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方舒楷轉頭去看明煜，然而明煜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沒有透露出一點多餘的表情。
十分冷靜，但冷靜地過了頭，對于他的凝視也沒有做出任何一點目光的回應。一種表演性質的鎮定，為了掩飾慌亂與心虛。
方舒楷沉浸在震驚之中，但神經再興奮也只能克制着保持沉默。畢竟明煜還在開車，要是一時情緒大起大落，一個晃神從高架上沖下去了，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就這樣心照不宣地抵達了目的地附近，他們不說話，可方舒楷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聲越發明顯起來。明煜問：“你要在哪裏下車？”
“一院家屬院。”方舒楷說，“你把我……”
你把我随便放在路邊就行，方舒楷原本想這樣說。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說：“前面有臨時停車的地方。”
車停了下來，明煜依然垂着眼睛，沒有看他，也沒有任何要講話的意思。方舒楷深吸了一口氣，用MeetU把語音通話打了過去。
明煜的手機響了起來，在安靜狹小的車裏裏叫人無法忽視。明煜拿起手機，挂斷通話，依然一言不發。
“你，你是……”雖然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但方舒楷依然遲疑着不敢說出口。明煜沒有一絲驚訝的神色，說明他是早就知道的——那為什麽要一直躲着自己？
難道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拒絕的嗎？方舒楷實在想不通。雖然自己不能說有多好，但也不至于這麽避而遠之吧！
“L？”
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的三秒鐘，明煜開口了：“是我。”
他的聲音同往常一樣，低沉而清冽，音量不高，卻清晰有力。
方舒楷依然沒回過神來，這兩天的人生充滿了起起落落起起起，峰回路轉要把他轉暈了。此時終于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他感覺像在夢裏一樣不真實——
L竟在我身邊！
他語無倫次起來：“不，不是，居然是你！老天爺欸，怎麽是你呢！”
明煜盯着方向盤。他無意識地咬着嘴唇，不敢去轉頭看對方。要怎樣面對呢？他費盡心思，避之不及的場面，居然就這樣出現了。猝不及防，沒有任何一點準備，沒有開場白，沒有任何一點緩沖和逃避的餘地。
最後一點做朋友的希望也破滅了。
“很失望吧？”他說。
“啊？不是不是，我就是，太驚訝了。”方舒楷盯着他，“你怎麽……你怎麽長這樣呢！”
“……？”明煜懵了。首先，他和方舒楷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方舒楷怎麽搞得像沒見過他一樣？其次，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嫌棄他的長相！
“你覺得我不好看嗎？”他皺着眉，試探着轉過頭去。
“不不不。”方舒楷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你這，不是這個問題！問題是你太好看了，這不應該啊！”
“……？？？”活了三十年，明煜第一次聽到這麽奇怪的要求。
方舒楷陷入了沉思。信息量太大，他一時間沒轉過彎來。當時經過一番缜密的分析，他自作主張地認為L在外貌上有缺陷，所以才害怕見面以後見光死。
但現在看來，既然L就是明煜，那麽問題顯然不在于此。
“你怎麽……你怎麽一直都不和我說呢？”方舒楷放輕了聲音，“要我等了那麽久。”
“我要怎麽和你說呢？”明煜說，“你既然，你知道我的問題……”
果然。“我不在意。”方舒楷說，“我說了，不管是什麽問題，只要你和我說，我都會接受的。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
明煜把拳頭握緊了，用了最大的力氣，修剪得短而圓潤的指甲也把掌心刺得生疼。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很好……”明煜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因為這個被拒絕，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沒有安慰你……”方舒楷無奈，“我說的是真的。都到現在了，這有什麽可騙你的？”
“你明明是在意的。”明煜的聲音甚至不自覺地洩露了一點委屈。
方舒楷為自己辯護：“我真的沒有！”
“你真的不用在我面前這樣說，我知道的。”
方舒楷百口莫辯，他實在不明白明煜為什麽會在這件事上執拗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步。
他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說道：“不是，等等，咱捋一捋啊——現在，我本人，親口在你面前說你都不信，那你準備信點啥呢！你難道能比我還了解我嗎！”
明煜的聲音小下來：“是你自己說的。”
方舒楷震驚了。他肯定不可能當着明煜的面說這種話，仔細回憶了一下和L的聊天，也沒有提到過相關的內容。于是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絕對沒說過！”
明煜抿着嘴沉默了一會，又說：“你父親。”
方舒楷再次陷入了迷茫，這又關他爸什麽事？李總說他什麽壞話了？難道是他爸一個激動，直接跑到明煜面前說你能不能和我兒子處個對象，把人吓到了？
他誠懇道：“我爸那個人不是很靠譜，他說什麽你都當沒聽見就完了，千萬千萬不要當真——啊不過給錢的事情還是要當真的。”
眼見暗示無果，明煜深吸一口氣，嘆道：“昨晚，你和你父親說的。”
方舒楷終于找回了這段記憶。今天一天都沉浸在和L的起起落落裏，他爸和他聊天的事情早扔到了大腦的某個犄角旮旯裏。他緩緩回憶起來，好像，确實，腦袋短路，說過這樣一句話……
什麽叫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這能怪誰呢！原來差點把L弄丢的就是自己！方舒楷一邊悔恨一邊後怕，不禁百感交集，思緒萬千。
眼看方舒楷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明煜連忙道歉：“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聊天的。只是偶然聽到……”
“不不不，不是這個原因。”方舒楷只覺得一團亂麻，“算了，這三言兩語也說不清。要不我們先上去一趟，一會慢慢聊？”
“我？合适嗎？”
“沒關系，我和老師說一聲，一起喂個貓而已。”
方舒楷并非第一次和明煜并肩走在一起，然而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近距離接觸，在興奮之餘不由多了點微妙的尴尬。
一開門，大半天沒見人的蛋蛋扭着屁股喵喵喵地沖出來，蹭着方舒楷的腿就要在他腳邊躺下來。方舒楷眼疾手快地把貓撈起來，數落道：“鞋上沾着水呢，蹭髒了你又不肯洗澡。”
他向明煜介紹道：“蛋蛋，我老師的貓。你去沙發上坐着，等我一下吧。”
明煜依言坐到客廳，心想這貓的名字都很有學科特色。方舒楷去給貓換水、倒糧，又去鏟屎，一會工夫前後洗了三次手，才坐到他身邊。
方舒楷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事情呢，是這樣的。”
明煜也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聽。
“你可能想不到——我爸想給咱倆相親！”
明煜心說我都知道，一不小心聽多了。而且知道的比你還多，那一群紅男綠女來考驗我的時候，你沒準還在上夜班呢！
“但是我當時只想和L見面，總不能讓我精神出軌！哎，有點亂了，總之我又不能答應，只好說你壞話。真的很對不起，讓你難受了，我不知道會這樣，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方舒楷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扶着腦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但是，但是……但是我是什麽人，你應該了解的。”
空氣又安靜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嚴肅，而充盈着一種甜蜜的緊張。蛋蛋對此一無所知，勤勤懇懇地嘎嘣嘎嘣大口吃飯。
他看着明煜的眼睛：“如果你還是不相信，給我一個機會證明自己，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