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凜不在家的第一天。
辰時。
陽光從窗外照進,灑在了熟睡中萬景的身上,沉沉的黑發上有着點點的光斑。
不遠處的桌子上,那張“課程表”抖了抖身子,準時的叫了起來。
“靈力運用講道,城西月方齋,半個時辰之後開始。”
千凜的聲音被這樣帶着些許呆板的說出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就像是安安靜靜的看着電視突然貞子從裏面爬了出來面無表情一板一眼的告訴你時間到了要去上課了一樣,埋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個腦袋,整個人蜷成一團的萬景,摸摸索索的從被子裏伸出了一只手,随手抓住一個東西扔了過去。
世界安靜了。
萬景悠悠的收回了手,翻了個身,蹭了蹭被子繼續睡。
平時的這個時候,千凜早就強行把他從被子裏面扒拉了出來,一邊笑眯眯的放着冷氣一邊幫他把頭發給束好,然後一天換一種口味的提供着早餐,還半威脅半強迫的不許他挑食,否則就去把今天講道的書抄一遍。
然後某朵花神情嚴肅的把嫌棄的很的東西給吃了下去。
不過今天,沒有人,很安靜,他可以慢慢睡,睡個天荒地老。
想到這裏,萬景幸福的伸了個懶腰,又蜷成了一團。
結果,卻是越睡越清醒。
最終,他頂着一頭的亂發,面無表情的起了身,習慣性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今天千凜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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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從春歡樓出來後,千凜說是有事要離開一陣子,萬景想起了他在春歡樓收下的那個有幾分詭異的玉筒,想着說不定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也沒有多問,只是表示了一下“知道了你可以放心的去了”。
或許是當時他的語氣太過于歡快,導致千凜眯了眯眼,盯了他許久,最後約法三章——不許去奇奇怪怪的地方,不許接觸奇奇怪怪的人,不許看奇奇怪怪的書,才滿心不放心的離開了。
敢不敢說說奇奇怪怪的書是什麽。
萬景磨磨蹭蹭了穿好了衣服,拿起了一邊的木梳把亂七八糟的頭發慢慢的撸順,拍了點冷水讓自己清醒一下,然後看了看時間。
遲到了。
不錯,那就不去了。
空出了一個上午的萬景小花打算出門逛逛。
按照千凜的說法,他們目前的居所是乾淵之城中最為高端的,高端在哪呢,不僅可以拉個浴池過來,還有極高的保密性,以及絕佳的地理位置。
當時萬景就問了一句:“難道是離春歡樓很近?”
然後千凜的臉黑了黑:“是離城中心和各大講道場很近。”
城中心,有一條非常繁華的街市,也是打探各種小道消息的最佳場所。
萬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門了,到了一家酒樓,迫于不認識菜單這樣一個慘痛的事實,他随口叫了些招牌菜,然後頗有興致的聽起了酒樓中的各種“我最近聽說”巴拉巴拉。
“哎哎,我告訴你一個事啊,”隔壁桌,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對着旁邊的人,毫不在意聲音的大小,“聽說昨日這城裏來了個魔修!”
這話一出,坐在他鄰座的幾個人都湊了過來。
那大漢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們都知道,這乾淵之城雖然說是沒什麽特別的規矩,但是還是第一次有魔修這樣毫無顧忌的進來,且不說滿身的魔氣沒有一點的掩飾,你們猜猜,他是在哪裏被發現的?”
衆人七嘴八舌的讨論了起來,有的說是藏書閣,說什麽裏面說不定有什麽珍貴的古籍,還有的猜是喚書閣,說這魔修居心不良,專門來禍害修真界的下一代,被大漢一一否定後,正确答案才在他一臉“這其中肯定有故事”中說了出來。
“是春歡樓!你們都沒想到吧,這魔修偷偷潛入乾淵之城,居然跑去了這個地方。”
這下更是炸開了鍋一樣,各種關于魔修究竟有何目的的猜測紛湧而來,萬景津津有味的聽着什麽“為情所困”“特殊♂愛好”“蠢的走錯了地方”和“你們都不懂其實那個魔修根本就是一個女的她傾心于春歡樓中一人打算将她贖身然後遠走高飛!”
已經腦補出了一場年度大戲。
“那後來那魔修怎樣了?”有一人突然問道。
“這個說起來就有些可惜了,”那大漢搖搖頭,“據說當時追殺他的修真者可是有數十人,結果那魔修狡猾得很,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讓他給逃了!”
東躲西藏的裴寒。
萬景在心中默默的笑了。
這就叫做天道好輪回。
未時。
用完了午膳的萬景正走在街上消着食,迎面走過來一個小女孩,穿着紅色的衣裳,紮着個丸子頭,發揪上還綁了兩個小鈴铛,手中捧着一束花,臉上的笑容萌萌的。
“大哥哥今天也要買纏靈花嗎?”小女孩甜甜的叫住了萬景,臉上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大哥哥今天怎麽一個人過來了?”
前幾日和千凜出門,路過這條街的時候,都能看到這個小女孩在賣纏靈花。
纏靈花是修真界常見的一種花,雖然沒什麽稀奇的,但是要養的好看需要仔仔細細的,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朵纏靈花在兩個人輸入靈氣之後,會将二人的靈氣融合在一起,然後開出各種不同顏色的花朵。
被譽為撩妹撩漢的首選。
每次來這裏,千凜都會笑眯眯的買下一朵,塞進他的手裏。
而他和千凜靈氣融合後開出來的花,一般都是紫金色的,很漂亮的一朵,現在屋內的花瓶還插着一大束呢。
萬景低頭看着小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買了一朵。
閉攏着,還是花苞苞的纏靈花拿在手上,總有幾分奇怪。
嗯,今天千凜不在家。
戌時。
在外面把晚膳也解決了的萬景,在下午小女孩的傾情推薦之下,去了城北邊的穿城河岸,據說這裏晚上會放河燈。
不過重點從來不在河燈。
天色漸暗,河面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燭火,上游有人将河燈用靈力畫了畫後抛入水中,河燈順着水流而下,沿岸之人若是對哪一個河燈上的畫感興趣,便可憑能力去争奪,争奪來的這河燈,一般都是——
萬景面無表情的看着一對對的男男女女以及男女你侬我侬的在河岸邊秀着恩愛。
他就不該來這個地方。
啧,膝蓋好疼。
亥時。
被秀的一臉血的萬景兢兢業業的當了一個時辰閃閃亮亮的電燈泡,在一邊男子快要噴火的眼神中不慌不忙的往回走。
子時。
萬景邊逛邊走,等到了住宿的地方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他開了門,進了屋,把手中可憐巴巴的花苞苞插.進了花瓶之中,脫了衣服後跳進了千凜特意連接過來并曾經居心不良還見證了人變活花的浴池,滿足的喟嘆了一聲。
半個時辰後。
擦幹了身子,套上了寬松的衣服,萬景撲上了床,滾了幾圈,陷在柔軟的被褥中昏昏欲睡。
千凜有事離開,連日常任務都貼心的變成了“出于特殊情況臨時暫停”的模式。
他打了個哈欠,滅了燈,有些不習慣身邊空落落的樣子,卻還是在睡意的驅使下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以上是千凜不在家的萬景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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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宣雅堂,靈力理論講道。
翹了一天課的萬小花今天準時的來了。
當然其中很關鍵的原因是,今天的講道在下午。
他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桌上擺着的是今天需要用到的書籍,來得有些早了,沒有什麽人在,只是最前方有幾個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說着些什麽,時不時地往萬景的地方瞥上幾眼。
萬景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些目光,心中有幾分疑惑,卻并沒有太在意,直到這些人被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男子帶領着朝這邊走了過來,他才心道——
終于有事情發生了。
這幾人都身着青色的衣衫,這種服裝是散修常穿的,只是又有些不同,衣衫的領口處刻有一個标記,用來區分不同家族的人。
不過家族有大有小,著名點的他還看了一些,記了一些。
像這人衣衫上的标記,萬景是認不出來的。
這幾人走到了萬景面前,神色不善,萬景感受了一下他們的實力,似乎都是在聚氣到築基這樣一個水平,在普通散修中也算是有幾分天賦,而他自己的實力又有幾分奇怪,別人難以探察得到,再加上他看上去年紀不大,想必沖着這幾點才沒什麽顧忌的過來找碴子了。
呵呵,正好這兩天心情不好。
欲求不滿·被秀一臉·你們還敢撞槍口上·來吧我們活動活動筋骨·萬景微微一笑,眼神想窗外看了看,又帶着幾分挑釁的勾起了嘴角。
要打就去外面打。
宣雅堂外的一個小角落裏,聽着這幾人放着狠話的萬景算是明白怎麽回事了。
千凜在修真界還是蠻出名的,名聲在外是非就多,這幾日他常和千凜一同出入,想必是被人看見了,然後,仇家找上門了。
真是膚淺的想法。
千凜這麽拉仇恨管他什麽事!
你們不能dps不見了就強行把仇恨轉移到奶的身上!
這樣做和npc有什麽區別!
萬景嘆了一口氣,手上卻沒閑着,拿出了筆挂好了扶搖,看這眼前人似乎還是個劍修又上了一個春泥,免得被一劍給捅了。
這些人似乎沒見過有誰拿着筆當武器,關鍵還真的甩出了墨水!面面相觑了一會,還是領頭那人反應了過來,拔劍便刺。
萬景眼神一凜,商陽指蓄勢待發。
愚蠢的修真者啊,就讓小爺告訴你什麽叫做糊一臉墨的偉大殺傷力吧。
“嗖嗖嗖”幾陣破空聲傳來,萬景還沒出手的商陽指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幾把暗紫色的細長物體從身後飛來,擦着萬景的臉刺入了前面幾人的脖頸之中,一擊斃命,那幾人被傷到的地方,傷口呈現出了詭異的黑色,看樣子,是有劇毒。
他默不作聲的給自己又上了一個毫針,這才警惕的轉過身,看向了突然出手的人。
劍修。
裴寒。
一口氣憋在胸裏,萬景抽了抽嘴角,表情有些難看。
城裏的流言都已經穿成這個樣子了,你是心有多大才過一天又大搖大擺的進來了!
要不要小生買一送一再給你個溫暖人心的少明指?
說不定還能腦補出一場世紀大戲哦。
裴寒這次是做好了僞裝,還是往常的劍修裝扮,只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帶着幾分妖氣的笑容,配着那張看上去無比正直的臉,就仿佛是千凜的臉配上蠢萌的表情,讓人看了一眼後就不忍心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後覺得其實還是挺萌的。
萬景的腦洞已經破開了天際。
“嗯,這不是上次的那只小貓咪嗎?”裴寒眯了眯眼。
他指的上次,是在妖獸巢穴中的那一次,也是在此之前萬景最後一次在他面前用的是人形。
萬景沒有回答。
裴寒的聲音帶着幾分陰森森的意味,不緊不慢的走近,“看來千凜對你還真是上了心啊,居然陪着你來這乾淵之城。”
“你又想幹什麽?”萬景顯得很淡定,只是他的情緒一向掩飾的不錯,裴寒笑了笑,心裏倒是覺得這人是在故作鎮定。
所以他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輕佻的伸出了手想要挑起萬景的下巴,被萬景錯身躲開了。
“怕什麽,我可不敢傷害你。”裴寒用手指撫了撫自己的眼角,因為情緒有些過于激動,他的眼角印出了魔修狀态時才有的紅色暗紋,“千凜可是在你身上下了标記,他看中的人,我是不會碰的。”
标記?
不得不說,這個詞一出,萬景反射性的想到了家中那只沒事就喜歡舔他蹭他的布偶貓。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面無表情,鎮定的盯着裴寒的一舉一動。
裴寒的眼神暗了暗,輕笑了一聲,帶着幾分蠱惑的幽幽說道:“也許你覺得千凜待你不錯,不過,你覺得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呢?”
“真正的千凜,可是遠比你想象中的要複雜呢。”
“你就真的不好奇嗎?”見萬景還是沒有反應,裴寒也不着急,還是用着帶着幾分誘惑的語氣,“我看你身上的氣息很是純淨,想必練的是正統的仙家功法,對我這種魔修看來是不樂于搭理,但是卻和千凜相處的不錯。”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你明白我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嗎?”
萬景後退了幾步,滿臉認真道:“不明白。”
裴寒:“……”
“看來你是不願意相信呢,但是這些都是事實,”裴寒像是明白了什麽,搖了搖頭,“都說這情字誤人,連正統的修真者都會因此而違背了本心。”
“既然你執意不遠承認,我就直說好了。”
“千凜他——”
“可是從魔宗裏出來的。”
“當年我算是和他一同從錦繡閣的生死場中走出來的,他修煉的魔宗功法,比正統的魔修還要純粹,雖然後來用仙家的功法掩蓋了去,可是掩蓋不了的,是他作為一名魔修的——身份。”
裴寒緩緩道來,帶着滿滿的惡意和看好戲的心思,千凜如此重視的那只小貓咪,若是知曉了千凜的過往,知曉了千凜魔修的身份,作為正統仙家功法的修煉者,會是什麽反應?
震驚?恐懼?或者是自欺欺人?他心中揣測着可能出現的場景,帶着期待和玩味。真是令人愉悅,沒有什麽比見到一個人心碎時的表情更讓人愉悅的事情了,痛苦吧,難以置信吧,可是這世界就是如此的殘酷,這樣一個扭曲的世界,憑什麽有人可以在其中毫不知情的享受着呢?
就讓他來将眼前的這人拖進真相的深淵吧。
萬景沉默了一會,看着這位魔修似乎陷入了無盡的腦補之中,心中有些納悶。
“你剛才說的事情,”他想了想,“我知道啊。”
早在他還是一朵花的時候,千凜就說過他是半魔半仙。
這種事情,需要做那麽多的鋪墊,用一種“我來告訴你一個驚天秘聞你聽了之後一定會痛哭流涕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出來嗎?
“……你說什麽?”裴寒木着一張臉。
“我說你剛才說的事情我知道,千凜以前說過。”萬景一本正經的又重複了一邊,發現面前這人一直維持着詭異笑容的臉上慢慢的出現了幾道裂縫。
“有什麽不對嗎?”他有些疑惑,“這件事情是什麽很隐秘的事嗎?”
裴寒:“……”
“話又說回來,你作為一個魔修,過來究竟是有什麽目的?”這是心中暗搓搓有幾分陰謀論的某朵花。
裴寒:“……”
“不說嗎?”萬景皺了皺眉頭,心中有幾分不耐煩,“你要是沒什麽事情,那我就離開了。”
難以置信·這和說好的不一樣·我腦補的才是正确的·裴寒:“……”
劇本絕對是拿錯了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