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車隊繼續緩緩而行。

羅道春有空時,便和餘之歸“聊天”。

筆談。

這一“聊”起來了不得。

起先很正常的日常寒暄,作為長輩和前輩,羅道春順便問了問餘之歸功課。

這可正中餘之歸下懷,雖然對方不是馭獸師,但他要了解的又何止是馭獸師。尤其他惦記将傀儡與馭獸結合一事,便拿着馭獸心法套上傀儡心法,向羅道春虛心請教。

羅道春不過打算了解餘之歸馭獸水平,想不到被拉了壯丁,暗忖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疑難之處能難倒自己,然而一串問題看下來,忍不住冒了冷汗。

餘之歸的思路天馬行空,看似童言童語,仔細想想又有些道理,再深入,一環套一環,羅道春看的甚至有些吃力。

最後他只能借口自己多年沒有修煉,因此領悟得不夠,并保證幫餘之歸介紹師兄來解答。

餘之歸歡歡喜喜地道謝。

羅道春看着眼前這個孩子,感覺和石道子如出一轍——

既喜愛,又惋惜。

天份這麽好,可惜是個殘疾。

忽然一只青白相間的鳥兒撲騰着翅膀,落在窗口,看看羅道春和張十七,沖餘之歸一通叫。

餘之歸抓把瓜子喂鳥,提筆寫:“遠處有人窺探。”

“敢打劫我們的,不是愣頭青不知死字怎麽寫,便是背後有能人。”羅道春盯着鳥兒,向餘之歸詢問,“昨晚是一批,今天又來,不知是不是同黨,你能探出他們的底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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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之歸想了想,寫:“需要東西。”

“需要什麽?”羅道春從來沒遇見過馭獸師,他用傀儡偵查當然沒問題,不過此刻對餘之歸手段更為好奇。

餘之歸寫道:“谷粒、幹果、肉塊之類,各五斤。”

他解釋:“鳥獸并非十分聰明,需要多些食物引誘。”

羅道春興致上來了,找人準備東西去。

那只鳥兒啄完瓜子也不離開,抓着窗棂梳毛。

“還需要什麽?”

“前輩将具體想知道的寫下,待會兒我問問他們能打聽哪些。”餘之歸寫。

不一時投喂之物準備停當,餘之歸請羅道春上馬,自己和張十七也跳上一匹,帶着一半的雜食,奔到離車隊遠些的地方,将東西撒下。

沒過多大功夫,草叢嘩啦啦響,樹枝也簌簌響。

天上落下幾十只鳥兒,地上也多出數十蛇鼠,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挨挨擠擠,看着頗瘆人。

它們先毫不客氣地大吃了一頓,随後齊齊轉向餘之歸,看似發呆,過了片刻,呼啦散去。

“半日之後它們會回來報信……”回到車裏,餘之歸提筆解釋。

忽然他執筆的手背被舔了一口。

餘之歸擡頭。

窗口探進一只馬腦袋,可憐兮兮望着他。

——在餘之歸上馬的時候,一直跟着篷車的棗紅馬焦急地咴咴叫,拼命挪着小步往前湊,無果,自己又跑不動,大眼睛都起了濛濛霧氣。

等餘之歸回來,棗紅馬簡直走路都輕飄飄,探頭進來盯着餘之歸,走的那叫一個別扭。

羅道春啞然失笑:“這馬癡心一片,簡直要以身相許了。”

餘之歸沒反應。

羅道春見他正伸了手安撫馬兒,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想起這孩子雖然能和自己交流,其實聽不見,目光中自然流露惋惜之意。

餘之歸用一只果子安慰過棗紅馬,重新執筆寫剩下的字:“……到時将餘下這些吃的做犒勞。”

羅道春突發奇想,問:“我們提供足夠多餌料,是不是它們連敵人也能消滅?”

餘之歸點頭。

“之歸能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餘之歸眨眨眼:“何種下馬威?”

羅道春道:“就是讓他們不再打車隊的主意。”

“等它們回來,我問問看。”

羅道春點頭,又想起一事:“鳥兒飛得快,能趕在我們前頭,蛇鼠之流跑得過咱們?不會累?”

餘之歸微笑:“它們都有地盤,有首領,也會接力。前輩留心看便知,許多食物是抱走的不是吃掉的。”

羅道春心道原來野獸們也頗講究。

車隊繼續前行,一共二十輛貨車,走的并不快。

羅道春作為當家人,運的又是自家宗門要的東西務必小心為上,他的時間其實有限得很,在餘之歸這裏呆了沒多久,被下面人請去處理事務了。

不過他也留心着天上的動靜。

過了半天,果然見有幾只鳥兒率先飛來,并排落在窗棂,唧唧喳喳争先恐後地叫。

羅道春連忙跑到篷車前。

這悅耳聲音,餘之歸當然聽不見,全便宜了羅道春。

至于張十七,他聽太多次,都想捂耳朵了。

餘之歸一邊交流一邊記錄,身邊的食料一把把往外撒。

過了陣又叫停自己這輛篷車,解釋:“它們要列陣,車裏地方不夠大。”

車前果然一堆蛇鼠,這邊站幾個那邊站幾個,吱吱亂叫,低低亂蹿。

這次聲音就不那麽好聽了,羅道春直想堵耳朵。

餘之歸看了一會,點點頭,回去寫字。

張十七把剩下的食料撒出去,還剩最後幾塊肉的時候,餘之歸攔住他。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天空上方落下一團黑影。

身長二尺,通體褐色,金鈎鐵爪,黃喙彎曲,烏目炯炯,威風凜凜。

那是一頭老鷹。

單薄的窗棂顯然不夠它站立,它翅膀撲扇幾下,落在一旁的棗紅馬身上。

爪子上還帶了只大肥鼠。

老鷹并不叫,就這麽呆了會。

餘之歸将剩下的肉都給了它,它才松爪。

大肥鼠抖抖索索,一溜煙跑掉。

餘之歸微笑,見羅道春不解其意,便解釋,那鷹原在山中,見蛇鼠亂竄,預備覓食。人有人言,獸有獸語,老鼠連忙讨饒,告知此處有美味,于是飛過來讨要。

——爪子上抓的,便是質物。

解釋完這個,他繼續連寫帶畫,滿滿幾張紙:“一百五十餘人的山匪,見我們車馬沉重,起了賊心,打算在山裏設伏,一網打盡。山匪有馬若幹,有糧若幹……”

他連圖像都畫出來了。此處地形平坦,容易行走;此處正處山谷,乃是埋伏之處;此處山寨老幼婦孺所在;此處水源;此處絕壁……

片刻功夫他竟然勾勒出一張翔實的鳥瞰圖。

羅道春看得兩眼發直。

——原來野獸這麽厲害。

——原來野獸還能這麽使。

而他付出的代價,只是區區幾斤谷子幾斤肉。

傀儡當然也能做到,消耗的可是五彩靈石。而且像餘之歸這樣一次出動近百只小動物,都換成傀儡,耗費靈石的數量可就有點吓人了……

震驚之下的羅道春,對于餘之歸會按傀儡師的路子勾勒圖畫一事,已經想不起贊嘆少年天才,一心琢磨自己能不能把這位無法修仙的小兄弟籠絡過來。

嗯,小兄弟是個主意正的,他得好好籌劃一番。

餘之歸并不知羅道春心中所想,見對方皺眉思索,自己也不去打擾,靜靜坐着與一鷹一馬交流。

羅道春這邊打着主意,突然篷車車輪硌到石塊,車廂猛地一颠将他從神游天外拉回來。他連忙低頭繼續看那幾張紙,又問:“之歸可有什麽辦法?”

餘之歸一怔,怎麽問他這個。

羅道春将先前戲谑之言拿出:“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打咱們的主意。”

餘之歸恍然:“我想想。”他目光又望向那頭鷹。

老鷹安靜一陣後,張開翅膀拍了拍。

餘之歸笑起來,在紙上寫:“它要五只大肥雞,幫我們啄死一個人。”

羅道春欣喜問:“這招可行?将賊頭領殺了,就省了咱們大事了。”五只雞跟貨物相比,簡直什麽都不算,這買賣無本萬利。

餘之歸笑着繼續寫:“這是讨價還價,它們賊得很,可不一定啄死誰。鷹的眼神好是不假,然而分辨哪個是首領,依然做不到。”

“……”羅道春對野獸的認識又上層樓。

最後商讨的結果出乎羅道春意料。

“用一只雞作交換,它帶我們去找山裏的猕猴首領。”餘之歸寫,“猕猴可是論群的。”

“有把握嗎?”

餘之歸想想:“猕猴愛酒。有酒做交易,把握更大些。”

“好酒不多,貨車上存有幾壇,預防萬一之用。”不過他可以讓人快馬加鞭,到最近的城鎮采買。

對于野獸能探路,羅道春已經很滿意了,又聽餘之歸确認野獸能殺傷賊人,羅道春不由更加滿意,畢竟人命關天,他寧可花錢保平安,也不願族人有所折損。

羅道春懷着“猕猴先行,護衛随後”的想法,跟餘之歸商量買酒的事。

餘之歸指指老鷹,意思是不僅買酒,還得先買只雞伺候好這位爺。

羅道春連忙點頭,讓下面人在附近農戶家趕緊買只肥雞。奇的是,他說話時老鷹似乎聽得懂,下面人一跨馬,那鷹便伸展雙翅,騰空而起,跟着那人一起去了。

又有人來報,前方有家客棧能夠歇腳,當家的是早早歇在這裏,還是多多趕路,之後在外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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