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掐滅煙蒂後不久，咳嗽聲止。程恩星能夠清晰察覺到客廳裏的腳步聲，遂趕緊爬上床去，關閉了房間裏的燈。
果然，腳步聲漸近，似乎在她的門前停下。
“咚咚咚…”敲了幾下，程恩星沒有作聲，假裝已經睡下了。
夏方瑜醞釀了會又開口詢問，“晚上想吃什麽？”
“不用，我已經吃過了。”程恩星回應。
夏方瑜不再打擾，擡腳走開，她也沒什麽胃口，正好不用開火，轉身進了自己的房裏，拿上衣服去洗澡。
程恩星平躺在床上，周圍漆黑一片，只有尚還大開着的窗子有月光透進來，因為位居頂樓，夜晚有些起風，窗簾被揚起來随處亂舞，她卻是怎麽也睡不着。
或許是心事太多，又或許是自己太要面子拉不下這個臉，從而導致壓力重重，不管怎麽樣，她都從未感到如此煩心過，她程恩星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啊，怎麽會被金錢給打倒，難道要讓昔日的好友笑話她，風光不複從前了嘛，她程恩星也有變窮的一天？
目前的事實确實如此，她父母丢下她出了國，零用錢大打折扣，早已經無法應付她從前那樣程度的開支，就連欠可欣的五千塊錢，程恩星現在都覺得很棘手，不知道要怎麽樣還給她。
想到這裏她翻了個身卷起被子，整個人蜷縮在那裏，腦子裏一團亂麻。
夏方瑜洗完澡回房，剛準備去吹頭發手機接到了一通電話，還是跨國遠洋來的，遂趕緊一手拿着幹毛巾擦拭濕噠噠的頭發，一邊接通了電話。
“小夏啊，這麽晚給你打電話沒打擾到你休息吧。”電話那頭是董明佳和藹的聲音。
“不會。”夏方瑜笑了笑，“這麽早我還沒睡呢。”
“恩星最近沒有惹麻煩吧？”對方擔憂問。
“沒有，她很好。”夏方瑜回答。
“我和孩子她爸目前也都挺好的，雖然幹的工作比以前累了點苦了點，但為了恩星上大學，能再堅持堅持，這孩子從小花錢大手大腳慣了，一定很不适應後面的生活，是我們不好，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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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千萬別這麽說，世事難料，如果她知道一定會理解你們的。”夏方瑜說。
“千萬別讓她知道，這孩子從小自尊心強，我怕她會接受不了……”
“可是紙包不住火，她還是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夏方瑜頓了頓又道，“其實通過這些天的接觸，我覺得她還是個挺貼心的孩子，或許您只了解了她的一面，沒看到她的另一面。”
董明佳嘆了聲氣，“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他爸以前總是忙于生意，疏忽了對她的照顧，她沒記恨我們，已經很欣慰了。”
“怎麽會呢，至少您和叔叔也給了她富裕的生活，她應該感激你們才是，”夏方瑜想了想說，“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你們在國外注意身體，別太累到了。”
“那真的是太麻煩你了啊，小夏，這讓我真是過意不去。”
“不會不會，對于程恩星，我是有一定的責任的。”夏方瑜保證道，“我會照顧好她，你們放心吧。”
結束通話後，夏方瑜開始吹頭發。
她知道，這個孩子因為零用錢少了斷了父母的經濟支持一定很懊惱，或者不開心，但這也是讓她成長的第一步，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戰勝內心的困頓，向真正的大人邁向第一步。
因為人生啊，總要有這樣一天需要離開父母的庇佑，獨自生長。
程恩星斷斷續續睡了一整夜，總是睡了醒，醒了睡，如此往複，後來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折騰，起身下床來，此時是早上六點，天微微亮，但從樓上往下看，居民樓已經亮起了許多盞燈，她開始進去洗手間洗漱，回房間換衣服，化妝，恰好碰見了同樣早起要去學校的夏方瑜。
她來家裏這些天來，頭一次起這麽早，這讓夏方瑜有些意外，“你今天起來這麽早。”
“嗯，是啊，我和朋友約了去郊外玩。”程恩星随意扯了個理由。
“郊外？”夏方瑜驚訝，意在表達去那麽遠的地方玩。
程恩星聳聳肩，故作輕松道，“她們非要野營啊爬山啊什麽的，我只好勉為其難跟着去咯。”
“那祝你玩的開心，但也要注意安全。”
“走了。”程恩星背着包先出了門，笑容立馬斂去，心事重重的下樓梯。
不管怎麽樣，還是先把欠可欣的錢給還上吧，她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很不喜歡那種感覺，就像是每天早上起床，肩上都挂着一個沉沉的包袱一樣，日複一日沉重，直至讓你喘不過氣，讓你精神崩潰，現在父母那邊幫不了她什麽，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路過早餐店買了點吃的，程恩星去了昨天路過的一家招聘兼職的超市，打車差不多二十多塊錢，十五分鐘就到了。
她是忐忑不安的，她怕自己無法勝任，怕自己無法習慣，怕別人看她奇怪的眼光……
應聘她的是超市的主管，因為是兼職，沒有全職那麽多複雜的手續，只是簡單填寫了自己的姓名身份信息電話後，便拿了一套超市的工作服給她，讓她換上。
程恩星瞥了一眼上面滿是油漬，髒兮兮的工作服好似被許多人穿過N久沒洗的一樣，但她還是忍着惡心套在了自己的衣服外面，她拼命地告訴自己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好了。
在超市工作經驗豐富的大嬸負責帶着她，先給她講一遍她主要負責的工作區域，以及要做的事情注意的事項，程恩星覺得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我看了你的登記信息，你今年好像才十八歲吧？”大嬸好奇問了一句。
程恩星點點頭，“高中剛畢業。”
“啧啧，真懂事的孩子啊。”大嬸一邊上貨，一邊吐槽自己家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他跟你一樣大，也是剛畢業，成天只知道在家打游戲，讓我說什麽好。”
程恩星尴尬地笑了笑，好像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聽見對方誇自己懂事，可她一向只是愛闖禍讓大人鄙夷和頭疼的孩子啊，她哪裏有資格被人誇獎，都是假象罷了，假象。
初次出來工作，好像也并沒有程恩星所想像的那樣難以啓齒，一天來來往往的顧客有許多，沒有人會盯着她看，也沒有那麽大的幾率碰上認識的人，她的心逐漸放開了許多。
臨近飯點的時間，每個員工都有半個小時休息時間用來吃飯，程恩星在洗手間裏換下了髒兮兮油膩的工作服準備出去吃飯，人剛走出超市便接到了李可欣打來的電話。
“喂，人在哪兒呢，一起出來吃飯啊，我約了好些朋友。”
程恩星不想擋住別人的道兒，自覺地往一旁讓了讓，“我就不去了，我今天，我今天在郊外爬山野營呢。”
“郊外？和誰啊？”李可欣好奇問。
“就還是那一幫人咯，行了行了山裏信號不好我先不跟你說了啊，拜拜。”程恩星說完急忙挂斷電話，生怕再晚一些被她發現自己在這裏做這種事。
在就近的小吃街買了一份盒飯，和大多數在這周圍工作的人一樣坐在桌上吃飯，胃口挑剔的程恩星一開始很難下咽，因為這種蒼蠅館子裏炒的菜大多重油重口味，她總覺得不幹淨，但是耐不住饑腸辘辘，而且若是不填飽肚子的話，下午的工作很難繼續堅持下去。
她開始嘗試第一口，第二口…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的難以接受。
只有三十分鐘時間休息，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你做其他的事情，程恩星吃完飯就得趕緊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差不多又連續工作到了下午六點，超市到貨了，需要人手搬運，程恩星自告奮勇當然也是為了快些結束工作下班。
一起工作的大嬸大媽們都在暗地裏誇贊這個孩子一點也不嬌氣，踏實，肯幹。
結果将一箱貨物堆放在貨架上時沒放穩的緣故，它重重的砸了下來，正對着程恩星的腦門，她整個人當即摔倒在地，周圍的人一時間都慌了，趕緊沖上前來查看。
“小姑娘，你怎麽樣啊？”
“砸到哪兒啦，也太不小心啦。”
“……”
程恩星半撐着坐起身來，感覺頭有些暈暈的，一是忽然間有這麽多人來關心問候她，讓她有些感到受寵若驚，二是被砸以後真的有些頭暈目眩的。
“我沒事，我沒事。”她掙紮着要靠自己站起身來。
“閨女啊，你額頭流血了，快快快，有沒有人來幫着給處理一下。”
沒想到第一次出來工作，這麽出師不利，都快要熬到下班了額頭還挂了彩，她可是真夠走運的。
還好在大家熱心的幫助下，程恩星額頭的血止住了，也貼上了紗布，主管給她發今日薪水時還特意多給了三十作為工傷補貼，一共一百五十塊。
這一百五十塊錢，雖然放在過往比不上程恩星随意出去的一次消遣，拿在手上卻格外的沉甸甸的，原來…靠自己掙錢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将錢小心翼翼的裝進包裏，程恩星從超市出來時，外邊太陽已經落山，走到路邊本想和早上來時打車回去，可是一想到打車就要花二十多，那她今天的工傷不就白受了嘛，忽然有些心疼起錢來，咬咬牙還是放棄了，放走了從面前經過的出租車，程恩星深吸一口氣朝幾百米開外的公交站臺走去。
程恩星坐公交車的次數并不多，一只手都能數的清楚，而且大多數是陪別人坐，或者學校組織活動，她從未一個人乘過公交車。
正值晚班高峰期，公交車剛停下，一群人蜂擁而上，程恩星見機也跟着一塊擠，最後還是沒能贏過大叔大爺們，落寞得站在人群間抓着扶手搖搖擺擺。
坐公交車回去很慢，尤其是每個站點都要停一次，再加上晚高峰堵車，早上打車只花了十五分鐘的車程，晚上足足走了四十五分鐘。
程恩星很累，身心俱疲，盡管如此，她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因為她第一次靠自己的雙手賺到了錢，這足足能讓她興奮好幾天。
到達夏老師家樓下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程恩星趕緊将自己的頭發放下來，将額前的碎發捋了捋，想要試圖遮擋住額前貼着的紗布。
“我回來了。”程恩星進門低着頭換鞋。
夏方瑜正在做晚飯，忙回應一聲，“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從廚房出來的夏方瑜與程恩星撞個正着，還是被她給發現了，程恩星剛想解釋，對方率先開了口。
“你又跟人打架了？”
程恩星氣沒打一處來，幹脆咬咬牙應了一聲，“是啊。”接着大步進了房間關上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