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煜的目光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他機械地盯着她，看着這個女孩笑盈盈地走到趙時清身邊，說：“吳老師好。”

趙時清同樣帶着柔和的笑，介紹道：“我的女朋友——原楓。”

明煜的視線從原楓轉移到趙時清身上。趙時清波瀾不驚地回望過去，玩笑道：“唉，到頭來，竟然只有我一個人帶了家屬。”

何瑤嘻嘻哈哈地打招呼：“原老師，真是久仰大名，聞名不如見面啊。”

方舒楷左右看看，吃驚道：“你認識？那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認識呀。”何瑤說，“但是之前時清學長就說過，那時候和你還不熟呢。小明學長可能也不知道吧，他向來不怎麽看群，也不刷朋友圈的樣子。”

明煜确實不知道。關心前任的戀愛情況，是世界上最費神、無用，而給自己添堵的事情。但在他的計劃裏，甚至沒有安排和趙時清的見面，更不必說與趙時清的現任。

吳老師問：“趙老師，你女朋友也是同行嗎？”

“是師大的輔導員。”趙時清答，“也不閑呢。”

“哎呀，你們年輕人，現在壓力确實大。”吳老師道，“好在你事業還都順利，不然這日子也不好過啊。”

原楓微笑着，輕聲說：“也還好，他要更忙一點，我在生活裏可以多幫點忙。”

“是是是。”吳老師笑道，“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嘛。”

原楓于是低着頭嬌笑，明煜冷眼看着，沉默不語。他摸不清那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情況，但看原楓的羞赧神色，又不像是利益交換。

趙時清攬着原楓，說道：“要是在身後，你們怎麽看得到？明明是站在我身邊的。”

何瑤發出誇張的“噫——”的聲音，大呼趙時清得寸進尺，自己事業愛情雙豐收，還要來打擊這群兩頭着空的人。

趙時清雖然向來沉穩，但此時或許因沐浴愛河，秀起恩愛來毫不收斂。幾個人都算相熟，因而随意就近找了一家本地菜吃午飯。很快，明煜就知道了原楓不能喝酒、不愛吃蒜，因為兒時看過殺魚的血腥現場，所以也不愛吃魚。

明煜甚至覺得有些好笑。曾經他和趙時清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惦記着趙時清的喜好。這一點對于戀愛的初始印象，哪怕過去這麽多年，他還是沒能成功忘掉。

現在呢，趙時清或許是從他身上汲取了戀愛的經驗，變成了一個完美的貼心愛人。趙時清神色專注，低聲對原楓說：“不要吃太多冷的，你不是前天胃疼嗎？”

何瑤長籲短嘆：“學長啊，分明生活上也是你照顧原老師更多吧！唉，上哪說理去啊，我當年上學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争取争取呢？”

方舒楷道：“好啊，我回頭告訴陳大夫去，說你嫌棄他。”

“你告去呗。”何瑤道，“他要是見到時清學長，沒準還要後悔自己沒上去追一追呢！”

一桌人哄笑起來，明煜也随意勾了勾嘴角，卻不知別人看起來有沒有笑。好在他向來是這樣不茍言笑的神态，今天拉着張冷臉也沒人發現。

還是那一張嘴——那一張嘴，現在輕聲細語地同原楓說着極盡體貼的話。也是它，曾經用最嫌惡的語氣對他說：“吃了藥都他媽硬不起來，你長這玩意幹嘛啊？怎麽還有臉纏着我？趁早找個男人捅**去吧——不，誰捅你呢，能和正常人睡，幹嘛草你個陽痿的啊？”

明煜是聽話的。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主動找過趙時清，除了學習和工作的事情，他沒有再說過一句多餘的話。畢業幾年以後，趙時清卻像盡釋前嫌一樣，偶然還與他聯系。

但明煜覺得趙時清可笑。他哪裏會等在原地呢？

将散的時候，明煜出去接了個工作電話，趙時清也一同出去付賬。等他接完電話準備回去時，卻見趙時清正站在回包廂的路上等他。

兩個人無言地對視片刻，明煜不想僵持，開口道：“一起回去？”

“也不用急。”趙時清道，“難得見面，不單獨聊兩句嗎？”

“裏面的人還在等着。”

“他們啊，”趙時清笑笑，“就讓他們去聊好了。在外面坐一坐吧？”

“有什麽話，站着聊也就夠了，坐着就太久了。”明煜下意識地想扶一扶眼鏡，然而克制住了。任何小動作可能是洩露的緊張，他尤其不想在趙時清面前失去從容。

“好吧。”趙時清笑着搖搖頭，“你總是這樣。”

他問：“很少見你有朋友呢。你和方舒楷，你們是……”

“他是我的醫生。”明煜截斷了他的話，“趙教授的分析能力，不會看不出來吧？”

“挺好的。”趙時清道，“一輩子的大事，還是要積極一點就醫。我不懂治好的概率有多大，但是有希望總是好的，總比一輩子就這樣将就着好，對吧？”

“不用拐彎了——趙教授是想知道方醫生知不知道我們的事情吧？那我告訴你，我沒有說過，趙教授也不用再費心向方醫生求證了。我對自己和別人的隐私，持有同樣的保護态度。”

趙時清被頂了一句，倒毫不窘迫，反而笑道：“我知道的，我了解你。”

明煜不接話，只說：“還有什麽別的要聊嗎？”

趙時清嘆道：“唉。你連和我多聊幾句都不願意了嗎？”

“沒有要聊的了嗎？”明煜道，“那我有想要和你聊的——趙教授，您的女朋友是怎麽回事？”

“我的女朋友？戀愛三年，有意結婚。你知道，我也不小了。”

“那從前和我呢，又是怎麽回事？”明煜直盯着趙時清的眼睛。他沒有想到，他能把這句話這樣輕松，這樣坦然地講出來。

趙時清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才說：“年輕的時候，總難免做些荒唐事。那時候我也才二十出頭，氣盛的時候……”

“那麽——你是喜歡女人的，對嗎？”

“年輕人總是愛玩的……Well, people ge，你該明白。”趙時清說，“我知道從前有些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明煜，我以一個成熟的男人的身份，請求你的原諒。”

明煜偏過頭去，看着窗外。一只灰喜鵲在枝頭梳理羽毛，不知道被什麽驚擾了，迅捷地拍着翅膀飛走了。

“既然趙教授決定步入婚姻，”他說，“那麽我希望您能好好對待家人。也不必再與我聯系。”

“明煜……”趙時清說，“我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這也不可以嗎？這麽多年裏，我又遇到過很多人，但只有你是最特別的——從我遇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一個人這麽多年，難道你不孤獨嗎？”

“你怎麽知道我單身？”明煜反問。

“不然呢？”趙時清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要是能找到，早該找到了——我說話直白了點，你不要介意。”

明煜卻懶得再辯解，繞開趙時清，邁步向包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