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時節剛剛下了霜,府內草木搖落,百花殺盡,唯天邊孤懸了一彎冷月,默默為這一府蕭瑟投下幾縷清輝。
不時自窗外拂進一陣夜風,吹得案上幾支長明燭燭火搖搖晃晃,葉千琅未脫下那身飛魚服,良久默坐于窗前。
白日裏太和殿上相見卻也只是匆匆一眼,九千歲突地告病而退,錦衣衛指揮使自是也得同來同往,向崇祯帝自請而出。
一張臉冷冷清清,心裏也說不上來是喜是恨,只是到底記得,自打漠北回來,多少回長夜默坐數更鼓,又多少回一閉眼便見那白袍人踱步而來,仍是那般神容倜傥,氣宇凜凜。
而今那人真來了,竟又教人如堕夢中,如縛網中,橫豎魔障也似的不痛快。
忽地一陣勁風吹過,案上幾簇燭苗齊刷刷倒向一處,“嗤”一聲就滅了。
一個人影應聲入屋,趁四下漆黑便向葉千琅疾攻一招“巫山雲雨”,這招式有這般缱绻的名字自然也傷不了人,倒像是存心引逗招惹。
對方的武功路數十分熟悉,葉千琅自然知道來人是誰,一時只覺膻中內氣海翻湧,便自将丹田真氣逼入鐵手,突地外吐內力,連攻四招,非逼得來人使出全力不可。
兩人在黑咕隆咚的屋子裏稀裏嘩啦打了一氣,打是真打,出手必不客氣,可目的卻不是為了殺人取命,只聽見滿屋子碰了這、磕了那的響動,又聞幾聲衣衫撕裂之聲,到最後兩人皆收了內力,只管以最本真的拳腳功夫貼身相搏,竟如兩獸厮殺一般,憑得全是本能與野勁。
案上的筆硯掉了,牆角的瓷瓶碎了,一忽兒是我将你壓在案上,一忽兒又是你将我抵在牆上,黑暗中尋着嘴唇就咬嘴唇,尋不着就亂咬一氣,牙齒磕得生疼,嘴裏也滿是血腥味,可這一吻竟比以往任何一個吻都甘美如酒,纏綿悱恻。
直到兩人皆耗盡了力氣,寇邊城終将葉千琅壓在自己身下的書案上,微微俯下身,咬着他的耳垂落下一吻,又伸手探到他的袍子底下。溫熱剛勁的手指摸過滑膩的大腿肌膚,慢慢滑至大腿根部,又陡然一移,往兩腿中間捏了一把——
寇邊城渾聲笑道:“硬了。”
也不待葉千琅說些什麽,又附耳低聲道:“我忍不了了,你且忍忍。”
手指送進對方嘴裏,一顆一顆舔摩過齊整齒列,又纏着那軟膩的舌頭攪了攪,沾得些許涎水而出。
撩起長袍,褪下亵褲,稍潤了潤兩瓣臀峰間的入口,便摸出自己胯下早已不耐的性器,狠狠杵了進去。
這點潤滑到底不夠,穴中硬物想來也不得快活,硬杵了半根就再杵不進去。只覺下身被人生生一撕為二,葉千琅痛得撕心裂肺,卻又痛得酣暢淋漓,竟情不自禁輕喊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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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哪怕最高潮時分,這人也是一張無知無覺的死人臉,寇邊城沒料到對方會有這般熱烈的反應,更沒想到自己竟也如初嘗雲雨的毛頭小子一般,滿心的急躁難耐,非立馬探入穴中不可了。
案子稍低了些,不得不扶着葉千琅的兩胯将他盡力托高,待陽物被這谷道囫囵吞入,便随身體挺送輕搖雙臀,留下一室淫聲。
書案上的你攻我迎猶嫌不夠快活,待抽了百十來下,寇邊城适才戀戀不舍地退出,又将葉千琅打橫抱起,摸黑扔到榻上。
兩人正身相對,雖看不見對方的臉,卻一點不礙着在黑暗中彼此撫摸,一遍遍,摸他的鼻峰唇角,摸他的眉弓眼眶……寇邊城突地感到指尖微微沾得濕了,錯覺對方正在流淚,于是又細細摸了摸葉千琅的眼角。
仍是涼生生的,似哭也沒哭。
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床上兩人才盡歡而罷,外頭天光微白,顯是兩人已鬧了一整夜,葉千琅自榻上起來,下地走去了書案邊。
寇邊城也半坐起身,見葉千琅目下衣不蔽體,竟大方裸裎于月光之下,強健俊美的軀體一覽無餘,一張蒼白臉龐更是說不上來的平靜安然。
他半側着身子,微仰着頭,微分着腿,窗外一叢枝桠陰影正巧将那秀長的性器遮住,只瞧見些許白濁液體自股間流下,慢慢滑過雪白腿根。
風來而樹顫,濕潤泛光的龜頭便在那抖動的陰影中忽隐忽現,淫也淫得美不勝收。寇邊城眼睛久久不瞬,便連一口呼吸也輕吐輕收,莫名想到東坡先生一句“月與佳人共僚”,頓覺此情此景,正是如此。
一晌之後葉千琅轉過身來,豎起那只鐵手,平靜望着寇邊城道:“我殺你時用這柄劍,我想你時便用這只手自淫。”
兩根才偃倒的旗杆又都升起來,其中一人毫不知羞、不掩飾,直截了當道:“阿琅,我還要你。”
葉千琅點亮了一支長燭,舉燭去往床邊,方才的痛與快活都是真的,可到底想看一看這張令人又愛又恨的臉。
憑着燭光照看一眼,寇邊城此刻長發披散,一點點暖光映襯下,鬓邊白發便晃眼得有些教人心疼。
葉千琅一本正經勸道:“貪淫易老。”
“我已老了……”寇邊城伸手将對方那只鐵手握住,一把拉進自己懷裏,“為了我的阿琅。”
熾熱情事甫畢,目下卻正是算賬的好時候,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成心,葉千琅舉燭的左手輕輕一晃,便濺出兩滴燭油,正巧滴在了對方胸膛上。
燭油幹得快,胸口立時添了一道血淚似的痕跡,寇邊城被它輕輕灼了一下,不惱反笑,伸手捏着葉千琅的下巴将他拉近自己。
“你如何未死?”
“寇某的心器天生異于常人,不在左而在右。”寇邊城執起葉千琅的手指握了一握,又将它放在自己右胸口,引着他感受裏頭的心跳聲。
那道駭人的刀傷卻在左邊,想是大紅蓮華經已至巅峰,龜息功法又自幼習成,這人的心跳極輕極緩,若非靜下心來仔細感受,還真不易發現心器異常之狀。
“我給你一刀,你還我一劍,便算扯平了,是不是?”
“可這斷了的一臂,又怎麽算?”葉千琅冷眉冷眼,冷聲冷氣,可手卻不安分,指尖偏移兩寸,反自對方的胸口傷疤挪到乳首處,細細地攏撚挑撥。
“你熔了家父留下的劍鑄了這支鐵手,難道還不算扯平了?”心知對方這反應已是原諒自己大半,寇邊城故作不悅之色,實則卻是明嗔暗喜,“這劍是家父留給他兒媳婦的聘禮,你怎麽說熔就給熔了?你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好個不講理的強匪。”葉千琅輕笑一聲,停了手下動作,“家姐留下的耳墜子不也正在你手中?”
“我一直帶着,一見它便知你不舍得我死,便愈是拼死也要早日複原,回來見你。”寇邊城奪了對方手中長燭,吹熄後棄在地上,又将他右手上那只金絲手套緩緩摘下來,一寸一寸極盡輕柔地吻過去,宛如對待真臂一般。
“鹿探花現下人在哪裏?既然單小虎安然無恙,想必他也生還了?葉某小氣,縱是賀老爺子認我這個兒媳,我也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皇上暗中已召見過臨川,鹿家世代為官,滿門忠良,何況臨川又是左師的學生,皇上極信他的品學與為人,也正因由他佐證,賀家才得以昭雪冤案……”托着兩股向上一提,對準靶心往下一摁,長槍複又入巷,寇邊城只覺甬道裏頭濕軟鮮活,逼得自己囊袋一緊又欲失控,溫聲道:“你方才失了意識,喊得熱烈,我很喜歡。”
“我喊了什麽?”
“你喊我的名字……你喊說喜歡我。”
确實失了意識,不記得喊了什麽、哭過幾回,亦不記得自己擺出多少想也不曾想過的羞恥姿勢,連身帶心地完全打開,任對方強蠻且無度地占取……
只本能也似的要與這個男人骨血相融,合為一體。
兩人方才已享遍人間極樂,眼下花開二度酒過三巡,寇邊城一手托着葉千琅的雙股搖動起落,任碩大陽物在那窄道裏反複搗弄頂送,雖不再猛進狠出,卻每一下必直中對方的敏感要害。
另一手則與他的鐵手相扣,一同撫慰他的性器。
葉千琅只管閉眸仰頸,舒服地輕哼,不料對方忽變了節奏,一陣急攻頓令自己失守,一道白液随着一聲輕喊便噴出了鈴眼。
待調勻呼吸,便埋首于寇邊城的肩窩狠狠咬下一口:“你若再食言欺我,我定一刀一刀将你的肉剜下來。”
“我怎麽會欺你?”自己這處也是将瀉不瀉,寇邊城眸光欲醉,笑意溫存,“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胯下那杆銀槍方才軟倒下來,葉千琅微微阖眼,已是滿面警醒之色,“我不須你救。”
“好,我來不為救你,只想提醒你。”知這人未必吃軟但絕不吃硬,寇邊城軟聲道,“皇帝必滅魏黨,大人若再不自救,可就遲了。”
“如何自救?”
“殺魏閹,獻舍利,将功折罪。”
“就憑你一句話,就要我以下犯上、賣主求榮?何況既然皇帝恨魏黨入骨,你又憑什麽保我身家性命?”
寇邊城一翻身就将對方摁于自己身下:“你不信我?”
哪知葉千琅身起迅捷,頃刻又扳回一城,反跨在對方身上:“你沒騙我?”
寇邊城突地擡手一勾葉千琅後頸,拉近了兩人臉孔間的距離,又傾心吻了一回。
“阿琅,狼角湖中我便說過,倘你留在我的身邊,我自再不會騙你、傷你,我會待你百倍的好、千倍的好……”方才唇舌交鋒正急,待胸中氣海稍稍平複,寇邊城斂起輕浮玩笑之色,每一眼神、每一字都分外認真,“斷臂既能重接,我們便也從頭開始,好不好?”
實則那日寇邊城走後,葉千琅倒未馬上動手。
這般猶疑不定實不是葉大人的性子,更不是舍不得與九千歲的那點情分。按說他私藏了舍利子,本就存了心思反戈相向,何況寇邊城以鎮西将軍的身份突然出現,保全自己的籌碼自是比原先又多幾分,順勢而為也理所應當。
只是兩副幹柴又燒作一團固然不假,可當日利刃穿心之痛又何敢忘記,能不能信那人?信又能信幾分?一念如此,自是做不到思必快、行必果了。
直至工部尚書吳淳夫、兵部尚書田吉相繼被崇祯帝罷黜,閹黨“五虎”之中已落馬三個,葉指揮使才打定了自己的主意。
魏忠賢見葉千琅難得不招自來,便着下人立馬添上好茶好水,非要與他弈棋。
一時屋裏只有一老一少兩個人,而這老少之間隔着一枰棋。
九千歲喜歡圍棋,棋藝雖不佳,棋瘾倒不小。偶爾手癢難解,便會喚來自己的義子陪着下幾盤。
葉指揮使倒不太喜歡圍棋,這縱橫十九道、黑白三百六十一子,處處須用智布局,實蘊藏了太多的謀算與計較。奈何那九千歲常派人召喚,便趁閑時随手翻了翻棋經、棋譜,架不住天生心思玲珑,竟漸漸從中悟出弈棋之道。
不過與魏忠賢對弈葉千琅從不顯山露水,勝時少負時多,勝時頗具分寸,不矜不伐,輸也輸得體面大方,教奸猾謹慎如魏忠賢者也看不透,這局棋他到底讓了還是沒讓。
此刻魏忠賢執白,葉千琅執黑,白子攻此顧彼步步緊逼,黑子倒也不計較這眼皮子底下的蠅頭微利,很快便将先機拱手相讓。
白子勢如破竹,長驅直入,魏忠賢拔掉一片被圍的黑子,伸出枯長手指一子一子将死棋提出棋盤,忽地幽幽一笑:“小葉啊,有時候咱家真挺怕你的。”
“廠公,此話怎解?”實則方才心不在焉,一心想的是如何幹幹脆脆又不招人注目地送對方上路,然而目下落于下風,葉千琅不得不上心了些,進則一往無前,退則敢舍敢棄,這般大開大合落下數子,一時又将敗局挽回如許。
“你這孩子沒有心肝。”
魏忠賢突地發話,又于兩軍争鋒的險要之地落下一枚白子,葉千琅倒似全沒聽見,擡手于敵後落下一枚黑子,也算拆解得十分漂亮。
魏忠賢又道:“你這孩子雖沒有心肝,可無論樣貌本事都是萬中無一的,所以自打你勒斃王安跟着咱家,咱家也從來沒舍得虧待你,是不是?”
突地舊事重提,話裏顯有機鋒,葉千琅不動聲色,微微颔首:“廠公待屬下确實很好。”
“咱家不過随口問問,你倒變了臉子,可不沒意思?”黑白兩軍膠着不下,魏忠賢一時也不落子,只一味摩挲把玩着手中棋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沒心肝久矣,可自打去了一遭漠北,好像……有心了?”
魏忠賢此言實出意料之外,葉千琅不由蹙了蹙眉,原以為這人對自己這分異心已有所警覺,倒不曾想話意陡變,竟誇起自己來了?
合着有沒有心葉指揮使自己也不知道,每每夜闌人靜自扪心門,好似自那一刀之後,裏頭的心器再未跳過。
“咱家這輩子是沒個盼頭啦,”魏忠賢複又垂眸落子,一張鷹鼻的老臉在燭光映襯下頗顯黯淡“可你年紀輕輕的,就沒想過激流勇退,娶妻生子,過過太平日子?”
“屬下只會殺人,既選擇走了官道,便一條道兒走到黑罷。”葉千琅靜了半刻,心想這時辰實也差不多該給對方一個了斷了,口上卻問,“廠公何不臨崖立馬,也向皇上讨個去路?”
“眼下皇上召來了鎮西将軍,咱們京裏那點人馬确實不夠看咯。”九千歲實沒想到這崇祯帝年紀輕輕,居然慢刀殺犟驢,就這麽一點一點把自己困住網住,如今大勢已去,竟連篡位一搏都沒了可能。
幽幽又嘆一口氣:“咱家已向皇上求請告老還鄉,可皇上還念着咱家與朱家的一點情分,讓咱家去鳳陽看守祖陵。”
“得放手時須放手,廠公,屬下輸了。”枰上局勢并未明朗,葉千琅倒爽快投子認負,擡眼直視魏忠賢那雙渾濁老眼,提氣丹田,正欲使出殺手——
“這一畝三寸之地也是你拼死争來的,如此輕易認負,豈不可惜?”似不知大限将至,魏忠賢突地發問,“就像你千方百計、九死一生奪了大寶法王舍利,就肯那麽輕易給了別人?”
話既挑明了也好,葉千琅不出一聲,只微微颌首注視棋盤,令對方死到臨頭難免啰嗦,便容他再多說兩軍,也算還了這麽些年的情分。
“咱家知道東西在你手裏,咱家也知道你跟那鎮西将軍十分交好,已聽了他的要把那東西獻給皇帝……”
九千歲雖已失勢,可手下眼線仍密布大半個皇城,平民百姓家生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何況自己身邊這頭随時會龇牙的老虎。
“咱家是先帝親自領到皇上面前的,按古人的說法也算得上是托孤重臣,再說皇上方才賜了魏家免死鐵劵,他再巴不得咱家被削首戮屍,也不好朝令夕改,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何況咱家手下還有這麽些能人,他明着不好殺,暗着也殺不了,正急得夜不能寐。所以那鎮西将軍,可是拿咱家的人頭向皇帝換了一件東西。”
葉千琅眉頭微微一蹙,問:“換什麽?”
“換了一個,”恰到好處一個長頓,魏忠賢一扯嘴角似笑非笑,“驸馬之位。”
手中黑子豁然落地,葉千琅竟是不自禁地身手微顫,半晌才一字一字道:“望廠公……明示。”
“皇上的胞姐遂平公主業已及笄,正當選個好驸馬。這鎮西将軍是賀将軍的獨子,當年朱家不分是非,滅了忠良滿門,咱們這新主子是個厚道人,雖已替賀家平反冤獄,必仍諸多愧疚。何況目下賀雪雎還主動勤王,率部替皇上分憂,只需再替皇上了了咱家這樁心事,這西北的賊寇可就扶搖直上,名正言順變成大明的驸馬了!”
……
“這求賜驸馬一事你在宮外頭怕是不知道,便是咱家這正宮門內外常進常出的,都險些被瞞過去。還是伺候遂平公主的馬氏與咱家素有幾分交情,告訴咱家正是這鎮西将軍有心勾`引,公主涉世未深,又哪見過這般儀表堂堂、風流英俊的人物,這眉一來眼一去的竟已非君不嫁了……”
……
“咱家獨斷朝綱這麽些年,想将咱家連根拔起遠沒那麽容易。殺了咱家,咱家手下那些徒子徒孫豈肯善罷甘休,必将殺你為咱家報仇,而皇上正好就坡下驢,以你的人頭安撫魏黨餘人——這兔死狗烹的道理,小葉啊,你竟不懂嗎?”
……
“咱家前頭忘了說,這些年咱家喜歡你、器重你,可不是因為你的樣貌才能,而是你沒有心肝、沒有情。可這無情物倘是有了情,也就當真離死不遠了……”
……
“莽古爾泰乃努爾哈赤第五子,骁勇善戰,武冠後金,咱家已悄悄派人向他示好,他也已答應咱家,只需将大寶法王舍利交給他,那後金必有咱家的容身之地,也必有你葉千琅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