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覺睡醒,已然是日……

一覺睡醒, 已然是日暮時分了。

她睜開眼睛反應了一會,然後側頭,看向了自己旁邊。

沈映已經醒了, 現在半躺在床上, 手裏拿着一本泛黃的古書,長發垂散着, 一旁的矮桌上燃了朵明黃色的燭火,他微微垂着頭,在燭火的映襯下,側臉像鋪了一層溫暖的柔光。

冬日裏這樣光景忽然讓容虞覺得溫暖。

容虞伸手,拉了拉他垂在腰側的長發,手指把玩着卷弄他的發尾, 沈映側頭看向她, 輕聲開口道:“醒了, 餓不餓?”

容虞搖了搖頭, 嗓音還有些沙啞, 說:“我還以為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你又不在我身邊呢。”

沈映放下手裏的書,道:“只是這些日子有些忙, 瑣事很多。”

容虞繼續把玩着他的發尾, 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麽,你每天只有晚上會回來,有時候晚上也不回來, 我不想這樣。”

沈映沒有回話,沉默的抱住了她。

這場情事似乎和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

可是沈映還是察覺到有哪裏不太一樣。

她并不想要,所有的都只是在配合他而已。

事畢,沈映給她清洗了下, 然後把她抱到了床上,又給她蓋上被子,他全程都在沉默着,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變的有些壓抑。

容虞背對着沈映,睜開眼睛。

今天晚上的沈映的動作并不溫柔,她有些疼,但後來沈映給她上了藥,現在雖然還是有些不适感,但是相對來說已經好多了。

往常她是不會背對沈映睡覺的,但是現在她不想再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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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着眼睛,目光沒有聚焦的看着床鋪裏面。

以往她和沈映做完這些的時候,縱然她那一天過的再不順心,這時候也會因為得到了沈映而覺得心情有些許的好轉,但是今天她竟然沒有覺得開心。

她躺在那,心緒沒有絲毫的起伏,和往常一樣。

沈映吹熄了蠟燭,然後攬過了她的腰,把她翻了一個身讓她面對着她,容虞任他動作。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容虞也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分,她試圖去想沈映今天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之後又做了什麽,可她發現她竟然什麽都沒能想起來。

沈映語調有些低啞:“不要背對着我。”

容虞聲音悶悶的,答應他:“好。”

沈映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睡吧。”

容虞又道:“好。”

她跟沈映一起閉上眼睛,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意識仍舊是清醒的。

這種現象在這段時間嚴重了不少,以往她雖然難以入睡,但也沒有像這幾天一樣徹夜不眠,她明明很累很疲憊,但是卻怎麽也睡不着。

她睜開眼睛看了一會沈映,這樣睜着睜着,淚水又莫名其妙的湧了出來,視線模糊了一片,讓她看不清楚沈映了。

容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片濕潤才忽然意識到——

她又哭了。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忽然哭出來了。

容虞動了動自己的身體,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直沖胸腔,她呼吸加重了些,拳頭握的很緊,指甲甚至把掌心掐破了皮,但那股絕望般的煩悶感卻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牆壁,覺得如果她可以一頭撞上去的話該有多好,鮮血會濺一床,然後只消一會她就會永遠消失,此後她再也不用受這樣的痛苦了,可是片刻後,她動了動想要坐起來的時候,卻倏然感受到了沈映攬着她腰的手。

她側頭看了看沈映。

看他溫和俊美的側臉,她最終還是沒有動作,乖順的躺在沈映旁邊,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後睜着眼睛看着窗戶,就那樣看了一夜。

清晨,容虞聽到沈映的動作,她知道沈映起來,但她閉着眼睛沒有睜開。

她聽見他起床,穿衣,知道她睡眠不好所以去書房洗漱,等到房裏安靜下來容虞才睜開眼睛。

房間裏空蕩蕩的。

她自己一個人坐起身來,然後就坐在那什麽也不幹,她覺得自己坐了好久。

後來,沈映走進來了,她看向他,道:“你回來了。”

沈映的手裏拿了個白瓷花瓶,他把花瓶放到桌上,道:“上次的花瓶碎了,我又拿了一個過來,一會我們一起再去摘些梅花吧。”

容虞點頭,又問:“為什麽上次的花瓶碎了?”

沈映動作頓了下,看向容虞,道:“是你說你不小心碰碎了的,不記得了嗎?”

她說過嗎?

容虞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有點想不起來了,但是沈映這麽說就一定是這樣,她點頭說:“嗯,我說過,我想起來了。”

沈映走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一片冰涼,像是被凍了很久,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坐起來的樣子。

他皺着眉問:“你什麽時候坐起來的?”

容虞如實道:“早上你走的時候。”

沈映攤開她的手掌,忽然看見了昨天晚上她自己用指甲弄傷的掌心,神色驟然間沉了下來,他問容虞:“這是怎麽弄的?”

容虞道:“一不小心劃開了。”

她這樣說着,傷口卻一點也不像是不小心劃開的樣子。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

沈映今天一天都沒有出去。

吃過晚飯,他和容虞一起去再次摘了後花園的臘梅,然後插在那個白玉花瓶裏。

天色又暗了下來,沒過一會,又要到夜晚了。

容虞站在門邊,仰頭看着天空想,一天又要過去了,

沈映從房裏拿了個鬥篷披在容虞的身上,問:“在想什麽?”

容虞說:“在想一天一天的過的好慢。”

沈映對上她的目光,忽然問:“那你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嗎?”

容虞沉默了半天,然後搖了搖頭,說:“沒有。”

她嘆了一口氣,然後靠在了沈映的身上,抱住了他的腰,臉頰蹭着他的衣領,嗅着他身上那股令她熟悉的冷香,沈映垂眸能看見她瑩白的側臉,溫柔又恬靜。

她的臉沈映看了好多年,每一回看都覺得美的驚心動魄,不管是怎樣狼狽的她,都令沈映覺得無比心動,他每一次看見她都是如此,這麽些年從未停止過。

除卻容虞,他再也不會這樣去愛一個人了。

沈映道:“既然沒有,那就跟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吧。”

容虞看向他,問:“做什麽?”

……

容虞挑開帷裳,看着外面一副又一副閃過的光景,喧鬧的人聲傳過來,街邊賣包子的店鋪蒸籠裏蒸騰出來的熱氣,少女的嬌笑,孩子的哭鬧,是人間最普通,又最常見的景象了。

可容虞覺得自己好久沒有見過了。

她其實并不喜歡外面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她不想出現在他們面前,也不想去跟他們說話,可能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裏,別人對她都是帶着各種敵意的,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麽,她就是不喜歡他們。

可是她卻喜歡這樣靜靜的一直看着他們,因為這樣嘈雜的人世會讓她覺得別人的生活都很有意義,讓她覺得生命本身是個美好的東西,只是她自己的沒有別人好而已。

她問:“你怎麽忽然帶我出來了,你之前不是都不想我提起這些嗎。”

沈映靠在後面的墊子上,沉默了片刻後道:“……之前是我做錯了。”

他撐着太陽穴,語調平緩,透着些許的無奈,道:“我仔細想了一下,我不該那樣同你說話。”

“雖然你總是不聽我的話,有時候也總讓我拿你沒辦法,但是你總歸不是我的附屬物,不該同你發脾氣,是我沖動了。”

容虞不再看外面,她抱着沈映的胳膊,語氣悶悶,道:“但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哪裏不對過,你做什麽在我眼裏都是對的。”

沈映低低的笑了笑,道:“你覺得我做的對,但你卻又從來不聽我的話。”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沈映道:“下去走走吧。”

這是一條很普通的街道,兩側很是熱鬧,夜市已經開始了,有叫賣的商販,有演雜技的人,花樓的姑娘笑聲很具有穿透力,街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結着隊的小公子或者提着籃子上街的婦人。

車夫把馬車停到了附近,沈映牽着容虞的手,同她住一同走在熱鬧的街道上,他一邊走一邊道:“阿虞,我是你的夫,你什麽時候都不是一個人,你想保護我可我也想保護你,我知道你很聰明,可在朝堂上我做事比你要方便些。”

“這次的事,你得相信我可以解決。”

“你看,你連死都不怕了,不如同我一起活下去罷,如果哪一天我不行了,我們再一起離開好嗎。”

“你不是最想跟我待在一起的嗎?”

容虞被他牽着,想回答他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沈映說的東西她都明白,可這樣輕易的就答應他好像又有些困難。

因為容虞自己知道,她和沈映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是她要不要替沈映解決問題,而是她願不願意再繼續待在人世間承受這些苦難。

她覺得自己很痛苦,她每清醒一天痛苦就會加重一分,所有的東西都是那樣枯燥又乏味,沒有一件令她覺得期待的東西。

其實她從來沒有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她殺人的時候也并非是面上表現的那樣麻木,她害怕又恐懼,這種日子她堅持了快十年,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結束了,在即将解脫的時候,有人在這紛亂的人世裏拉了她一把,不想讓她離開。

她踢散了腳邊的積雪,道:“是啊,我最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可我真的好累,我很累,我不想這樣了。”

“你不明白。”

沈映再愛容虞也永遠不可能對她感同身受,她在一個全是黑暗的匣子裏,沈映走不進去也看不清楚裏面是什麽樣,他不知道裏面有什麽東西在拉扯,也不知道她每待一刻就是刮骨般的疼痛。

可就算他知道了,他還是會想要拼命把她救下來。

沈映拉着容虞的手緊了緊,停住了腳步,站在她面前,低頭道:“對不起。”

有溫熱的淚水砸在了容虞的手上,他語調很低,近乎乞求:

“但我還是想問,你可不可以再為我,堅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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