抱雙臂,重重的嘆了口氣,道:“高牆堅壁,确實不易攻打……”突又眼睛一亮,向白起提議道:“将軍,屬下愚見,我軍可憑威勢勸降城中守軍。自從我軍殲滅魏國十萬精銳援軍,這些城邑的守軍實已對我軍畏懼之極,理應有避戰保命之心。”
白起冷靜的道:“蒲阪城的守将并不會同意投降,因為他不算太蠢,他知道投降亦是死路一條,還不如鏖戰頑抗,至少能博個英烈的虛名。”
胡傷訝道:“如果敵軍投降,将軍也不會給他們生路嗎?”
白起道:“降卒多反複,不可信。”
王龁問道:“起哥,你可有攻打蒲阪城的妙策?”
白起平靜的道:“你們且看蒲阪城的後方。”
胡傷王龁擡頭望去,但見蒲阪城後方是一面陡峭的山壁。
蒲阪城只砌有三面城牆,第四面城牆,恰是這座天造的山壁。
王龁一拍腦袋,笑道:“起哥,你是打算讓我軍從那山壁上奇襲蒲阪城!”
白起點一點頭,雙手展開一卷地圖,道:“你們看,此地往北有一條山路,正可以迂回至那山壁上。”
王龁沉思須臾,道:“這條路雖然遠了些、繞了些,但值得走一遭。”當即抱拳請纓:“起哥,就讓我和胡賢弟各帶五千精兵,即刻啓程,預計今夜子時就能到達那山壁之巅,奇襲蒲阪城!”
白起道:“好,那麽今夜亥時,我先領兵正面攻城,牽引守軍主力。你倆務必在子時發動奇襲,絕不可耽誤戰機。”
王龁和胡傷同聲道:“謹諾!”遂去清點人馬,收拾兵刃,以及準備結實的長繩,用于奇襲時自山壁之巅而下。
當晚亥時,白起果然領大軍攻城,雲梯、井闌、沖撞車兼備。
蒲阪城守将率衆頂着困意和懼意奮力抵抗,一個時辰內,不斷将城裏各兵營的駐軍調至城樓處補充戰力。
王龁與胡傷率領的奇襲隊馬不停蹄的趕路,按時抵達山壁之巅,立即設好繩索,一萬人順繩潛入蒲阪城。
由于蒲阪城後方的軍隊也被調集到了前方城樓應戰,所有根本無人防備、無人發現秦軍奇襲。
不足半個時辰,一萬奇襲部隊悉數到了蒲阪城之內。
王龁笑着與胡傷道:“胡賢弟,咱倆比試一下,看誰先逮到那守城大将!”
胡傷鬥志昂揚的答應道:“正合我意!”
于是兩人帶着各自部衆,氣勢兇猛的往城樓方向沖殺而去。
且說蒲阪城守将領兵鏖戰,眼見己方傷亡越來越多,而秦軍攻城越來越勇,心已涼了大半,暗忖道:“秦軍本是虎狼之師,又得殺星白起統帥,我軍委實難以應付,今若非蒲阪城城牆堅厚,我恐怕早已兵敗身亡……”
卻聽副将道:“将軍!秦軍太悍,我們縱是全部拼掉性命,也難保城邑不失!不如先向白起請降,留住弟兄們的命,來日再做圖謀!”
守将沉沉的悲嘆一聲,道:“你以為,我們向白起請降,白起就會饒了我們的命嗎?白起是天下第一的殺将,敵軍只要落入他手裏,就沒活路!”
副将耷下腦袋,哽咽道:“将軍,我們今晚都要死了嗎?”
守将鼓舞他道:“蒲阪城的城牆可以助我軍與秦軍久戰,縱使我等最終兵敗戰死,我等也要多帶一些秦軍兵士一道下黃泉!如此,亦不失為大魏盡忠!”
副将用力點頭,高喊道:“殺秦人!殺秦人!”
然而事情并不如守将所想的那樣。
因為他根本不曾料到王龁、胡傷帶了一萬甲士自後方掩殺了過來。
白起的主力大隊與王龁、胡傷的奇襲隊前後夾擊,不出一個時辰,蒲阪城城樓易幟,魏軍除守将之外悉數被斬首,秦軍則損傷甚微。
大戰之後,白起分了五千兵守在蒲阪城內,餘部在城外安營。
胡傷押着蒲阪城守将來到白起面前,興奮的道:“将軍,屬下把蒲阪城守将抓來了!”
白起掃了那守将一眼,平靜的對胡傷道:“人是你擒獲的,功勞歸你,你自己殺了他吧。”
胡傷不好意思的笑道:“将軍,屬下可沒有邀功之心!”
白起攬着婷婷,徑直往大帳走去。
那守将心知今夜必死,便鼓足膽氣,破口大罵道:“白起你這兇殘惡毒的殺人魔鬼一定會遭天罰!你必定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白起不動聲色,恍惚完全沒聽到守将的怨毒咒罵。
婷婷輕輕的咬了咬嘴唇。
白起立即關懷的問道:“婷婷,你怎麽了?”
婷婷淡淡笑道:“沒怎麽。我嫌他說話難聽罷了。”
胡傷猛踹了那守将一腳,叱道:“龜孫子!打仗不見你厲害,罵人倒是狠勁十足!”
是時,一聲高亢的虎嘯乍然響起,如同一股冷厲烈風,要将這黑夜生生撕裂!
衆将士或是驚異,或是害怕,而未等白起、王龁、胡傷等軍官給出指令,一只老虎猝然自夜色深處沖了過來,徑直撲向倒在地上的守将,一口咬下去。
那守将甚至來不及呼救叫喊,喉嚨便已斷開,污血流了一地。
王龁、胡傷目瞪口呆、雙腿發抖,周圍一些年輕士卒吓得癱坐在地。
老虎咬死了蒲阪城守将,也不吃肉,又迅速的跑回濃重夜色中。
白起和婷婷走進大帳。
王龁定了定神,擡肘輕敲胡傷胸膛,道:“喂,老虎搶你人頭了,你打算怎辦?”
胡傷抹一把臉,道:“當然是如實上報給大王咯!我是個誠實的好人,絕不冒功!”
第二天天明,白起和婷婷梳洗完罷,正在用早膳,帳外忽然又喧鬧開來,只聽胡傷嚷道:“媽的!這老虎怎又跑來了!”
白起和婷婷走出大帳,走到營寨轅門外,只見那老虎安安靜靜的蹲坐在地上,嘴裏銜了一大把黃澄澄的花草。
“它好乖的樣子呀,”婷婷笑盈盈的道,“就像一只大貓。”
老虎注視婷婷片刻,起身款款走近,低下頭,把花草放在婷婷足前。
婷婷雙眸璨爍,道:“這是谖草,我師父曾經說過,吃了谖草可以忘記煩憂。”
白起撫摸着婷婷清瘦的肩膀,皺眉道:“你有煩憂,我親自為你解憂就行,這老虎實在多事。”
婷婷莞爾道:“這只老虎頗有靈性,它知曉我昨晚生那蒲阪城守将的氣,所以它不僅咬死了那守将,還給我送來忘憂的食物!”
說話之間,她優雅的蹲下,雙手拾起谖草,笑着與那老虎說道:“多謝你!你這麽乖,我都不願意稱你為‘老虎’了,我還是喚你作‘大貓’吧,好不好?”
那老虎不聲不響的,只半閉了眼,用毛茸茸的大腦袋蹭了蹭婷婷雪白的臉頰。
白起登時生怒,喝道:“這狡猾的惡虎!分明是來占便宜的!”即要出拳毆虎。
那老虎“呼呼”低嘯,一陣疾風也似的跑遠開去。
婷婷捧着谖草站起身,擡眸瞪視白起,道:“老白,你兇什麽呢!大貓好心來給我送吃的,你卻把它吓跑了!”
白起攥住婷婷皓腕,道:“跟我來!我再給你打盆水洗臉!”
婷婷“哼”了一聲,昂首挺胸、英氣凜凜的跟着白起去打水。
王龁和胡傷呆立風中,鬓發被風吹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