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跋涉林中

秦寧沖進島林,始終不敢停下。

島上多是闊葉植物。

數人合抱的巨木,高達幾十米乃至上百米。

枝葉茂盛,巨大的樹冠緊緊相挨,擋住大部分陽光。僅枝桠間留有細小縫隙,灑落微亮光影。

布滿歲月痕跡的樹身,攀爬各種不知名藤蔓,藤枝間綻放細小花朵。

虬狀樹根凸起,撐開土層。低者如木橋,高者似拱門,排開闊葉高草,仿佛一個天然曲折的回廊。

在林間行走,不見陽光,辨識方向極其困難。

巨木下,各種植物頑強生長,争奪每一寸生存空間。

花草彼此擠壓,苔藓地衣填補空隙,蛇形藤蔓相連,與略顯低矮的灌木,組成天然的植物迷宮。

假使不迷路,也很難穿過密集的植物群,輕松通過。

面對這種情況,秦寧不得不慢下速度,每走幾步,就要砍斷一截手臂粗的藤蔓,或是踩着斷木碎石,爬過凸起的虬根。

當真該慶幸,逃命時帶着貝殼。不然的話,此時此刻,定然寸步難行。

只是可惜了烤到一半的蚌肉。

嘆息一聲,秦寧搖搖頭。

想吃頓飽飯着實不易。

林中沒有猛獸,也沒有蟲鳴,安靜得有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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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裏走,光線越是昏暗。

随便一株植物,無論花草,甚至是蘑菇,都能高過秦寧頭頂。

“螃蟹也就算了,連草都這麽逆天……”

非是無法辨識菌類,單單一顆蘑菇,足夠他吃上整天。

橫舉一根枯枝,推平長着鋸齒的高草,秦寧不禁在心裏吐槽。

“嘶!”

草葉的堅韌鋒利超出想象,樹枝很快折斷,秦寧動作極快,手臂仍被劃出數條傷口,沁出血痕。

雖是皮肉傷,也是疼得要命。

秦寧甚至懷疑,這些草葉帶毒。否則,傷口怎麽會這麽疼。

接連折斷六根樹枝,總算走出鋸齒草林。

傷口愈發疼痛,為轉移注意,秦寧不得不發散思維,苦中作樂。

前生常聽人說,孤身走在叢林中,各種古怪的獸吼鳥鳴最讓人恐懼。

現如今,真該讓這些人來看看,獸吼鳥鳴算什麽,無聲的死寂才是真正的恐怖。

能聽到聲音,至少知道将面對的是什麽。

四周寂靜一片,除了高聳入雲的巨木,就是帶着鋸齒的高草。

恐懼?

吓破膽子?

發瘋都有可能。

但是,他寧可在林中冒險。

這裏只是讓人害怕,至少不會馬上要人命。外邊那群,想想都頭皮發麻。

只差一點,他就會和藏身的岩洞一樣,塵歸塵,土歸土。

自己找死就算了,下定決心活着,就這麽死了,冤不冤?

深吸一口氣,秦寧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點。

繞過兩株巨木,迎面又是一塊凸起的樹根,橫亘在茂密的高草中,像是盤踞的棕色巨蟒。

樹冠不及之前茂密,陽光灑下,散落點點光斑。

翠色青草間,點綴五顏六色的花朵。若非沒有蜂蝶飛舞,安靜得詭異,确實稱得上美景。

高速奔跑之後,就是長時間跋涉,始終沒有補充食水,體力幾乎全部耗盡。

喉嚨幹澀,喘氣聲像是風箱拉動。

咽口口水,都會牽動耳鼓,引起一陣嗡鳴。

走到樹根下,秦寧有些脫力,只覺頭暈目眩。

晃晃頭,沒有絲毫減緩。

不得不停下腳步,靠着樹幹坐下,手肘支着膝蓋,用力捏了捏額心。

林風很涼。

汗水被風吹幹,很快又覆上一層。

不行!

秦寧用力咬住嘴唇,壓下堵在喉間的酸澀,單手撐起身體,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裏停下。

繼續這樣下去,不暈倒也會脫水。

必須找到水源,越快越好!

穩定心神,側耳靜聽。

林中沒有鳥獸蟲鳴,正好幫他分辨,附近是否有水聲。

力氣突然增大,五感變得敏銳,秦寧不是不疑惑,卻不打算多費心。既然沒有害處,何必自尋煩惱,實是無益。

繞過一棵枯死的喬木,繼續向前走。

未走出百米,景色再次發生變化。

闊葉植物消失,眼前赫然是一片針葉林。

秦寧仰起頭,不确定這些巨木是否真是松樹。直到脖子發酸,也沒看出個究竟。

依照常識,這座島林,是否有些違背植物的生長規律?

正疑惑時,腳下忽然踢到一個硬物。

外殼堅硬,橄榄球大小,順着力道向前滾動。

秦寧彎下腰,撥開青草,眼中閃過驚喜。

松塔?

雖然外表有些奇怪,但絕對是松塔!

剛想将這個“驚喜”抱起,腳下又是一聲輕響。

又是一顆松塔!

很快,秦寧發現,四周的草地裏,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松塔,竟有上百顆之多。沒有松鼠之類的小動物,松子保存得十分完好,一粒粒嵌在松塔裏,足有半個巴掌大。

沒有水,先吃點東西也好。

沒有工具,該怎麽把松子取出來,總不能像松鼠一樣啃吧?

秦寧托起一枚松塔,左看右看,實在沒轍,幹脆用最笨的辦法,選定一塊石頭,開砸。

砰的一聲,堅硬的果鱗片略有松動。

再接再厲,五下之後,松塔終于裂開。

秦寧握緊貝殼,将松子一粒粒挖出來,舉起石頭就砸。

雪白的松子仁,散發着淡淡的清香,秦寧差點流口水。

挖出一粒,單手捧着,狠狠就是一大口。鼓起一邊腮幫,清甜的味道溢滿味蕾。

嚼了嚼,秦寧側頭。

“奇怪,是太餓的緣故?”

的确好吃,卻不是松子的味道。

帶着疑惑,秦寧又砸開一顆,撥開棕紅色的外皮,送進嘴裏。

認真來說,口感像堅果,味道像是水果,蘋果還是梨?

砸開三顆松塔,肚子七分飽,秦寧停下動作。

想走出島林,時間不能耽擱。

馬上就要動身,吃得太飽絕非好主意。

剩下的松子,秦寧沒有浪費,砍下幾片草葉卷成桶狀,再用細長的蔓藤捆紮好,就是一個簡單的包裹。

不是沒想過黑镯,奈何儲物也要收錢。

費力砸開幾顆松子,不夠償付費用,何苦來哉。

努力就會有希望。

将包裹背在身後,秦寧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茂密的植物遮擋,無法原路返回,唯有繼續向前。

運氣好的話,總能走出去。運氣不好……秦寧拒絕去想。

走着走着,秦寧忽然意識到,先前所見只是冰山一角。這片森林,或者該說這座島,遠比他想象中更大。

說不擔憂,完全不可能。

可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

沒有回頭路,只能繼續走。

幸運之神終于降臨,穿過一片喬木,潺潺的水聲忽然闖入耳鼓。

秦寧停下腳步,駐足細聽,臉上閃過狂喜。

“總算找到了!”

穿過近兩米的高草,繞過巨傘狀的蘑菇,沒留神,踢到一塊鋒利的黑石,腳趾磕破,有些疼,到底沒有停下腳步。

秦寧走得太急,完全沒有留意,身後正發生不可思議的一幕。

血珠浸入石縫,高草合攏,蘑菇突然枯萎,黑石像有生命一般,緩緩破開土層。

石身呈方形,四面皆刻有圖案和文字。因長年埋在地下,色彩仍十分鮮活。

巨石出現,仿佛機關開啓。

島林四面同時升起白光,以極快的速度向島心合攏。

不到五分鐘,便如倒扣的巨碗,罩住島心。

島林上方,兩只海燕振動雙翼,就要尋到秦寧蹤跡。哪料想,白光突然出現,眨眼間就被彈飛。

倒退數米,勉強穩住身子,海燕互相看看,都是心有餘悸。

自發現月光蟹,這顆原始星就被羽城控制。近萬年的時間,竟無人發現,島上存在這樣的秘密。

島嶼外緣,二十只軍艦鳥的到來,令羽城占據絕對優勢。

烏檀等人再不甘心,也不會以一敵三,硬着頭皮找死。

白珝無意在島上大開殺戒,信天翁讓開包圍圈,負傷的翼龍不敢戀戰,頂着滿頭包降低高度,抓起十個壯漢,離島飛遠。

“白主。”

軍艦鳥飛落,來人向白珝颔首。

身材修長,相貌俊美。

膚色微暗,褐色長發披在身後,瞳孔是冰冷的深藍。上臂箍有三圈銀環,象征羽族身份。

“這座島有些不對,是外族來過?”

罩在島林上空的白光,實在過于顯眼,想忽視也難。

“暫時無法确定。”

白珝收起光翼,落回島上。

舉目望去,沙灘上滿是翻殼斷腿的巨蟹。

“烏檀倒也做了件好事。”

來者不善,妄圖占便宜,卻幫自己大忙,将藏匿的月光蟹全部翻了出來。

如果表示感謝,會不會活活氣死?

白珝微微眯眼,考慮實行的可能。

羽城的猛禽記仇,是藍域公開的秘密。

“白主,那只鳥怎麽辦,還找不找?”

海燕無功而返,帶回島林被完全封閉的消息。

考慮片刻,白珝搖了搖頭。

繁殖季剛過,城中有不下一千的新生兒。

雛鳥破殼,急需這些月光蟹。

至于藏入林中的秦寧,沒有星艦,暫時無法離開這顆星球,用不着心急。

“先回城。”

“是!”

海灘上的月光蟹全被收起,用特制的光繩捆牢,由海鷗和海燕背負。

待白珝等人坐穩,信天翁和軍艦鳥展開雙翼,離開海島。

順着海風,鳥群飛至海洋中心,白珝攤開掌心,一團銀光直射雲層。

随銀光消失,刺目光柱陡然降下,罩住衆人。

片刻後,海鳥和羽城人不見蹤影,僅餘點點白光落入海面,轉瞬消散。

水面生波,幾條海豚小心探頭,确定危險解除,當即縱身躍起,砸出團團浪花,宣告危險解除。

聲音傳出很遠,藏身海底的魚群,遁走的捕食者,伴着水浪,終于又現出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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