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怎麽那麽便宜啊
岑越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陰郁,如果說之前岑越一直給人十分溫潤的形象,那麽此刻他的眼神、面部表情、肢體語言都驟然間改變,渾身上下無不透露着陰冷二字,跟他本人的氣質相比,反差極大。
似乎在他的面前站着個人,他目光停在半空中,仿佛在凝視着對方的眼睛,聲音徐徐道:“我胡說?”
說完這句話,岑越擡起腳,似乎是要向前走一步,但是又忽然停下。反而站在原地,微微垂下頭。
四位面試官與他相隔距離稍遠,不能看清他的面部表情,但是表演的藝術不僅僅是靠表情表達情緒,肢體語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項。
文浩然看着面試廳中央的岑越,不由擡起身體,靠在椅子背,一只手無意識地放到下巴上。
他已經被岑越的表演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在他的腦海裏他已經給了岑越構建了分鏡頭。
這裏,文浩然想,是個遠景,岑越此時猶豫不決,內心激烈做着思想鬥争,他要不要把男主的父親之死說出來。
岑越的肩膀僵直,但是垂在腿邊的手臂卻在微微顫抖……
曾文興的目光就下意識地盯在岑越因為繃緊而微微發抖的指尖,等他回過神,才猛然意識到,這是……這是岑越在故意引導他的注意力?
這個新人,似乎……
然而不等他想出什麽,停在原地的岑越松開手指,猛地擡起眼睛。
剛剛猶豫、躊躇、愧疚此時霎時從眼睛裏消失不見,所以人都盯着他的眼神這一刻的轉變,大家都不約而同明白過來,——他已經作出了決定!
而熟知劇情的文浩然卻在心裏道,是的,就是這裏,兆鸾從此不再糾結過去,也不再心存矛盾,他已經全然放棄了心中的善念,徹徹底底地堕入魔道!
文浩然的心髒不由捏緊,就五分鐘的時間,這個岑越真的讀懂了?!
只需要五分鐘?
岑越的表演還在繼續,“……當時的雁山知州膽小怕事,面對流民不敢放行,于是去請教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是皇帝親派過來的欽差,然而他為了謹遵聖命,不肯開倉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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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越的聲音一字一頓,随着說話的內容而慢慢加快,語氣越來越激烈,“……知州得到欽差大人的吩咐,立刻下令關閉大門,嚴禁流民進入府城。硬生生将他們餓死在城牆下,四萬人啊,全部死于你的父親迂腐之下。”
突然,岑越的聲音猛然提高,眼神也淩厲到逼人的地步:“——當時,就是我提劍翻入城牆,一劍斬下那個知州的狗頭。”
“你父親聽聞此事之後,視我為暴徒,下令追殺于我。然而,他修行不到家,技不如人,死于我的劍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越放聲大笑着,忽然他的聲音一收,表情冷峻地往着前方,聲音咄咄逼人道:
“你爹為了狗官之死向我尋仇,我為了四萬亡靈将他斬于劍下。——蕭已然,你說,誰是正道,誰是魔道,告訴我!”
這一聲“告訴我”充滿了不屈與狂妄,配合着岑越逼人的傲然氣勢,即使是與之相隔有一段距離的面試官都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握緊了拳頭。
“好!”文浩然還在回味剛剛岑越的表演,旁邊突然站起一個人,“啪啪啪”鼓着掌,轟然叫道:“岑越你表演的太好了!”
曾文興毫無掩飾地表露着自己的欣賞,太完美了,不管是臺詞技巧還是舞臺上的走位,還有肢體表演,岑越的表演都無懈可擊。
短短五分鐘,能将現場四名深谙表演藝術的業內人員都迅速帶入戲,難以置信,以前竟然從沒有人慧眼識珠,讓岑越這個名字在娛樂圈裏大放光彩。
“我給演員們上課的時候,經常說‘理解力是一名演員的基本素質’,岑越你在這行很有天分。”
文浩然也笑着站起來,別人不知道,但是他作為導演是最吃驚還是岑越的即興表演能力。一般在圈子裏敢稱腕兒的演員,想要好好的演出一個角色,都需要充分的案頭準備。
這個岑越,只需要五分鐘!
岑越早已表演完畢,乖巧地站在原地,聽候評委們的吩咐。直到聽到曾文興和文浩然的肯定,岑越才長舒一口氣。
沒搞砸!
他暗暗握緊拳頭。
天知道他剛才心裏有多緊張。
“謝謝曾導、文導的肯定,”岑越趕忙給面試官們鞠躬。
文浩然和曾文興看岑越局促的模樣,都好笑起來,這個小家夥,出戲也這樣迅速,果然有前途。
“岑越,兆鸾這個角色是你的了。”文浩然最後笑着一錘定音。
岑越走出面試大樓,他站在他燦爛的陽光下,曬了好一會兒,才被人一把拍醒。
“越哥,怎麽樣?是不是失敗了,哎,你別傷心,都習慣了,我們這次怎麽說,就當來見見世面……”找過來的王曉峰見岑越站在陽光不動的背影,大概心裏就有數了。
都傷心地大街上就發起了呆,心裏該傷心成什麽樣了,可憐見的。
岑越一笑,合着他緊張的後背都出了冷汗,這小子還以為他就過來見見世面呢!
“拿去看看。”岑越把手裏的演出合同放到王曉峰面前,“這下該對我改觀了吧。”
王曉峰做夢一樣伸手接過岑越遞過來的演出合同,他一邊帶着夢幻的表情,一邊翻開合同,在确認了甲方之後,王曉峰一把抓住岑越肩膀,大叫道:“一集的演出報酬三萬,還是拍完再結,這,越哥,你怎麽、怎麽那麽便宜啊……”
被認為便宜的岑越:“……”
岑越搶回自己的合同,狠狠敲了王曉峰的額頭,訓斥道:“什麽便宜不便宜的,公司那邊不要抽成?我又不是只拍一集,再說了,你以為我是什麽大腕啊?一集給我幾十萬,那我還用得着苦哈哈地自己打車去公司?”
岑越想到這兒不免心酸,想他上輩子好不容易從跑龍套的走到圈內的一線演員,不說保姆車伺候着,起碼的代步車哪兒劇組不好好給他提供。
現在一夜回到解放前,片酬兩三萬的十八線起步,走路全靠打出租。
就這兒還得省着花,沒有名目的打車費,公司還不給報銷。
“嘿嘿,”王曉峰趕忙縮着腦袋,躲開岑越對他的攻擊,他捂着被岑越打痛的部位,道:“越哥,你別氣,我這就給你去叫車。你等着!”
王曉峰說完就跑了,生怕岑越繼續對他大放苦水。其實王曉峰也在圈內混了一段時間,對于片酬有個基本認識,名導文浩然的劇,給岑越這種有名有姓的配角竟然這個價位,确實挺讓人吃驚。
其實王曉峰還是認識太片面,如果岑越如果不是個小透明,文浩然考量他的市場價位,就會給他擡價了。
然而岑越現在既沒有粉,又不紅,想出名還得靠劇的流量,自然拿不到高額價位。
總結原因,還是岑越不紅。
文浩然對他欣賞歸欣賞,但是他作為導演,要統籌整個劇組的花銷,錢就那麽多,自然能省一點是一點,誰知道拍攝的過程會出現什麽意外?
而且,岑越的戲份不重,如果放到集中的時間拍攝,一個月就可以走人。
這樣算,檔期的時間緊湊,也不耽誤事,作為想要往上爬的新人來說,價格已經算很公道了。
打到車,岑越、王曉峰就馬不停蹄地趕向了經紀公司。岑越必須早點見到孫茂,把合同交到對方手上。
王曉峰還在車裏樂呵呵的,岑越拿到角色的好心情卻已經慢慢消退下去。
王曉峰還不知道岑越和孫茂已經鬧掰了,只以為岑越是去公司報喜訊。
畢竟,如果履歷表上有文浩然導演的電視劇,那岑越也算在電視圈正式露臉,以後的路就更好走了。
岑越現在擔心的就是,孫茂的手腳會不會那麽快,今天早上就把他上報公司,準備凍結他的合約,讓他其後五年,活生生熬死在合同期內。
這種訓練生的合同最是霸道,抽成高,時間長,違約金高,像原身這種初出茅廬,毫無背景,家裏也沒辦法支持的,除了乖乖聽公司的話,或者拼命往上爬之外,只能被合同榨幹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希望孫茂的手腳沒那麽快,他還有轉圜的機會。岑越在心裏默默祈禱。
他和王曉峰一前一後下車,王曉峰向司機讨要發票,岑越在一旁等待。等的士離開,岑越正要上樓,身後突然傳來一群高分貝的少女尖叫聲。
“瀾冰!瀾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瀾冰哥哥!!我愛你!!!!”
“韓瀾冰!!!媽媽愛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瀾冰!好蘇好蘇!!!!”
……
只見舉着燈牌的粉絲們簇擁着一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到公司樓下,接着車門打開,兩名人高馬大的黑衣保镖率先下車,把擠在車門的女粉們有技巧地隔到另一邊,讓出車門的空位。
岑越和王曉峰兩人就慘了,躲避不及時,被粉絲們圍住了去路,此時進退兩難,正打算繞道而行時,擁擠的人流突然又爆發一波接一波的尖叫聲。
流量明星的排場真是惹不起啊。岑越和王曉峰兩人抱頭逃竄,好不容易擠出人潮,岑越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然對王曉峰道:
“剛剛的人是……韓瀾冰?”
王曉峰嗯了一聲,專注地折騰自己的衣服,說:“怎麽了,越哥,你不是聽到粉絲在喊了嗎?真不愧是星亞現在最紅的明星。”
“哦,”岑越若有所思地點頭,他想了一會兒,和王曉峰一起走上臺階,道:“韓瀾冰是不是——”
“什麽?”王曉峰沒聽清,粉絲的聲音太吵了。
岑越搖搖頭,他擡起頭看向陽光下星亞金光閃閃的招牌,道:“走吧,找孫哥要緊。”
他沒問出口的是,韓瀾冰是不是和公司要解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