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破殼
岩漿噴發持續三日，以王宮和議會為中心，近三分之一城區的建築淪為廢墟。無論是土石建造的房屋，還是木造的圍欄，都在恐怖的災難面前化為灰燼。
更糟糕的是，地面停止斷裂不久，城內突起熊熊大火。
蒸汽化作熱風，席卷狼藉的城區，進一步助長火勢。
以為逃過一劫的居民，眼睜睜看着火舌舔過，毒焰肆虐，沒有任何辦法。
羽皇收起愉悅心情。
迅速下達命令，想盡一切辦法救火。
本以為災難限于王宮和議會，萬萬沒想到，大半個城區都被波及。大火繼續燃燒，全城的人都将無家可歸。
議員們手足無措，再無心争吵。
王城被火焰包圍，很可能付之一炬。他們的争吵毫無意義，只是在浪費時間。
“先把居民遷走。”
“遷走？”
“這種火勢之下，城區肯定會被焚毀。先将部分居民遷入衛星，等到王城重建，再遷移回來。”
鷹乾昏迷不醒，鷹族議員群龍無首。
金雕和雪鸮站出來，争取多數人的支持，暫領議長職責。
“向羽城駐地求助。”金雕飛上半空，俯瞰陷入火海的城區，“這樣的火焰，幾乎無法撲滅。除了鴻鹄，沒人能幫助我們。”
“你的意思是？”聽出金雕話中的含義，雪鸮微驚。
“這裏曾是朱雀的領地。”
鳳凰五族，朱雀最喜靠火山而居。
從荒古時代繁衍至今的族群，或多或少，都會留下文獻，記載過往的輝煌歷史。
“如果我沒猜錯，王城下肯定有朱雀遺跡。”
忍受恐怖的熱浪，金雕盤旋一周，回到暫時未受火焰侵襲的樹頂，對雪鸮道：“城外火山出現紅光，王宮和議會塌陷，随後就是地裂和大火，這中間必定有聯系。”
“你是說，可能是羽城……”
話到一半，雪鸮停住，眉間皺緊。
“為什麽？”
這完全沒有理由。
白珝被默認是下一任羽皇。毀掉王城對他有什麽好處？
“未必是羽城。”
昂首眺望遠處的火山，金雕生出一個大膽的設想。
羽城圈定火山為星城駐地，白珝去而複返，神秘的紅光，王宮塌陷……
一樁樁，一件件，貌似互不相幹。彼此聯系起來，卻有看不見的細線牽引，形成一個巨大的謎團。
謎底揭開之日，必将震驚世人。
“不是羽城？”
金雕陷入沉思，默然不語。
雪鸮被弄糊塗了。
詢問幾回，金雕仍是搖頭。
“我只是猜測，具體怎麽樣，必須見過白城主才能确定。”
“現在過去？”
“不行，你我都走不開。”指了指飛在半空的羽族，金雕道，“至少要等到火勢稍減。”
雪鸮點點頭。
天空中的羽族越來越多，兩人商議之後，打開通訊器，向羽城請求幫助。得到回答，迅速飛離樹冠，同議員們合力疏散居民。
熾熱火焰中，更多的建築倒塌，被火焰包裹，墜入地底。
看不見的地底深處，人為堆砌的岩層之後，沉睡億萬年的火紅色建築群，随熔岩噴發，岩層碎裂，即将出現在世人面前。
火山下，白珝接到傳訊，當即令鵟雕趕往救援。
目送飛行梭離開船塢，赤昀啧了一聲。
哪怕過去幾億年，他依舊不了解鴻鹄的思維。
按照他的想法，鸠占鵲巢，試圖掩蓋歷史，毀掉朱雀遺跡，簡直罪無可恕。摧毀城區，沒有傷及人命，足夠寬宏大量。
結果這只鴻鹄還要施以援手？
不是族群血脈，赤昀九成會以為，白珝要和自己作對。
“不到時候。”白珝展開光翼，飛上半空，同朱雀并立，“如果你要奪回這片領地，過度破壞并不是件好事。”
屆時，重建是個不小的問題。
“你以為我會做這樣的蠢事？”
赤昀十分不滿。
狹長眼眸微眯，分明在警告白珝，別以為有鸑鷟幫忙孵蛋，他就會一直“客氣”。真惹急了，同族也要開架！
“那些建築下面，有朱雀遺留的城市。”
白珝轉過頭，面露驚訝。
“朱雀的城市？”
據他所知，五族之內，唯有青鸾喜歡住在地底。朱雀的城市多建在火山之上。
“你說那些？”
掃過山腰處開鑿的房屋，朱雀撇了下嘴。
荒古時，鳳凰極度繁盛，族群的數量遠非今日可比。火山空間有限，哪怕只有一支，照樣住不開。
“地熱設施建好後，族內請青鸾幫忙，在常居星球上開辟地窟。”
赤昀遙望火海，表情帶着懷念，
“附庸族群主動幫忙，建成一座地下城市，滿打滿算用不上三個月。”
說到這裏，赤昀似想起什麽，突然神情一變。繼而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
“我想起來了！”
“什麽？”
“你手中的那塊木片。”
赤昀指向中央城區，快速說道：“地下城竣工不久，有附庸族群送來樹苗，其中一種和這個很像。”
回想起樹苗的樣子，聯系到白珝所言，赤昀不禁狂怒。
朱雀喜紅，便有人投其所好，送來紅色的植物和樹苗。被帶有輻射的樹木包圍，長年累月，整個族群都會受到影響！
“我早該想到！”
當年族群遭受攻擊，分明不是多強的敵人，偏偏星艦開出之後，接二連三傳回噩耗。
等到察覺不對，向親族求救，敗勢已不可挽回。
“青鸾和鹓鶵遭遇過什麽，我不清楚。但是，”赤昀頓了頓，才繼續道，“如你所言，鸑鷟滅族的罪魁是這些木片，可以肯定，在掩埋遺跡，建造所謂王城的過程中，有人在地下找到殘存的樹木，并且發現了‘用途’。”
這樣的行為，不可饒恕！
越說越氣，赤昀怒火狂燃，當即變成原始形态，沖向城區中央。
“噍——”
鳴叫聲中，朱雀展開雙翼，仿佛燃燒在雲層中的火焰。
“等等！”
白珝心知不好，緊追在赤昀身後。
遭遇滅族之痛的鳳凰，像随時可能引爆的光彈。不管不顧沖進中央城區，必引起更大的混亂。
赤色的朱雀，白金色的鴻鹄，一前一後飛向城中。
追上飛行梭時，耀眼的羽毛晃花衆人雙眼。
“少族長，白主這是在做什麽？”
“你問我，我去問誰？”
栗顏滿頭霧水。
以為白主要和朱雀開架，仔細看看，又不是那麽回事。
正不解時，飛在前方的赤昀突然緊急剎車，停在半空。打開通訊器，看到屏幕中的內容，臨空長鳴，蘊含說不盡的喜意。
“快回去！”
好消息來得突然，赤昀直接掉頭，飛速返回火山。
什麽出氣開架，什麽找出主謀，什麽拎幾個倒黴先揍一頓，統統沒有秦寧傳來的消息重要。
聆聽鳳鳴中的喜悅，白珝可以猜到，能讓赤昀主動放棄找茬，肯定和三只朱雀蛋有關。
兩只鳳鳥來得突然，去得更加突然。
飛行梭內，鵟雕和黑雁面面相觑。全都不明白，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要不要派人跟上？”
“不用，繼續前行。”
栗顏看着屏幕，決定遵照白珝命令，前往城區救援。至于兩只鳳凰……甭管他們想什麽，做什麽，都不是自己能夠置喙。
自荒古以來，作為鳳凰的附庸族群，鵟雕始終清楚自己的職責，這也是栗顏年紀雖輕，卻能被白珝信任的最重要原因。
飛行梭繼續向前，抵達中央城區後，幫助金雕和雪鸮疏散人員，并在外圍控制火勢。
赤昀和白珝返回火山，沖向地面指揮室。
到門口時，赤昀過度興奮，忘記變回進化形态，差點撞塌石牆。
白珝落到地面，終于沒忍住，一翅膀将赤昀扇飛。
他忍這只朱雀很久了！
白岩和白清僵在當場，同時下巴落地。
這種用翅膀扇鳥的行為，真是白主？而且扇飛的還是朱雀！
赤昀處于極度亢奮中，飛出一段距離，總算冷靜些許。
落地之後，歉意的笑了笑。
“太激動了，見諒。”
話落，勉強控制住情緒，和幾只鴻鹄一起進入升降梯。
與此同時，秦寧坐在床上，看着被白光包裹的三枚朱雀蛋，耙梳過頭發，滿臉不确定。
考慮片刻，耳朵貼上蛋殼，果然傳來幾聲輕響。類似用鑿子敲擊玉石，相當有規律。
換成另一枚，響聲再次傳來，比前者更加清晰。
相比之下，第三枚蛋殼過于安靜。不是同樣覆滿圖騰紋，顏色近似深紅，秦寧恐怕會懷疑，裏面的雛鳥已失去生機。
正要繼續觀察，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砰的一聲，金屬門滑開一半，直接被心急的赤昀撞開。
看到床上三枚覆蓋圖騰，已是大變模樣的朱雀蛋，赤昀快步走上前，顫抖着手指，輕輕覆上蛋殼頂端，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蓬勃生機，禁不住紅了眼角。
“大概半個小時前，他們就是這樣。”
秦寧抱起一枚朱雀蛋，腕上的時空镯互相敲擊，發出陣陣脆響。為确保生物能充足，在原始星找到的青鸾镯，也被他戴在手上。
四只镯子套在一起，互相碰撞，生物能成倍累積，朱雀蛋的孵化速度自然加快。
“你做得很好，比我更好。”赤昀紅着眼圈，仿效秦寧之前的動作，耳朵貼上蛋殼，瞬間綻放欣喜的笑容，“他們就快出生了。”
“這麽快？”
即便早有猜測，聽到赤昀的話，秦寧仍感到愕然。
從他開始抱蛋，這才多長時間？
白珝走到床邊，掃過三只朱雀蛋，手指穿入秦寧發間，捏了捏他的後頸。
“辛苦了。”
旋即俯身，在秦寧的額前落下一記輕吻。
單手按上額頭，秦寧不禁咧開嘴角。
敲擊聲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清晰，代表雛鳥随時可能破殼。
“我要留下！”
赤昀堅持不走，一定要守護雛鳥出生。
他的心情可以理解，白珝沒有趕人。不過，在點頭之後，自己也留了下來。
于是乎，赤昀趴在床尾，眼睛眨也不眨，時刻盯着三枚朱雀單蛋。白珝坐到床沿，打開儲物器，取出準備好的烤肉和野果，攬過秦寧，例行投喂。
“轉角羚是王城特有的異獸，喜歡吃紅果樹葉，肉質極佳。”
說話間，帶着熱氣的烤肉被撕開，恰好一口的分量，仔細蘸上調料，送進秦寧嘴裏。
調料是從紅域交易，帶着些許辛辣，搭配火候正好的烤肉，讓人欲罷不能。吃下一塊，還想吃第二塊。
眨眼的時間，盤中烤肉見底。
舔舔嘴唇，秦寧摸兩下肚子，沒飽。
“烤肉還是烤魚？”
仿佛能讀懂他的心思，白珝又取出兩只水晶盤，一盤是金黃的烤肉，一盤是散發焦香的烤魚。
秦寧咽了口口水，迅速作出決定：都要。
白珝笑了。
投喂持續整整二十分鐘。
秦寧吃下三盤烤肉，兩條烤魚，外加整盤野果。喝下一大杯果汁，滿意的打了飽嗝。
吃飽之後，按照幾天來的習慣，抱起一枚朱雀蛋。
不料想，手剛碰上蛋殼，耳邊立即傳來脆響。
咔嚓咔嚓，蛋殼頂部現出缺口，嫩黃色的小嘴戳破圖騰中心。
秦寧幾乎屏住呼吸。
脆響接連不斷，蛋殼頂部的缺口不斷擴大。繼鳥喙之後，能看到淺紅色的絨毛。
大概兩分鐘，蛋殼左右搖晃，裏面的雛鳥似乎翻了個身。位置的關系，小翅膀從缺口探了出來。
秦寧眨眼，再眨眼。
倏地轉頭，目光直對上白珝。
鳳凰的雛鳥時期，不是該維持進化形态？
“朱雀特殊？”
聽到秦寧的疑問，赤昀終于舍得移開目光，開口解釋道：“剛出生的鳳凰是原始形态。三天後會變成進化形态，此後不再發生改變，直到成年。”
在破殼的最初兩天，除去投喂時間，雛鳥會一直沉睡。到第三天醒來，就會褪去原始形态，變成漂亮的少年。
這種生長方式，是鳳凰區別于其他羽族的标志。
“三天？”
“三天。”
赤昀解釋完畢，秦寧頓覺不可思議。
回憶自己出生後的情形，實在有些模糊。也就不能證明，他剛破殼時是什麽樣子。
大約過去五、六分鐘，小朱雀攢足力氣，鼓起翅膀，小嘴咄咄咄咄，奮力啄破蛋殼。
秦寧和赤昀再度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盯着雛鳥。
白珝坐在秦寧身邊，單手順着秦寧發尾，目光落在蛋殼上，同樣有幾分期待。
終于，伴着最後一聲脆響，蛋殼從頂部裂開。
裂紋沿着圖騰蔓延，迅速擴大。
雛鳥奮力一搏，蛋殼碎裂的剎那，順勢滾落在床上。
秦寧歪了一下頭。
出殼是用滾的？
鳳凰果然與衆不同。
小朱雀撲騰着翅膀，三滾兩滾，回到蛋殼中間，一片接一片啄食，小嘴快成光影。
“噍——”
稚嫩的叫聲響起，表明蛋殼不夠吃，需要繼續投喂。
赤昀立刻翻找儲物器，為雛鳥準備食物。
小朱雀完全不領情，乍開小翅膀，圓球一樣撲騰到秦寧懷裏，蹭了蹭，繼續鳴叫。
赤昀當場石化，玻璃心碎裂一地。
不應該啊。
秦寧不過抱了幾天，自己可是照顧他們上億年！
這小沒良心的！
赤昀頭頂烏雲，閃電噼啪作響，狀似暴雨傾盆。
小朱雀壓根不管那麽多，撲騰着翅膀，堅持要求投喂。
秦寧有些手足無措。
烤肉還是烤魚，要麽野果？
吃下去能消化嗎？
歸根結底，他也處于被投喂的年齡，實在沒有經驗。至于黑鳴等雛鳥，和剛出生的朱雀完全是兩個概念。
“沒有月光蟹，貝類可以替代。”
看出秦寧的窘迫，白珝打開儲物器，取出事先準備的水晶盒。
“這是原始星的貝類，和月光蟹生長在同一水域。搭配蟹殼磨成的調料，味道應該不錯。”
赤昀解除石化狀态，知道小朱雀認準秦寧，不得不認命，将手裏的食物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
看着兩個手掌大的黑色甲殼，秦寧很是好奇。敲了敲表面，意外的，不如想象中堅硬。甚至可以用柔軟來形容。
“這是龍鱗。”
“龍鱗？”
不只秦寧，白珝也現出驚訝神情。
“黑甲龍，荒古時最龐大的龍族種群。頸下黑鱗十分柔軟，富含營養，最适合雛鳥食用。”
解釋之後，赤昀告知秦寧，将鱗片掰開，不用任何調料，直接喂給小朱雀。
見秦寧抽鼻子，想起他的年紀，當即又取出幾片龍鱗，遞到他的面前。
秦寧有些猶豫，赤昀笑道：“我這裏存有很多。如果不夠，可以去黑域抓蟲子。”
“蟲族？”
“黑域的蟲皇營養豐富，亞于黑甲龍鱗，可以作為替代。”
接過龍鱗，某只鸑鷟深刻體會到，荒古時的鳳凰族群，究竟有多麽酷帥狂霸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