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很久

去青州主要是護送赈災的銀兩、藥材以及必備品,随行的有幾百個精良的侍衛。

婉娴本也同我一起,臨出發時玄延卻以後宮雜事繁多将她留了下來,于是随行之中只剩我一個女子了,為了方便,我也只帶了幾身男裝。

路上極為枯燥無趣,我時而撈起簾子看着外面騎馬的岑譽,他看見了我,故意慢下步伐,與我同行。

我又将簾子放下不看他,他便嘴角輕彎趕上前去。

我看了看玄延臨行前塞給我的錦囊,他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打開。

我只是手癢癢,提前打開了,卻見只有一顆紅色的藥丸,我聞了聞并沒有什麽香味,這難道是給我的保命丸?他有這麽好心?這應該是絕命丹吧…

青州一路向北,越來越冷,還好并沒有下雪。

車隊停下整頓休憩,馬車前架了一堆小火,我坐在小木凳伸出雙手烤着。

岑譽将烤好的兔子放在我的手邊,道,“趁熱吃。”

“一去一來的需要兩個多月的時間吧。”我接了過來,聞了聞香噴噴的烤兔子,一口就咬了下去。“啊—燙—”

“慢點,我又不和你搶。”他憋着壞笑。

“你還叫我趁熱吃!”我瞪了瞪他。

“哼。”我一聲冷哼,背過他,默默的撕扯着兔腿。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他從馬車拿了傘出來,撐開遞給我,我卻遲遲不接,他便無奈只能站着身子替我打着。

吃完後,他又遞來了帕子,我擦了擦油膩的手,突然有了些倦意,不過很快一陣冷風吹來,我一個激靈,清醒了幾分。他見此,微微挪了挪身子,替我擋住了風。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他于我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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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了一眼他挺拔修長的身影,再緩緩移到遠處不知頭的路,有些茫然道,“岑譽,你有沒有想過,玄延為什麽讓我同你去青州?”

雨絲飄在我的手上,冰冷沁骨。

他垂下眼眸,看見我不安穩的眼,想摸一摸我的頭發,卻很快又收回了手,他釋然一笑,“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為了羞辱我…他知道我對你所有的愛,你是封安的皇後,這一點就足夠将我牽制,心甘情願替他護住這動搖的江山。”

“你不恨他嗎?”我擡起頭看着他堅毅的輪廓。

我記憶中的岑譽,是個無憂無慮的世家少年郎,他肆意潇灑,想要什麽都可以輕而易舉得到,而現在處處為我委曲求全,夾縫中求生。

他的愛就像是冬日溫暖的山泉水,涓涓細流,偷偷流入我的內心,悄悄的替我撫平那些傷疤。

他不喜歡說,只是默默的做了很多事。

而我喜歡自以為是,錯過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感受到了我炙熱的視線,他低頭深情地望着我,“恨,可是我不得不聽他的,只因為…你在他的身邊。”

因為我?難道他不在乎被辱的岑家?絲毫沒有想過将玄延推入深淵?

“你有沒有想過,玄延如果不是封安的王了…會怎麽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卻不知他回答我的是不知道,還是玄延不可能不是封安的王。

“為什麽不替岑瀾報仇?”我接着追問。

他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有什麽瞞着我。

“告訴我…”

我看了看四周忙碌的侍衛,悄悄的側過身子,伸出手塞進他的大手裏,他握了握我冰冷的手,将我緊緊包在手裏。

“蒙月,你只要知道我愛你就足夠了。”

到了青州的那個夜晚,正在下大雪,城內空無一人,交接完物品後,青州知府莫淩設宴款待我與岑譽,他與岑譽打過幾句官腔過後,才注意到站在背後的我。

青州知府古稀之年,身子十分佝偻,幾乎與我同高,眼睛卻明亮的很,他問道,“這是岑相的侍從嗎?”

“呃…我是…”

“是…我的妻子,為了方便就穿着男裝,讓莫大人見笑了。”岑譽後退一步,與我的手十指交握,我看他青筋凸露的手,使勁的掐了掐他,叫他胡亂說話。

他臉上面色絲毫不改。

莫淩哈哈大笑,道,“下官理解的,岑相與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莫大人…還要麻煩您一件事兒。”聽見岑夫人這句話,他的臉不着痕跡的紅了紅,很快的略過一眼我。

青州偏遠,消息閉塞,莫淩也不關心真假,和和氣氣道,“呵呵,岑相盡管講,你們能從封安而來,青州所有的百姓都感激不盡啊…”

“我們…能不能暫住在莫府?”

“哈哈真是巧,下官也是這樣安排的,城內沒有一家客棧在營了,萬萬不敢虧待岑相的。”莫淩恭恭敬敬答道。

“謝謝。”

雖說是款待,卻不過是一碗小米和幾樣菜,就這樣在青州普通人家來說也是奢侈至極的。

吃過晚飯後,有老仆人帶我與岑譽入了卧房。

因他說我與他是夫妻,便只準備了一間房間。

屋內燃了一盞油燈,我抱了一個枕頭扔在小軟榻上,嗔怪道,“讓你亂說話,今晚你就睡這兒!”

他胸前環抱着枕頭,傻笑着和我貧嘴,“我這麽說,是怕你一個人遇見危險啊!”

好像突然回到了嬉戲打鬧的曾經。

我撇撇嘴,連衣服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側過身子看着岑譽只有一個枕頭,蜷着身子睡在榻上,想着他會不會冷,也許連日來的奔波勞碌,想着想着竟然就這麽睡着了。

翌日我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掀開被子一看,自己完好無損的衣服,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來岑譽還在房間,他擰了熱面巾,看着我的眼睛有些受傷刺疼,他喉結上下滾動,聲音都有些不完整,“昨晚我沒有靠近你。”

“哦。”我低下了頭。心裏多少還是害怕的吧。

巳時,我與岑譽一同去莫府門口放糧赈災,排的長隊遠遠看不到尾,而且明明是冬天許多人還衣不蔽體,尤其是小孩子,瘦的只有骨頭架子。

“阿嚏—”

岑譽聽見聲音,轉過頭看了看我濕潤的眼,“回去吧。”

“不…我想要看看,我等你…”我吸了吸鼻子,站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又急匆匆地去了疫區,他将我放在疫區外,說什麽都不讓我進去,随後戴着面巾走了進去。

我站在遠遠之外,看着他的身影和旁邊的人說着什麽,再逐漸走遠,消失在我的眼線裏,我突然有些害怕他會丢下我,就這麽一去不複返。

疫區裏的人太多了,全部都亂躺在地上,咳嗽聲此起彼伏,有大夫在中間飛快的穿梭忙碌。我有些無力,鼻子泛酸,心裏有一個恐慌在無限的放大,我走在一顆樹下,靠着背借着力,往他消失的方向不停張望。

我等了天都快黑了,岑譽才走了出來。

我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了一點點,一路小跑了過去,想拉着他的手上下看看,他卻避之不及道,“我髒。”

“我不怕。”

他還是躲開了我的手。

回了莫府,他又去規避我去其他房間洗了澡,一進門的那一刻,我顧不得其他将他緊緊抱住,他的身上好冷,“為什麽這麽冷?”

“我怕你等急了,就用的冷水…”他哆哆嗦嗦道。

窗外的積雪都有兩寸厚了,他竟然還敢用冷水?我埋在他的胸口,有了些哭腔,“岑譽,怎麽這麽傻,我剛才好怕你會有什麽事…”

他愣了愣,似乎也有些沒料到我會說出這句話,他的手落在我的背,輕輕的拍着,安慰道,“沒事的,月,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晚上岑譽還躺在那張小小的榻上,蜷起身子,時不時咳嗽一下,我披着被子,從床上蹿到他的榻上,軟榻太小沒有我的位置,我只有趴在他的身子上,他的身體又冷又僵,感受到溫暖,他下意識想要靠近,微微睜開了眼,看見是我,卻又立即縮回手,“我…”

“別說話…”我立即捂住他的嘴巴。

我趴在他的胸口,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在逐漸上升,我也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岑譽已經不知所蹤。

沒想到岑譽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本該回途的路程因此耽擱了,他還四處躲着我,怕傳染給我。

我問了莫淩,他說岑譽的症狀與疫症有些相似,恐怕命不久矣…

得知的那一霎那,像是山崩地裂一般,我腦海中的記憶開始瘋狂的退後,只是這一次,沒有任何仇恨的束縛,他就是單純的少年郎,在書院廊下,揮筆畫着言笑晏晏的我,泫然欲泣的我,明眸善睐的我…

我自以為給他出的難題,沒想到最後卻難住了我自己。

如果岑譽就真的再也醒不來,我又該何去何從?

我慢慢的醒悟,原來岑譽在我心中已經如此深刻,在沒有我自以為是荒誕的複仇之後,在解開衆多誤會之後,他就是一個一往情深的男人。

而我太想做一個沒有背負的平常女子。

我在一個小房間看到了卧床昏睡的岑譽。他渾身發燙,臉色如慘白,呼吸長短不一,似乎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

莫淩跟在我的身後,只痛心道,“岑夫人,下官可能要将岑相送去疫區了!”

“不!”我急紅了眼,将他死死護在身後,誰也不允許動他!

莫淩只搖了搖頭,苦苦勸說:“岑夫人!這樣我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我咬着唇,“你不用管!”

岑譽的病情一直反反複複,熬了三日他終于睜開了無神的眼,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他轉過身去,“你走吧。”

“為什麽?”我也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聲音極度疲倦,“是因為疫病嗎?”

他不發一言。

“不是這樣的,你已經有漸好的趨勢,而且…而且大夫說過了你不是…”我搖了搖他的手臂。

他不為所動。

“岑譽,你別想着趕我走!這是絕命丹,我現在就吃了它!”說着我拿出玄延給我的錦囊,還沒等我吃下口去,岑譽飛快的轉身,奪過我手裏的藥丸吞了下去!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他怎麽真的吃了!

“岑譽,快吐出來!我不知道是什麽藥丸!”我急了,就差伸手去摳他的喉嚨。

他伸出舌頭,口腔裏已經空無一物。

完了。我頹然的癱坐在地上。就算真沒事,現在也有事了。

“蒙月…”

“嗯?”我擦了擦眼淚。

“對不起,那天是我太沖動。”他躺在床上望着床幔,極為認真的說。

前程往事在我的眼前掠過,那天他血紅眼裏的暴虐,疼痛帶給我的屈辱和失望。

繼而成為封安的皇後,岑家的樹倒猢狲散,岑母的離去,岑譽受辱入朝為相。

他一句“對不起”,多麽無力的話,可是讓我忍不住想要流盡一生委屈的眼淚。

他在等我的回應,我卻不知如何是好。

以往的我不會這麽優柔寡斷,但凡對我有一點利益的,我就會緊緊的抓在手裏,以備不時之需,可是這一刻,我的心在胸腔瘋狂的跳動,我知道我已經愛上了岑譽。

我坐在他的床邊,他灼灼的看着我。

終了,他長嘆了口氣,轉了個身子背對我,疲憊道,“我有點餓了…”

“哦…我去給你熬點粥。”說着我替他捏了捏被角。

回來時,岑譽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亵衣坐在床邊喘着粗氣,滿臉漲得通紅,雙手緊緊的攥着木制的床沿,像是在遭受莫大的痛苦。

我放下碗就奔了過去,手拂上他的額頭,燙的異常可怕,我壓下心中的極度恐慌,穩住顫抖的聲音,沉了沉氣,“岑譽你別害怕,我馬上去找大夫。”

“嗯。”他的聲音誘惑沙啞。

我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怎麽了…?”

“剛才你準備吃的是催/情藥?你想…”他的眼眸落在我,那一抹血紅的肆掠,和想要将一切都撕碎的暴戾,是哪一種令我恐懼的熟悉眼神。

“我…不是,你誤會了。”我臉瞬間也漲得通紅。

“你走吧。”他移開眼,縮在了床的角落,不打算再說話。

“嗯。”我答應了下來。

他在角落縮做一圈,背對着我渾身壓抑着顫抖,我咬緊下唇,做了一個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決定。

我慢慢的褪去了衣服,冬日的寒冷一下子撲在我的身上,我忍不住顫了顫,想到那日他還用冷水洗澡,不知是如何寒冷。

我赤身上了床,貼近他的身體。

他感受到冰涼,立即轉身将我緊緊抱住懷裏,腦中還殘存着最後一絲理智,“可以嗎?”

“嗯。”我點了點頭,印上了紅唇。

作者有話要說: 月明還有幾章就要接近尾聲了噢,這本原來想的就是短篇,在寫的途中還是拉長了許多。完成一部作品對我來說真的收獲匪淺,看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

專欄有下一本準備寫的現言《将月亮電源關掉》,大家可以收藏關注一下。

另想問問小可愛的意見,想不想看玄延和康淳番外,會用第三人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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