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鴛鴦宴

六州聖子當庭耍賴, 雍理不留他都有點說不過去了。

留就留呗,雍理對着狼崽子也是窩了一肚子火,能一雪前恥, 何樂不為。

梁銘雖留在了雍皇宮,但他很快知道自己太天真。

六州再怎麽撐場面搞排場, 想和綿延千年的富庶中原比奢華,還是嫩了些。

這雍皇宮歷經三朝,矗立首京長達五百多年,早已被歷朝歷代修整得美輪美奂, 且不提其精細之處有多少講究典故, 便是整個宮殿規模,已經讓六州蠻族大開眼界。

六州聖宮已經是氣勢恢宏的神殿, 放到這雍皇宮,竟如同兒戲。

初看金銮殿, 他們還覺得不過如此, 白玉鋪地固然貴氣卻華美不足, 金銮殿也沒有多高大, 同他們的聖佛殿沒有絲毫可比性。

然而進了這雍皇宮,乘着車辇一路行來,才深感中原底蘊厚重。

金銀珠寶全是俗物, 路邊角石上都雕琢着栩栩如生的碧玉紋路, 着實讓人驚嘆;周邊草木更是讓人目不暇接,再看那百花叢生,碧湖蕩漾, 一眼望不到頭的禦花園,幾位荒漠中長大的六州使臣,恍若入了仙境。

這是何等美景?

這是何其稀有的繁花盛放?

這是怎樣鋪張浪費的充盈水源!

一年到頭洗個澡都斤斤計較的六州百姓饞哭了!

待到他們見到那匠心獨運的雨幕亭, 更是瞠目結舌。

這是元曜五年,沈君兆親手設計、親臨督工,為今上建得乘涼聖地。

雨幕亭雕工如何精致以不足道也,奇得是那源源不斷留下的水幕。

亭子不大,四角設計卻極其精巧,它坐落在湖中心,也不知那水是怎麽爬到了亭子上方,又如何能規規矩矩齊齊整整地順勢落下,而且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亭中牌匾上還有四個力透紙背的題字——萬澤歸雍。

大雍皇室主木,水生木、養木、潤木。

萬澤歸雍,何等的大氣磅礴!

彼時年少的沈君兆,親手設計的這方小亭,藏了多少不可言的期許與情意。

然而落到今日,已滿是諷刺。

這些典故梁銘有所耳聞,畢竟要策反沈君兆,不打聽明白如何成事。

只是聽歸聽,想歸想,切實見到這雨幕亭,還是有被震撼。

大雍帝相不和。

當真不和嗎。

雍理安排人帶着梁銘等人游園,自然是故意的。

沒誰比他更清楚六州有多土包子,不給他們長長見識,真當自己看幾本書會兩句之乎者也,就能來挑釁中原底蘊了。

先震一震,再晾一晾。

半天功夫,梁銘認清一個事實——留在雍皇宮也見不着小美人。

且不提這皇宮有多大,單單是元曜帝有多勤政就讓他十分驚訝。

四更起,五更朝,上午還要聽大臣們從前朝吵到禦庭,待到下午還有山一樣的折子。

就這還得擠出時間「上課」。

帝師錢公允早已挂名,但常駐的翰林學子委實不少,雖說不敢以帝師自居,卻都是要和皇帝讨論學問的。

四書五經無數典故,信手拈來也就罷了,元曜帝還常常能把那些苦讀聖賢書的士子給問個額頭冒汗!

來之前,梁銘以為自己離他近了些,這不過短短半日便又覺得自己還是離他很遠。

然而越是遠,越是想觸碰他。

高高在上的大雍皇帝,他勢在必得!

晾了梁銘一上午,午膳還是要招待一下的。

雍理想了下,吩咐趙泉:“去問問李二公子用過膳沒。”

趙泉忙應下,去了偏殿。

卻說這一兩日,李擎已經徹底清醒。

什麽以se侍君,什麽入宮為妃,全是胡扯!

當今聖上乃千古明君:學問好,性情好,為人寬厚且愛民如子。

外界傳的那些荒唐事完全是污蔑、是大不敬、是無理取鬧!

而這也側面反應了陛下是何等仁慈博愛——若是如前朝厲帝那般殘暴,早就把這些嚼舌根的東西全部問斬。

屆時還有誰敢私下議論?

還有誰敢胡言亂語!

嗯……

老李頭如何先不提,小李已成功加入烏大人行列。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千好萬好,陛下最好!

始于顏值,忠于品行,雍阿理後來能開創元照盛世,憑得是實打實的個人能力。

雍理把李擎叫來,不為別的,就是繼續打擊梁銘。

梁銘肚子裏有幾分墨水,他清楚得很。

聖子不是驕傲得很嘛,不是覺得中原文略不過如此嘛,安排翰林學士與他清談,着實欺負人。

但李擎比他還小一些,今年又剛剛下場,還沒有功名在身,與梁銘談經論術,十分适宜。

場子擺開,雍理高坐殿上,看着殿中李擎慷慨而談,只覺孺子可教,将來前程不可限量。

李老頭不行,但家風實在不錯。

能養出這麽個優秀孩子,給他記上一功!

還在牢裏膽戰心驚的李義海:“阿嚏!”

完了完了,賠了兒子又折兵,他這造的什麽孽哦!

梁銘起初并未把李擎當回事,他素聞元曜帝男女不忌,只當這清秀小子是雍理養的luan童。

半盞茶功夫——

這要是luan童,他這個堂堂六州聖子的學問豈不是連大雍的一個luan童都不如!

午膳,雍理吃得相當開懷,至于梁銘開不開懷?

蹭飯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

被摧殘了一上午,梁銘半句話都沒同雍理說上,哪能甘心。

眼看着雍理要去忙,他起身道:“聽聞宮裏有道名菜,午膳沒見着,晚上可否請陛下賞臉,讓孤嘗上一嘗。”

雍理笑眯眯的:“宮裏名菜頗多,不知聖子說的是哪一道?”

梁銘有備而來:“醉卧鴛鴦……”

這的确是宮裏的一道名菜,卻不是雍皇宮的。

而是前朝一位頗擅吃食的帝王賜給寵妃的一道菜,所謂醉卧鴛鴦,當然不是真把鴛鴦給煮了,而是用桂花米釀做得一道美味甜食。

花朵簇擁的「鴛鴦」,柔柔嫩嫩的白圓子,再加上略帶酒味的米釀。

味道如何不提,寓意實在旖旎多情。

雍理輕笑:“好啊,聖子既想嘗嘗,晚膳備上便是。”

他如此輕描淡寫地應了,反倒讓梁銘有些狐疑,小美人美則美矣,壞心思比三年前只多不少,坑踩得有點多的六州聖子,膝蓋還疼着呢。

雍理當然不會讓這混賬東西占了便宜。

午膳沒吃夠苦頭,晚膳還想要?

那便來吧。

雍理吩咐趙泉:“晚上是家宴,把容貴人他們都叫來。”

醉卧鴛鴦是帝王賞給寵妃的,梁銘不配,但這宮裏能吃上的人着實不少。

雍常宮後宮三千,理應讓媳婦都娶不上的六州聖子長長見識了。

元曜帝小算盤打得不錯,想着今日這一遭,定能讓梁銘灰頭土臉,老老實實滾去理藩院,少在他眼前晃悠。

誰成想千算萬算,連後宮三千佳麗都請出來了,雍理卻沒算到他家昭君也要來用晚膳。

下午因萬壽節事宜,沈君兆留下議事,章程拟定得頗為繁瑣,等大體敲定已經時辰不早。

諸臣退下,雍理瞧着沈君兆沒走,心咯噔了一下。

沈君兆瞥了眼周圍。

雍理給趙泉一個眼神,趙總管連忙領着宮人出去。

雍理心問他:“沈相還有什麽事?”

沈君兆看他:“聽聞陛下晚上要宴請六州使臣。”

雍理:“…”

何止六州使臣,還有後宮佳麗呢。

“咳……”元曜帝沉穩有度,“六州小國,見識淺薄,既來了大雍,自然要讓他們體會下何為大國風範。”

沈君兆應道:“理應如此……”

雍理又道:“沈相放心,此等小事,朕能處置。”

沈君兆蹙了下眉:“還請陛下下旨,留臣用晚膳。”

雍理:“!”

怎麽怕什麽來什麽啊!

沈君兆哪知他搞了些什麽,滿心都是正事:“梁銘此行帶了不少高手,臣恐他生事,還是小心為上。”

雍理幹笑一聲:“那個,有子難在,朕……”

沈君兆揚眉:“陛下的意思是,臣不如他?”

如此活生生的送命題,元曜帝那是必須不敢認的:“怎會!你這一身內家功夫天下無雙,子難也是比不過的!”和尚抱歉了,雖然你也的确比不上沈相……

沈君兆便又道:“那晚膳臣留下了。”

雍理想想那群莺莺燕燕,頓時頭大如牛:“阿兆……”

沈君兆:“嗯?”

雍理斟酌道:“一會兒晚宴,可能人有點多。”

沈君兆:“梁銘随行不過十餘人,除了三位王爵,其他哪有資格入席?”

雍理:“不是他們……”

沈君兆疑惑:“那是何人?”

“你倒是也不陌生……”雍理硬着頭皮道:“就容貴人鳶貴人盈嫔姝嫔箐美人鸾才人什麽的……”

沈君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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