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遲晰怔腫的凝着他。

灰白的世界因為這個吻突然璀璨光明,那些破敗荒蕪的景色突逢甘霖,瞬間草木生色,生機勃勃。

傅亦吻他?

是……喜歡他嗎?

這麽簡單?

為什麽上一世追他就那麽難呢?

遲晰肩膀縮着,眼底還有一股不可置信的緊滞。

奶白的肌膚透着一層不一樣的顏色,像擦過天邊的一抹溫暖餘晖,長長密密的睫毛向上卷着,遮着那雙有些發紅的眼睛,在眼睑處,拓下一層淺淺的影。

緊張,不安,懷疑,又喜悅。

面前的男孩子擡起手,摸着自己發軟的唇瓣:“我們是……”

傅亦以一個慵懶的姿勢依着桌沿,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視線輕輕落在他肩側。

察覺他沒有嫌棄厭惡的表情,遲晰心裏一瞬間炸開了煙花,早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嘴角乍然明媚起來:“那我們就是……就是情侶了?”

他少見傅亦有些羞怯的模樣,視線總是跳過他,甚至擡起手,将手指圈着掩唇假裝咳嗽了兩聲。

“小舅舅,你在害羞嘛?”遲晰瞪大了眼睛,微微低着身,歪着頭看着他的表情。

傅亦的第一次吻是他的。

第一次做‖愛也是跟他。

遲晰大着膽子用雙手勾着他的脖子,凝着那張被他神魂颠倒的臉,迫切的想知道答案:“舅舅,你回答我啊?”

傅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戳中眼前這個比他小将近十一歲男孩的可愛開關,導致他又是表情單純無辜的問他又是膽大的撩着他。

“咳咳……”

樓上下來一位大媽,窸窸窣窣的動作打破了這種僵硬尴尬的氣氛。

大媽敲了敲門,拿着兩袋液體:“傅醫生,那個液體完了再換哪個啊?”

傅亦輕輕推開幾乎要靠在他身上的遲晰,白大褂下穿着黑色西褲的腿修長筆直,淡淡地牽動着,定在大媽眼前,看了一下液體的名稱:“這個,我上樓換。”

傅亦微微撇頭:“小遲,你先看着門。”

“嗯啊,我知道了,舅舅你去忙吧。”遲晰笑着答應,坐在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翻着傅亦的筆記,病歷本後邊都是他的字跡,旁邊放着他的筆記本,遲晰不小心碰了一下光标,電腦屏幕煞間一亮,停在傅亦的學術報告上。

遲晰旋即縮回手,看着這些他不懂的名詞以及插圖,醫學的插圖簡單直白,一副立體骨架,剝離皮肉,內部的器官直觀的顯露眼前。

傅亦只将他所學專業的部分牽出一條線做了标記,在插圖的左側,寫了自己的學術感悟。

遲晰支着下巴盯着他的電腦屏幕:他真的好認真啊。

認真的男人總是散發着一股迷人的魅力。

傅亦在二樓住院部将所有病人的情況通通檢察了一番,确定安然無恙之後,将那支筆揣進口袋裏,臨走時,又折了回去幫一位病人掖了掖被角。

大媽見他還沒有下樓的趨勢,湊過來小聲跟他閑聊:“樓下是誰家孩子啊?長的真好看,果然是你們大城市來的就是不一樣。”

傅亦頓了一下,彎了彎唇:“我外甥。”

“你們家基因真好。”大媽坐在一邊的板凳上,不假思索的誇贊着,“說到底,外甥就是心疼舅舅,你們感情應該很好吧?”

“嗯。”傅亦說完,再次交代了液體的使用順序,“那這裏就交代給你了,有什麽不懂的下樓找我,我就在樓下。”

“行,傅醫生,你去吧。”大媽熱情地目送他下樓。

村裏的衛生所樓梯都在戶外,一出門,夜間涼嗖嗖的冷意便席卷全身。

傅亦将口罩緩緩從耳側摘下,揣進口袋裏。

遠處的皚皚暮山橫綴着幾顆星星,位于山上的果園亮着燈,一團一團的光照在沉寂的夜裏,多了幾分寂寥。

“舅舅。”

遲晰從一樓後門走出來,拐上樓梯,剛擡頭,就看到傅亦站在二樓。

“嗯?”傅亦從樓梯上不緊不慢的走下來:“怎麽了?”

“我想上廁所,廁所在哪啊?”遲晰微微擡起下颌,他找了好久沒找到衛生間在哪裏,趴在他的辦公桌上百無聊賴的等着,看着筆記本上的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過,傅亦依舊沒有下來。

他腦海裏頓時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傅亦跑了?

剛進入戀愛階段的人腦袋瓜子遲鈍又可愛,一瞬間他腦洞大開,各種之前看過的狗血劇情飛入腦海,繞着他的頭顱飛快的轉着。

傅亦不下樓,他是跑了走了還是突然昏倒或者被醫鬧了?

他腦海裏把所有劇情都演了一遍,從什麽男男情感糾葛劇到情人生病絕症抛妻棄子再到醫生家屬字鬧的普法欄目劇都過了一遍。

真是……細思極恐。

遲晰忙不疊地從椅子跳起來,打開所有的燈,急匆匆地去院外找傅亦。

結果,剛出了門拐了個彎就看到傅亦站在二樓陽臺。

“那裏。”傅亦擡手,指了一個方向。

一排小房子整整齊齊的挨着牆,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

鄉下的廁所不同城裏的衛生間,遲晰沒去過,定睛認真的辨認着哪個是衛生間。

傅亦居高站着,下了樓梯,在距離他還有兩階樓梯的高度,輕擡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平靜地說:“我陪你去。”

遲晰一瞬間,笑魇如花,清澈明媚。

下了樓梯,傅亦的手緩緩從他肩膀滑下,自然垂在兩側,傅亦先他一步走到門口,摁開在外設置的開關,小房間裏燈一亮:“進去吧,我在外邊等你。”

“嗯。”遲晰走進去,很快就出來,洗了手。

他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他。

盯着傅亦好看的側臉,遲晰自己挑着該問哪個問題好。

沒想到就算在戀愛中的傅亦也依舊冷靜的可怕,他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不早了,你是回民宿睡還是在這裏休息?”

遲晰期待的凝着他。

期待他親口挽留他住下來。

然而,眼前的傅醫生心思缜密,頓了一下,做了決定:“我送你回民宿。”

“你就沒有一點點期待我在你這邊休息?”遲晰低聲反問着。

剛剛吻他的傅醫生呢?

怎麽剛吻完這人就恢複了以前清冷禁欲的樣子?

正常的情侶不都是你依我濃戀戀不舍的?

遲晰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呼吸輕輕的滞了滞。

傅亦猶豫:“我這裏睡眠環境不是很好,你昨晚……”

一提到昨晚,遲晰心頭就一酸,昨晚哭的傷心欲絕,一度覺得傅亦是讨厭他,他邊抽噎着,邊在腦海裏想着第二天要怎麽跟李明輝說,還不想讓林沛哥發覺他離開的原因。

遲晰想打道回府,遠離愛情。

結果思緒像八匹馬一樣跑到九霄雲外,越想越難受,眼淚順着鼻梁流到另一只眼睛裏。

他哭還不想被裴東亞發現,一個人躲在被窩裏蒙着腦袋,哭成個傻.逼,還被裴東亞當了一晚上的人肉抱枕,今天早上腰酸背痛,裴東亞還嫌棄他把鼻涕抹他衣服上。

遲晰沒心情搭理他。

那是眼淚!是金豆豆!

哼。

遲晰難受的吸了吸鼻子。

“走吧。”傅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裏邊有兩張床。”

“我要跟你睡。”遲晰赫然出聲,也不覺得害羞,被寵愛的有恃無恐,摸上他溫涼的手背,啞啞地說:“并且要跟你在一張床上。”

傅亦:“有點窄。”

遲晰:“沒關系,擠擠。”

傅亦帶他進了休息室,将門推開,摁開開關,燈下房間的擺設清晰明了。

休息室裏放着兩張分開的床,類似醫院病床那種,窄小的只能躺一個人,他有些無奈:“你會休息不好。”

“昨晚我就沒睡好啊,裴東亞那個大腿一直放在我的腰上,腰都要酸死了。”遲晰叉着腰,自己摁了摁,又突然想到傅亦工作了一天也肯定累壞了,拉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的推搡:“你快躺下,我給你按摩,我上次在劇組裏學習了一套新的按摩手法,按的可舒服了。”

“額……”傅亦都來不及拒絕,他在地上忙左忙右,又是胳膊肘又是手肘,時而緩時而急,時輕時重。

遲晰期待着問他:“是不是很舒服?”

傅亦感覺背上應該青了,即便遲晰停手這麽久,背部傳來的疼痛感依舊一铮一掙的。

八成是……摁錯穴位了。

遲晰鎖了門,拉了燈,上了他的床,沒有脫衣服,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上輩子,他在生命的末端開始懂得喜歡。

将死之人,其愛為罪。

他喜歡傅亦,單純的喜歡,喜歡看他工作,喜歡陪他說話,但是要是讓他知道他的喜歡,怕是傅亦回憶起來他一生所救過的病人,對他的愧疚會更深吧。

遲晰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胳膊,發了一句牢騷:“藥水味真重。”

傅亦皺眉,自己嗅了一下。

是有點。

遲晰合上眼,輕巧的說道:“你的味道我都喜歡。”

“還有……我好喜歡你熬的冰糖雪梨。”

遲晰回憶起那個味道,咂摸了一下小嘴巴,貪吃的很。

“冰糖雪梨性涼,你胃不好。”傅亦折中:“節目結束我熬給你喝。”

遲晰心裏美滋滋的,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趴在他懷裏,慨嘆的說道:“真跟做夢似的,”

傅亦揉了揉他的頭發。

沒有做夢。

這一晚的遲晰夢到了上一世的情景,他死後的葬禮上,所有人都冷漠着臉,只有角落裏的男人,眼眶泛了紅。

他看到他死前寫的那封告白情書不知怎麽到了他的手裏,在他自殺之後的那段時間傅亦回到自己房間,褪去一身的清貴,仰面泡在冰冷的浴缸中。

微博的熱搜上,遲晰這兩個字後,跟着的是一支白色的蠟燭,後援會宣布告別封號,粉絲無聲的宣洩着命運的不公和對他的想念。

那個少年,像是不曾來過一般。

如昙花一般,匆匆開放,在人生最高光的時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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