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離江認真看了一會兒,總覺得仿佛附近還有它的同類似的,但很快,幻蠱就又趴下,進入了休眠狀态。月離江也只好先收起來了,如果真的有,西西和君初雲都在,不可能錯過,應當是他的錯覺,便又應道:“沒錯,就是幻蠱,而且是母蠱。”然後看向江歡顏,“多謝。”

江歡顏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連忙回道:“這蠱蟲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弟子用藥植跟別人換到的。那攤主可能不太懂,要價也不高,只用了幾株秀生草,便讓弟子給得到了。”

月離江“嗯”了一聲,收起了盒子,卻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幾株秀生草?這明顯不對勁。

顧南行看了一眼好友,見他滿心滿眼都是母女兩人,便主動代勞,問道:“你當初是在什麽地方換到的這個盒子?當時你也不知道這裏面是幻蠱嗎?”

“是在雍城的丹華交流大會上。前輩您也知道的,丹華大會一開,集市上就會有來自各門各派的人,甚至各地的散修游俠,前來進行交換。我就是那時候看到了這個小盒子。當時确實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攤主也不讓打開,說是活物,弄丢了誰負責。要是我感興趣,就換了去,随便我扔掉或者怎麽處理。”

江歡顏也沒有隐瞞,将當時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攤主是個什麽樣的人?能看出來是哪個門派的嗎?”這樣的東西,竟然不知道價值,怎麽想都不對勁。

南宗的那些老東西們,要是知道有幻蠱存在于世,又怎麽會無動于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漏網之魚?

這東西要是被西西和君初雲發現的話,顧南行一點兒都不奇怪,但漏網之魚被其他人撿漏了,那肯定就是陰謀。

——顧南行就是這麽覺得。

江歡顏鼓起了勇氣,悄咪咪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轉向月離江那邊,卻只看到一個側顏。

即使如此,也讓她呆了一瞬。光是坐在那裏,不言不語,不動聲色,他整個人,也像是一幅缱绻的水墨畫,一筆一畫,仿佛是聚天地靈氣而成,讓人沉迷其中。

江歡顏很快回過神來,壓下心頭不合時宜的旖旎,回道:“弟子并不識得,攤主看上去也很清苦,并不像是大宗門裏面出來的弟子。攤位上的東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還有零零散散幾株稀有藥植。”

回想了一下當時的細節,江歡顏又說:“我記得,攤位上最值錢的,應當是一顆靈獸蛋。但是我修為低下,認不出來是什麽靈獸。好幾個人想要換取那顆蛋,但是身上的丹藥價值,都不夠。最後,好像是有個大宗門的弟子,用一沓防禦和隐匿的符箓,換到了那顆蛋。”

江歡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弟子完全不懂符箓,只是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是用于防禦和隐匿的。”

顧南行将這個細節記了下來,回頭問問,或許還能得到攤主的其他信息。

“你什麽時候知道這裏面是幻蠱的?”

“就是遇到前輩您的那一天。”江歡顏回道,“這盒子我換回來,是因為秀生草對我來說不值錢,我就是好奇。而且,剛換回來的時候,幻蠱是處于休眠狀态的,我便放在那裏了。直到來了聽天閣,它又突然活動了起來,我這才尋思着找人看看。”

然後,就正巧遇到了顧南行。

處處都透露着詭異和巧合。

月離江卻是沒什麽表示,看到西西追着蝴蝶跑了出去,便也站起來:“如此,先告辭了。”

柳茹昕愣了一下,也立刻站了起來:“月師伯,您不坐一會兒了嗎?我讓師妹給西西準備了一些小零食,馬上就好了……”

“不必,西西剛吃過了,還不餓。”

正說着,小點心就被送到了桌子上。

顧南行很不要臉地拿了幾塊:“我嘗嘗啊。”

柳茹昕面色尴尬:“顧宗主要是喜歡,都帶走也可以。”

“我就嘗嘗。”顧南行倒是一點兒不貪心,說嘗嘗就只是嘗嘗,也跟在月離江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西西還在追着蝴蝶往前跑。

君初雲跟在她後面,問了一句:“要不要娘親幫忙?”

西西拒絕了:“不要,這已經是我的了,我要陪着蝴蝶散散心,然後就能回家了。”

君初雲看了過去:“西西跟蝴蝶說好了嗎?”

那是一只很大的蝴蝶,比一般的蝴蝶都要大一圈的樣子,顏色也好看,不像普通蝴蝶那麽花裏胡哨,扇形的翅膀是純白色的,在陽光下還顯得有些通透,像是琉璃一般,帶着幾分晶瑩的色澤,還有點仙氣飄飄的氣質。

“說好了呀。”西西追在蝴蝶後面,看着它停了下來,自己也停下了小步子,轉頭看向母親,“蝴蝶說,那裏的花花噴了藥,它不能采花蜜了,不然就會生病。我就帶它回咱們院子,去吃新鮮的花蜜。”

“咦?”君初雲愣了一下,看到月離江也跟了上來,悄聲問道,“蝴蝶也能化出靈識嗎?”

“這不是蝴蝶,長得有些像而已,而是一種傳訊用的小東西,依據上面附着的法術,可以存在三天到七天的時間。”

君初雲“哦”了一聲:“又是煉器出來的道具?”

“是。”月離江點了點頭,“不過這一只,好像無主了。不知道是它的主人出了意外,還是附着的法術提前消失了,我察覺不到上面有任何痕跡。”

君初雲倒是不在意:“這樣更好,西西還能跟它多玩兩天。剛剛它跟西西說的話,是程序設定好的嗎?”

月離江愣了一下:“程序設定?”不過随即他就明白了,“是。一般是為了應對靈獸。這種小蝴蝶隐身于花叢之中,一般很難被人發覺,但是靈獸聽力靈敏,卻很容易發現它們的存在。沒有開啓靈識的還好說,無需理會,但是開了靈智的,總得找個理由忽悠一下,是吧?”

君初雲表示理解。

顧南行也很快跟了上來,聽着他們說,也擡眼看了過去,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人立刻又将視線轉向了他。

顧南行說道:“這玩意兒是太玄宗的,上午的時候,因為這個東西,太真宗直接找上門去,雙方大打出手,太玄宗理虧,當着太真宗的面,将法術全部撤銷了。能召回的傳訊法器也全都召回去了,西西碰到的這一只,大概是離得太遠了,或是被什麽東西影響到了,才遺漏了。”

君初雲對南宗這兩個大宗門之間的八卦有點感興趣,便問道:“聽天閣的資源不是共享的嗎?大家到這裏來,主要目的,不還是仙府嗎?弄這些個玩意兒,是想做什麽啊?”

“誰知道呢,或許,太玄宗是聽說了什麽消息吧?”顧南行說道,“我着人去打聽了,太玄宗的弟子們堅持,只是想看看能否找到稀有靈獸,并沒有意圖打聽別的。而且,這小玩意兒只能往花叢裏放,要是進了房間,那多顯眼?”

這麽一說,太真宗也沒有別的反駁理由了。這場鬧劇也就這麽不清不白地結束了。

君初雲點了點頭,又問:“這兩個大宗門,今年都有進入仙府的名額嗎?”

“太玄宗有。四太宗每一屆,只有兩個名額,剩下的三個名額,都要分派給其他的小宗門。就像你說的,起碼要保持明面上的公平。”

“嗯,那太玄宗的意圖,确實有些說不過去啊。”君初雲摸了摸下巴,難得的動用了一下自己早已鏽住許久的腦子,“如果沒有名額,想搞點其他宗門的小把柄,也說的通。名額有了,他們來的早,聽天閣的資源,想必也拿到了不少,還搞事是圖啥啊……”

說着,君初雲突然閉了嘴,轉頭看向月離江。

前幾天,他們剛談論過關于南宗內戰的事情,會不會是

月離江很坦率:“不會,跟這件事沒有關系,咱們院子裏并沒有發現。這些傳訊法器,他們是有選擇性投放的。”

君初雲“哦”了一聲,頓時放心了。

顧南行:“????你們在打什麽啞謎?跟我說一聲呗,我也可以出主意啊。”

“與你無關。”月離江冷漠地拒絕了他。

顧南行:“……”

前頭西西走累了,便跑回到了君初雲身邊,抱住了她的腿。

“累了?”君初雲彎下腰,剛要将她抱起來,月離江就走過來了。

“我來。”

西西确實玩累了,小包子臉變得蔫蔫的,趴到父親懷裏就閉上了眼睛。

“看來累壞了,這就睡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君初雲看着秒睡的小閨女,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珠,也無心繼續在外面逗留了。

顧南行也跟着回來了,問道:“咱們晚飯吃什麽啊?”

半角獸正獨自一只獸在院子裏等他們,聽到這話,立刻看了過去:“你怎麽這麽不要臉呢?這也不是你家啊。”

顧南行:“做三個人的飯跟做四個人的飯,能有什麽區別?”

“是沒區別,但又不是主人請你來的……”半角獸繼續哔哔。

君初雲進了房間,将西西放到卧室床上,又呆了一會兒,看着她睡得安穩了之後,才又走出來,問道半角獸:“小崽崽一直都在睡嗎?”

“嗯,我看碟子裏的靈獸奶也沒少,應該是沒醒,不過估計快了。”

君初雲點點頭:“我去拿點熱的,摻一下。這個天氣,不能再給幼崽吃冷的食物了。”

月離江便說:“我去吧。回頭在竹籃周邊加個法器,可以維持溫度不變。”

“好啊,省的西西擔心。”兩個人一邊說着,一起去了廚房,将午飯剩下的半碗靈獸奶熱了熱,拿去給幼崽喝。

顧南行跟了進來:“我老早就想問了,你們到底養了個什麽啊?為什麽連參加演武賽都要帶着?宗門裏面又不是沒有別的弟子了……”

“是西西的靈獸,剛出生沒多久了,當然要親自照顧。”君初雲回道。

她剛将溫熱的靈獸奶倒進小碟子裏面,幼崽就醒過來了,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出來,循着奶香味,一點一點地蠕動到了君初雲的手指上。

“快吃吧。”君初雲輕輕撓了撓小幼崽的下颌,将小碟子推了過去,看着兩只小崽崽都咕咚咕咚喝了起來,忍不住笑了一下。

“好像,都沒怎麽長大呀。毛毛也沒有長出來。”

月離江也蹲了下來:“螭雲獸幼崽确實長得慢,尤其是現在的季節,它們只能睡覺,吃的也少。等到了春天,吃的多了,就能長得快一點了。”

“什麽玩意兒?螭雲獸?幼崽?!”顧南行快步走了過來,上手就要去抓。

君初雲立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別亂摸,你洗手了沒?會讓小崽崽生病的。”

“不是,你們哪來的?整個萬象界,不就一只螭雲獸嗎?她生崽了?不可能啊,就沒有第二只,她還能一只獸生出來幼崽咋的啊?”

君初雲轉頭看向月離江:“是這樣的嗎?就一只?”

“确實如此。所以,這兩只幼崽,不是我那只所生下的,而是由于結界波動,遺落到這邊來的,剛好就被西西撿到了。”

君初雲面無表情:“一開始你就知道了?”

月離江不知道她這算是高興還是不滿,便先為自己解釋了一下:“我覺着,沒必要告知西西,那只成年的螭雲獸跟西西說的也是,這是她的孩子。”

“誰問你這個了?”

月離江沉默了一瞬,大腦迅速開啓,前前後後思索了好幾圈,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結界波動是常有的事情,不會有什麽特殊影響。靈獸山的那個結界,是将人族與靈獸一族的生活區域劃分開來的、相互不幹涉的一個上古大陣,有機緣的人或是獸,就算結界正常,也有可能通行兩族。”

君初雲擔心的就是這個:“你不提前跟我說清楚,萬一西西哪天就無意中走過去了呢?”

月離江一愣,顯然,他從未有過這種擔憂。在他的潛意識裏,這是件好事情,多少人想去那邊看一眼都沒有機會。

但是西西的運氣和機遇

乍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月離江也忍不住一陣後怕。

“是我疏忽了,往後,我會特別留意的。”

君初雲嘆氣:“男人帶孩子,果然不靠譜。”

月離江:“……你要相信我,時日長了,我就有經驗了。暫時顧不到的,你多提醒我一下,以後有什麽事情,我一定會及時告訴你。”

君初雲點了點頭:“這一次就先原諒你了。”随即又嘟囔道,“還好西西沒出什麽事兒,得想個法子,做個強化版的防走丢繩……”

月離江本着将功補過的想法,虛心問道:“防走丢繩?”

君初雲跟他解釋了一下:“你能做出來嗎?”

“可以試試。”月離江覺着也不是太難,“取你的兩滴血,還有西西的指尖血,回頭我融入到法器中,無論西西在哪,你都可以感受得到,西西也能感受到你的位置。”

君初雲催促道:“那你可要快點呀。”

有這樣的好東西,她就完全不怕西西走丢了。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走丢,不在自己身邊,總歸是吃不好睡不好,對母女兩人都是折磨。

被忽視的顧南行幽幽嘆氣:“能理我一下嗎?”

君初雲:“還沒到吃晚飯的時間,你可以先去別處逛逛。晚上吃什麽,等西西醒了再說,家裏有小孩子,自然是依着小孩子的口味來。”

顧南行:“……我也不光是為了吃晚飯啊。幻蠱換回來了,要植入嗎?需不需要我幫忙啊?好歹星月宗也算是醫術大宗,總比你帶來的這些半吊子的太初宗弟子強吧?葉芸菲又沒來。”

“暫時先不用,我對這玩意兒不太懂,以防出錯,還是等風淩萱回來了再說吧。”月離江拒絕了他的好意,“倒是藥神宗弟子得到幻蠱的地方,可以盡快去查查。”

“知道知道,我這就傳訊給雍城的弟子,讓他們去查。”顧南行嘆氣,“蹭頓飯可真不容易,還得幫你做事。”

月離江不理他,轉而問道君初雲:“西西能看到的顏色,代表什麽?”

他心裏隐約有些想法,但是并不太确定,以防萬一,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善惡,以及,心情。”君初雲解釋道,“西西對顏色很敏感,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每一種顏色在她的世界裏,都代表了一種心情,以及這個人對她的善意和惡意。”

月離江大概明白了,這是西西自己的小世界,與外界無關。這些顏色,也是她自己定義的,與其他人的認知,也毫無關系。

“每個人都有嗎?我指的是胸口火焰的顏色。”

君初雲點頭:“基本都是有的。你沒有,你那裏是空的,在西西看來,就是個大洞,缺少了心。許江白沒有,我是頭一回知道,西西不排斥他,我以為,他的火焰起碼也是友好的顏色。”

她特意說這句話,月離江就明白什麽意思了——主角光環。

顧南行這會兒也終于搞清楚了,又問道:“那我呢?灰灰的,跟灰色,有區別嗎?”

“區別大了去了。”君初雲看着他,“顧宗主你是不是語文學的不太好?灰灰的是一種狀态,底下可以是任意一種顏色,灰色就只是一種顏色,這麽明顯的區別,你都不知道嘛?”

顧南行:“……”

小孩子的世界這麽複雜又這麽愛恨分明,他搞不懂不是很正常的嗎?為什麽月離江沒有被歧視,他就被區別對待了?

月離江沉思了一會兒,再次問道:“還有誰知道西西這個能力?”

“半角獸,其他的應該都不知道。西西不會主動往外說,也不會告訴任何不熟悉的人。就連你,也是喊了‘爹爹’認可了之後,才願意跟你說。”

月離江默然,這一點來說,西西确實是個很有原則的孩子。

“半角獸知道是因為,他們倆玩到一塊兒去之後,西西覺得他們是朋友了,但是靈獸的火焰不在心髒處,西西就很好奇,問我的時候剛好被聽到了。”

顧南行就問道:“靈獸也有嗎?在什麽位置?”

“有,半角獸的額頭上,西西見過的那只大貓,應該就是成年螭雲獸吧,在右眼上面。靈獸的火焰,基本都位于十分顯眼的地方。”

顧南行沉思了一會兒,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要是這個能力可以制作成法器的話,那豈不是,見一面就知道來的是人是狗了?”

君初雲給他鼓掌,面無表情:“顧宗主你好聰明啊,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反正你家大業大,搞個科技發明也不難,人力物力都不缺,等研究出來了,肯定能賣大錢。”

顧南行:“……我覺得你是在諷刺我。”

“沒有,我是在鼓勵你,希望你能在漫長的開發時間裏,保持初心,不要迷失了方向。”

顧南行:“……”

“唉,你就光坐着看,你老婆諷刺我你很開心是吧?”

月離江眉目不動:“嗯。”

顧南行氣的撸起袖子就要揍他,嗯,你還“嗯”!

然後,外面就有弟子來報:“顧宗主,您的大弟子喊您回去呢。”

顧南行放下了袖子,走了出去,不耐煩地嘀咕道:“什麽事非得找我?多大的人了,還能不能獨當一面了……”

君初雲也回到卧室,看了看西西。

剛在床沿坐下來,小孩子就自發地滾到了她身邊,伸出小手,抱住了她的胳膊。

君初雲笑了起來,将西西抱進懷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讓她睡得更安穩一些。

月離江站在外間,思考着關于心髒處火焰的顏色這件事情,突然就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空間,似乎在變化。

月離江立刻就轉過身,正要走入卧室裏間,結果,他才剛剛站到門口,就眼睜睜看着,君初雲抱着西西,從他面前消失了。

而此時,那只幻蠱,也突然活躍起來,不知怎的,竟然掙脫了帶有禁制的盒子,疾速飛撲過來,還沒看清楚它的行蹤,就轉瞬消失在月離江的太陽穴附近。

君初雲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眨眼的功夫,就發現自己換了個場景,眼前不是她的卧室,甚至不是她們所在的聽天閣,而是,一處山谷。

“你們,是什麽人?”

君初雲轉過身去,頓時訝然:“咦?”

站在她面前的,是月離江,但卻不是她現在認識的月離江,而是,一個少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