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陳榮貴心裏好奇極了,好似螞蟻在心上爬似的,他忍不住往陳旭升手中的紙瞟了一眼,卻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幾個句子,根本看不清上頭寫的是什麽。
他坐立難安,時不時就要往陳旭升手裏瞟一眼,偏偏陳旭升此時正在思索着,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賈赦捧着茶,慢慢喝着,他不着急。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管家領着十個讀書人進來,大概是附近私塾裏的人吧。
林旭升吩咐了他們幾句話。
賈赦又道:“這些人不若分成二組吧,一組先用其中一個方法,另一組且先別用,如此也才能看得出到底有沒有用?”
林旭升點了下頭,吩咐了下去。
林榮貴在一旁好奇得百爪撓心,偏又礙于面子,不好開口尋問。
待管家奉了命令去後,他才仿佛漫不經心地随口問道:“爹,賈兄紙上寫的是什麽啊?”
林旭升向賈赦望了一眼,得到他點頭答應後,才将紙遞給了陳榮貴。
陳榮貴雖然故作不在意,但是拿了紙細讀後,神色卻漸漸急切起來,他越讀心跳得越快,越讀越覺得口幹舌燥,這、這紙上寫得方法若是真的,那真的是不得了了!
他這才明白為何剛才他爹那麽着急,那麽魂不守舍。
別說他爹了,他看着都覺得心熱!
況且,陳榮貴想到賈赦剛才的話,賈赦說他學習全賴這些法子,他真學習的日子恐怕不到一個月,一個月內就能靠這些法子靠到外舍第一,陳榮貴想到這裏,捏着紙的指節因急切而發白了。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可大廳內陳榮貴父子卻覺得這一炷香的時間度秒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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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換了一杯又一杯。
陳榮貴喝着上好的碧螺春,心思一點兒都沒放在茶上,也喝不出好壞。
陳旭升此時端起茶盞,拿起茶蓋,略略拂去上頭的茶末,不經意往賈赦那邊看去一眼,見他端坐如常,神色平和,不禁心中大為詫異,他的那些方子若是真的,往後不知能賺來多少銀錢,這筆錢,大到連陳旭升這樣的人都感到緊張,他卻依舊這般從容。
陳旭升心裏暗暗嘆道:此子真乃潛龍在淵,深不可測!
“老爺。”管家小跑着來禀報結果了。
陳旭升見到他來,從思緒中抽離出來,連忙問道:“結果如何?”
“結果證明确實有用!”管家顫抖着嘴唇說道。
陳旭升心裏大喜,随後便是狂喜過後的不知所措,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陳榮貴比他還不如,他簡直就跟被人定住了似的,整個人呆若木雞了。
“世伯、世伯。”賈赦連喚了幾聲才喚回陳旭升的心神來。
陳旭升自覺失态,也不覺尴尬,換了任何人得知此消息,不癫狂若瘋,已經是極好的了。
“既然世伯也看到這些法子是真的,現在我們也該來談談該怎麽合作了。”賈赦笑着說道。
夜幕低垂,點點星辰點綴在黑灰色的帷幕上。
賈赦從陳府出來,不斷地說道:“世伯、陳兄,不必再送了,送到這裏已經叫晚輩汗顏了,留步,留步。”
門子們看到這一幕,驚訝得都合不攏嘴巴。
這人到底是什麽人,竟然能讓他們老爺親自送出大門,要知道,這等待遇,連那些戶部郎中都沒有呢。
上了馬車,賈赦坐在坐墊上,他松開手心,手掌中有三個深深的指甲印,這麽大一筆生意,他又豈會毫不緊張,方才在陳家父子面前,為了讓陳旭升心生忌憚,才逼着自己将所有的情緒隐藏起來,現如今總算是可以松了口氣了。
賈赦的眼睛明亮,如此一來,有字契為證,又擊掌為誓,他往後便可不再受銀錢的掣肘,甚至還借此機會和陳家搭上了關系,以後想做些其他生意也方便和他們合作了。
長期萦繞在心頭的麻煩事了結了,賈赦長舒出一口氣,他摸了下自己的荷包,一百兩,還真不經花。
馬車踢答踢搭的聲音在青石板路上響起。
賈赦漸漸垂下眼睑,陷入夢鄉中,下巴不住地點着。
“籲——”
突如其來的動靜,叫賈赦從夢中驚醒。
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尋問林武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聲音低沉如清泉濺落,偏又帶着一股子渾然自得的風流氣息,直叫人聽了後半邊身子骨都酥麻了。
“這裏頭是什麽人?”
章桁?
賈赦掀開簾子,恰巧對上章桁往車簾裏投來的探尋的目光,兩人沉默了片刻,賈赦率先開口道:“章大人,許久未見了。”
原來是他。
他還以為是那老二呢,章桁心裏漫不經心地想道,扯了扯唇角算是打招呼了,“兵馬司的人正在巡查,沒什麽事就早些回去吧。”
“是,多謝大人提醒。”賈赦道,京中宵禁不嚴,但遇上兵馬司的一些刺頭,也不是什麽好事。
章桁懶散地把簾子放下,車夫朝着另一個方向去了。
待章桁的馬車走遠後,林武才顫抖着說道:“大爺可真厲害。”
“什麽?”賈赦正看着馬車的背影出神,冷不丁聽到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
林武朝馬車看了一眼,小聲說道:“剛才那位大人好重的氣勢,小的都不敢在他面前開口,大爺卻跟沒事人似的,豈不是厲害?”
賈赦莞爾,哭笑不得,章桁有那麽可怕嗎?許是因着上一回遇難時,他多加照拂自己的緣故,賈赦非但不覺得他可怕,反倒有幾分親近之意。
說起來,自己出獄後,也沒找個合适的機會和他道謝。
回頭可得把這件事記在心上。
出了這麽一個岔子,回去的路上林武有意避開了兵馬司巡邏的路線,平安無事地到了榮國府。
自這日後起,賈赦便把閑雜的心思都收了起來,他在賈代善面前把和陳家做生意的事說了一嘴後,賈代善長嘆了一聲,以一種賈赦所不能理解的憐惜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就道了聲知道了。
賈赦等了許久都沒見他再開口,便也把這件事抛在腦後,一門心思放在讀書上。
蔡良請了幾日假後,終究還是露了面。
他露面之後,仿佛徹底忘記了前些日子的事,見了賈赦,依舊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樣。
陳榮貴替賈赦氣惱不已,每次見到蔡良都要瞪他幾回。
賈赦起初還沒發現,等到發現的時候,忍不住笑着開解他,“你這又何必呢,他這麽做,圖了一時的顏面,可你仔細看,咱們外舍的人近來是不是漸漸地疏遠了他了?咱們外舍的人也都是有眼睛的,除了那些厚臉皮的,誰還願意和他打交道,言而無信,他壞的是他自己的名聲。”
陳榮貴被他這麽一說,才發覺的确如此。
之前蔡良在外舍裏面,來往莫不是随從諸多,可這幾日他回來後,除了李子裁那些人依舊和他來往,其他人見了他,脾氣好的就躲着,眼不見心不煩,脾氣壞的則直接不給面子地哼了一聲,以示自己對他的不屑。
陳榮貴撫掌大笑,怪不得這蔡良這些日子臉黑得跟鍋底泥似的,原來如此。
明白過後,陳榮貴見到蔡良總算不勞累自己去瞪他了,他換了個方式,以一種憐憫又鄙夷的眼神去打量他。
蔡良幾乎瞬間就氣炸了。
“你陳榮貴算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鄙夷我!”蔡良本就因為外舍中衆人的态度而暗暗氣惱着,被陳榮貴那樣看了一眼,腦子裏轟的一下,頓時就失了理智。
陳榮貴原先還讓他三分,但現在是蔡良做錯在先,況且他這般指名道姓,陳榮貴若是能忍,往後在外舍還如何自處,“我算什麽東西,也比不上你蔡子恒言而無信,不是東西的好!”
蔡良氣得胸膛直起伏,呼吸粗重,他惡狠狠地盯着陳榮貴,視線從陳榮貴身上落到一旁的賈赦身上,陰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好!好你個賈恩侯!有什麽話不敢當面和我說!竟然指使陳榮貴替你出頭。”
賈赦雲淡風輕地望了他一眼,低下頭接着讀手中的書。
蔡良更氣了,當下一個上前,就要撸起袖子和賈赦打架。
李子裁見狀不好,連忙和其他人上前拉住他,“子恒,你糊塗了!在這裏打架,要是被夫子知道了,可是要逐出國子監的!”
蔡良聽到這話,怒氣像是一下子被水潑滅了一樣,偃旗息鼓了,他恨恨地瞪了賈赦一眼,拂袖離去。
李子裁等人連忙追了上去。
陳榮貴惋惜地嘆了口氣,“他要是真動手就好了,他一動手,我就去找夫子,立即把他趕走。”
賈赦斜了他一眼,“世伯吩咐你的事辦完了?”
“沒有。”陳榮貴想起這事,臉又拉下來了,“恩侯,你幫幫忙,幫我找一間寬敞的鋪面吧!”
陳旭升近日來受了賈赦的刺激,對陳榮貴很是重視,時不時就叫他去辦些事,有意培養他逐漸接手家業。
沒辦法,陳榮貴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子,都有賈赦親自教他怎麽去記住那些四書五經了,他勉強記下,在破題、承題等方面依舊是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