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艾伯的人生像調了鬧鐘,定時定候吃飯、學習、洗澡與睡覺。
此時此刻,晚上十點是生活作息嚴謹的小弟弟回房休息的時間。而活潑好動的小哥哥肚子餓了去廚房找吃的,可他不知道廚房的門被鎖了,還被管家在客廳發現并攔住去路。
“對不起,請您回房休息。”女管家态度傲慢冷漠。
她姿勢強硬,性情頑固,在她眼裏,上流社會外的人都是粗俗無禮的鄉民,而規條在她心裏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她的權威亦不容侵犯,更不容人輕易更改。
傭人都怕她,工作人員都避她。可是小少華無知則無畏,餓肚子的感覺太難受,不達目的不回頭。
正當兩人陷入僵局時,昏暗的樓梯間不知何時站着一位小矮人。
“唐娜,他是我哥哥,請按他的意思準備。”童音清脆嚴肅,口吻完全不像幾歲的小毛孩。
“小格蘭少爺,這是規矩。”女管家畢恭畢敬,但仍然堅持。
“我是這裏的主人,我的話就是規矩。立刻讓人做吃的,現在,馬上!”小孩的語氣不緊不慢,但越來越嚴厲。
女管家倔強地站定不動,嘴巴動幾下,最終還是在他漸漸惱怒的眼神中彎了腰,“明白了,小格蘭少爺。”言畢,向一邊的柏少華也微微彎腰便退開了。
“巴倫,從現在開始,我哥的話就是我的話。誰不想聽,把他送回我父親那裏。”小男孩冷着臉,手扶着欄杆道。
客廳黑暗的角落走出一名紳士般的男人,“是。”
很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兄弟倆坐在餐桌前大口吃着。
“艾伯,你這麽嚴肅會沒朋友的。”小少華邊吃邊唠叨。
早熟的小男孩淡定喝口水,“與其被欺負,我寧可沒朋友。哥,你要兇一點。”
“哦,像你那樣嗎?”小少華板起小臉,雙手緊攥刀叉瞪着弟弟,“馬上把水喝光,現在,馬上!”
把小艾伯逗得咯咯笑了起來,和哥哥有說有笑,總算恢複小孩子的心性。
“你弟弟一直是獨自住?”蘇杏抱着抱枕問。
“嗯,父親忙不怎麽回家。”柏少華目光注視着錄像,“艾伯天賦異禀,別說我父親和祖父他們緊張,連政府都安插人手時刻關注他的生活環境不容有失。”
所以,盡管是一個小屁孩住,身邊也沒人敢欺騙或者欺負他。各單位的耳目分散在屋裏任何一個人身上,各自不知底細,敢動歪腦筋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看着錄像裏的兩個小男孩白天在庭院裏自由玩耍,蘇杏靠在柏少華懷裏看得眼睛不眨一下。
兩個小男孩長得很可愛,他弟弟的生活環境與常人不同,除了沉重的壓抑感,在外人眼裏那種生活特別的刻板、枯燥而無趣。不過,當事人還小,大人怎麽安排他怎麽做。
能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環境,或許他過得很開心。譬如她,在外人眼裏她的工作也是無趣得緊,可她做得很開心,反而日常生活一團糟。
“如果給你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你會喜歡我,還是更喜歡我弟弟多一些?”忽然,柏少華冷不丁地問她,語氣不悲不喜。
蘇杏擡頭望他一眼,“沒有如果,為什麽這麽問?”他弟弟已經不在了,問這個有何意義?
“沒什麽,随口問問。”他雙手收緊把她按向胸膛,下巴抵住她的頭頂緩聲問,“中午想吃什麽?”
“你做什麽我吃什麽。”他做的都好吃,她不挑。
蘇杏眼睛瞟一眼時鐘,快十一點了,但身後的人貌似有些意志消沉不太想動彈,似乎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
“如果有機會重選,我肯定還選你。”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為什麽?”
“你弟那種受各方重視的人将來是要配公主之類的人物,我們平民做做白日夢得了。”所以她說沒有如果,“還有,我跟他都屬于學術型,就算住在隔壁也頂多是點頭之交。”
末了,她加了句,“說真的,如果不是你先撩我,我們不可能有今天。”
難得帥哥也有自卑的時候,有個天才弟弟想必壓力山大。何況他因為弟弟意外身亡遭到父親嫌棄,當年那顆小小心靈被埋下陰影了吧?
柏少華無聲地笑了笑,以為她不會回答,沒想到……這姑娘心細,輕易便能猜到別人在意什麽。她有着一顆七竅玲珑心,面冷心熱,一般時候不愛與人計較。
“你慢慢看,我去做飯。”
親親她的腦殼,他把她扶正坐好,拐杖也不拿便一拐一拐地下樓去廚房。在家裏他從不掩飾自己身體上的缺陷,老實說,如果他腳不瘸,這種脾氣好、會賺錢還會做飯的好男人絕對輪不到她。
在優秀的人面前,普通人很多都會産生自卑感,包括他和她。
蘇杏靜靜看着他的背影,忽而追上去嚷嚷要幫忙。
樓上的客廳,那對小兄弟的日常錄影仍在繼續——
“哥,這是什麽?”黑發的小艾伯眨巴着一雙灰眸,拿着一本彩色的小人書好奇地翻着。
棕發黑眸的小少華瞅一眼,“華夏的小人書,好看極了。”
“華夏的女生都長這樣?模樣好奇怪。”小艾伯吃驚地指着裏邊一個反派人物。
“才不是,那是神話裏的妖精,現實非常少,而且非常非常的漂亮。”就算是反派,那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反派,他很難讨厭她。
“妖精?是妖怪嗎?她們吃人嗎?”
“妖怪吃人,妖精……”小少華仰臉想了想,“貪心的人她才會吃,不過長得很漂亮,我将來要找到她和她結婚。”
“可是哥,我們是y國人,應該和本地人結婚。”
“你才是,我将來要回去的。”
“那我也要回去。”
“你不行,父親不會同意……”
“……我也要小人書。”
“這個給你,藏好別讓唐娜看見,不然下次我帶不進來。”
……
有些女人屬于越戰越強型,換個說法是破罐子破摔。
由于大雪期間,唐蕊知道柏少華再無情也不敢攆她一個女人家離開,便有恃無恐想在這個冬天裏盡情地作,或許運氣好被她作成功了呢?可惜那天之後,她再也看不到柏少華。
“少媛,你看到少華了嗎?”
“不知道,你找他幹嘛?”
柏少媛随口答,和丁瑤兩人窩在沙發裏一個上網看電視,一個看蘇杏寫的那本看得津津有味。大雪的天氣,躲在暖融融的屋裏感覺舒适,充滿了幸福感。
第313回
但有人不惜福。
唐蕊笑了笑,然後披衣下樓,直接去隔壁那棟小別墅找了老半天門鈴。門鈴沒找到,她只能用手敲,盡管有門廊,外邊風大且零星雨夾雪,冷得她站在門口直哆嗦。
門一直不開,她倔強地站在門口不走。
被柏少君從監控裏看到,通知安德和田深把全身僵硬的她架回餐廳。她凍僵了動彈不得,無法反抗,臊得滿臉通紅。
她的窘态,兩個大男人視若無睹。
“能動不?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正好讓亭飛過來紮幾針練練手,她的針太久沒用不知會不會生鏽。”安德如是說,最後一句是對陸易說的。
兩人把她架回餐廳勉強坐好,關上餐廳門預防她再跑出去。
“那是祖傳下來的針,幾十年了不可能生鏽。”陸易笑着說。
唐蕊聽罷從此安分了,現在村子被封,若生病必定招來那個得罪過的土醫。到時候紮針活受罪,想出去求救可不容易。
丁瑤得知她去堵門,微惱,“我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攤上她算少華倒了八輩子血黴。”
“倒血黴的是我們。”柏少媛全身無力。
柏少華電話交代她們了,等雪一停,村外的配送點開鏟車把路上的雪清幹淨,讓她倆趕緊把唐蕊帶走。從此以後,不許柏家任何人再把柏少賢、唐蕊帶進村,否則恕不留宿。
哪怕柏少賢的父母親自來也是同樣的待遇,外祖父母待他有恩,不代表他要善待仇視自己的人。
在唐蕊離開之前,由于蘇杏吃醋,柏少華不再踏足休閑居。姓唐的居心不良,她說的話未必是真的,所以不必再理。他平常大部分時間關在書房裏,要麽去院裏的倉庫也就是機房搞小玩意。
雪一直在下,休閑居的幾位年輕人幾乎每天給村裏老人打一遍電話問問情況,若非迫不得已這種天氣誰都不想出去。
但有些人例外。
有一天,雪小了一些,雲非雪衣着厚實溫暖很輕易便來到蘇宅。來的時候,雪層剛剛沒過她的腳腕,而且她是翻牆進來的。
圍牆的雪層高,她很容易便翻牆進來。
“幸虧我看見,不然小福它們非咬你不可。”蘇杏對她的來訪感到無比詫異。
雲非雪脫開厚重的外套,笑嘿嘿道“抱歉抱歉,雪那麽大,不想麻煩你們去開門才翻牆。對了,亭飛說這種天氣四下無人最适合進山練習,你去不去?”
“不去,”蘇杏應得果斷,“四下無人不一定安全,萬一有監控呢?”
“也對哦。”雲非雪看向婷玉,“蘇蘇說得有道理,亭飛,那我們還去不去?”
“去,進入深山不一定有監控。有也不怕,這種天氣很多動作看不準,你可以把雪球裹成泥團,或者把泥塊隐藏在雪團裏……”婷玉把雲非雪的訓練內容詳細說一遍。
“對了,你剛才怎麽來的?”蘇杏忽然想起來。
雲非雪眨眨眼睛,“踩着泥層。”沒有破壞雪層充當掩飾,雪一融,那些泥層肯定也跟着融了。
哇,蘇杏給她豎起大拇指,牛叉。
“對了,好像看過別人的,裏邊關于土系技能大概有石筍、飛岩、泥坑、山崩地裂等等,最厲害的是能築起六七米厚的圍牆……”蘇杏把土系異能者日常使用的技能告訴她。
“……可能還有隐藏技能,這得靠你自己琢磨。”
都是夢裏見過最常用的技能,憑雲非雪的聰明将來肯定想得到,提前說是希望她能早日熟練運用。趁有婷玉在一旁監督,若失控或者發生其他意外至少有她控制局面。
雲非雪向她做了一個手勢,“明白,謝了。”人家有心提點,自己心裏明白就好,不必揭穿。
兩人在家歇一陣,喝杯熱茶暖暖肚子,然後便出了門。
婷玉按往常習慣帶了兩只大狼狗出去,它們不怕冷,是這冰天雪地裏的勇士。在她的藥膳滋補調養之下,整棟蘇宅裏的生命強壯旺盛,包括橘貓小吉,它都胖成球了動作依舊靈敏利索。
溫暖的書房裏,蘇杏抱着小吉牌暖寶寶努力碼字,不時地撸幾下。她家有個電子秤,入冬之後一直在忙沒秤過體重,結果昨天一看,嚯,胖了好幾斤!
是好幾斤不是一兩斤,把她吓了一大跳。
“……這樣下去不行,夏天一到咱倆必須減肥。”一想到自己的體重,她就心肝脾肺痛。
自從交了男朋友,她的夥食太好結果一時疏忽大意長膘了。不成,她以後的練習要加磅,延長一兩個小時運動量估計能減肥吧?造孽啊!忽然有點懷念薯葉配泡面的日子。
減肥二字本不該出現在她的字典裏,只是人生有得必有失,沒辦法……
日複一日,雪仍在下。
雲非雪勤快,蘇杏也不懶,她的技能是速度,偶爾在書房裏直接穿回古代的深山練。
所以婷玉只驗收成果,不理過程。
安排年輕人鍛煉這種事,婷玉一向極有分寸。在這種天氣裏,她讓雲非雪訓兩天休兩天,可她自己不定時地輪流帶小福它們出去。
有一天夜裏十點多,她披着鬥篷帶着小壽小全出門,在途經昌叔小牧場的路中和柏少華偶遇。
他拄着拐杖,一貫的長大衣,這回是有帽的,松垮垮地戴在頭上完全掩蓋他的五官和表情,憑直覺知道帽子下有一雙冷刺刺的眼睛盯着她。他穿着一雙高筒皮靴,戴着圍巾,身姿挺拔潇灑,仿佛不覺得冷。
婷玉看他一眼,微微矮一下身行了禮,然後打算擦肩而過。
柏少華微微颔首之後,緩聲叫住她,“如小姐,可以談談嗎?”
婷玉身形微頓,依言停下,“談什麽?”
“我想跟蘇蘇結婚。”
拐彎抹角要看對象的,眼前這姑娘不喜歡說廢話。
“她同意的話,我不反對。”婷玉神情冷淡。
“她不同意,我想知道是什麽原因,不知你能否提點一二?”
婷玉聽罷,眸裏亮起一點愉悅。
“我并不希望她選你,為何要提點你?”散了才好。
她會反對,不外乎是他具有西方人的特征。這個不難猜,因為她本身就排斥擇西方人為配偶。
寬帽裏,柏少華唇角微勾,語氣依舊溫和,“你要怎樣才肯幫我?”相處三年了,這姑娘還是這般生分。
“很簡單,你們了解我們,我也知道你們。”婷玉笑容清冷,“你們人多勢衆,讓她跟你我不放心,除非你願意為她付出一點代價。”
“哦?願聞其詳。”他略有些興致。
“讓我在你身上下點藥。”婷玉神色不變,說着讓人驚駭的過分要求。
別人是要天價彩禮,她是要他以命相抵。
柏少華并不惱,反而輕輕一笑,“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多謝指點。”言畢,他退開一邊讓她過去。
婷玉見狀,秀眉輕輕蹙起。
“你該知道,我若想下藥你根本躲不了。”
“真有那麽一天,請顧及她的身體和子嗣的健康,我不勝感激。”他語氣平緩,不愠不火。
但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有些油嘴滑舌。
婷玉微哼,徑自從他眼前走過。
待她走出幾步遠,柏少華這才轉身不疾不徐地往家裏走……
第314回
今年的雪特別大,眼看到元宵了還沒停。
雪很厚,通往省城的路濕滑難行,別說雲嶺村,險些連梅林村、下棠村一并被封了。村邊那條大公路幾乎天天出動鏟車、人工清理路面的積雪和冰層。
雲嶺村的路面不麻煩政府操心,由村邊的配送點請來鏟車天天清理。
正如柏少華交代的,村路通行之後,柏家人和唐蕊一起被送出雲嶺村。柏少媛、丁瑤明白他的意思,因此毫無怨言,反正她們随時可以來。
唯獨柏少廉依依不舍,皆因柏少君那兩個游戲艙超級棒。
玩起來老過瘾了,像身臨其境,可用技能多。那種型號的游戲艙據說是試用版,尚未上市。無論是在國外或者華夏國內都找不到,而少君只肯透露是別人送的。
想來是少華的朋友吧?
所以他不想走,但事先得到兩位大姐的警告不得不走,日後想玩只能二進村了。
讓人意外的是,唐蕊很順從地跟随大家離開。
柏家人不管她打什麽主意,只要她肯走就行,免得再給大家丢臉。
而唐蕊離開是因為有所倚仗。
柏少賢的老子娘曾經跟她老娘說過,柏少華受孿生兄弟身亡的影響傷過腦子。認得外祖家的親人,卻對小時候的很多事認知模糊,但對兒時玩伴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好。
他不記仇,從小就是老好人一枚。而幼時的她和他最為親近,這是一種優勢。
經過她一再的試探,發現他果然對以前的事很多都沒了印象。柏少華是個記憶力超好的人,他不記得過去的事證明傷過腦子。
那麽她就成了他兒時記憶的向導,要知道,在他們小的時候,很多大人都笑說她是他的野蠻小女友,天生的一對。
這點情分足以成為他身邊女人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無論是今天的女友還是未來的妻子,她們不得不看在這段情分上禮讓她三分。所以,只要她凡事适可而止,将來時不時地提起一兩件往事,她遲早能重新成為他心中的一朵白玫瑰。
現在的那個女人年紀小,男人對她熱乎着呢,自己就不觸黴頭了。
當第三者,插足別人感情或者婚姻确實不道德,又有什麽關系?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她不做另有大把女人做。她的婚姻就是這麽散的,那老男人一把年紀了還是貪新鮮。
別的女人可以做,她當然也能……
村裏的後山的半山腰上,站着兩個人目送車子離去。
“……小雪已經能夠熟練運用技能,多虧亭飛訓練有方,加上小岚的……真的不打算簽下她們?錯過挺可惜的。”陸易的語氣略遺憾。
太讓人意外了。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臨時改變計劃落戶的一座小山村附近居然接連出現幾位異能者,運氣好得不可思議。雖然這些異能不足為奇,組織裏或多或少都有幾個。
但精英不怕多,多吸收幾個進來充當後備預防萬一。
尤其是亭飛,雖然她不是異能者,可她的能力獨一無二。他們再不下手,眼看就要被政府給征走了。
“都是女人,容易受家庭牽累。而亭飛生性多疑,蘇蘇敏感膽小,簽那種約随時把她們吓跑。”女人任性起來不顧後果不講道理,柏少華望望蘇宅的方向,“我們本身就受政府監控,別多事……”
“那蘇蘇呢?”這個舍得錯過?
“她不用你們管。”他要跟她簽另一種契約。
他的目标自始至終只有這一個。
正說着,忽然山邊傳來一聲嬌叱,“小吉別跑,你跑不掉的我跟你講……”
兩人停止說話,一致望向山路口,很快,一道圓滾滾的橘色小影子咻地從他們身邊竄過去,陸易打個冷顫全身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看向路口免得再看見它。
幸虧小吉跑得快,不等他看清楚便沒了蹤影。
很快,兩人便看到一身冬衣的蘇杏追上山來。她衣着乃自然草木色系,衣、裙和袖子白絨滾邊,脖子系着一條棕色帶的毛領,清麗婉約。
賞心悅目的美人,讓這片冰天雪地添了一道暖色。
“诶?易哥,少華,你們在散步啊?”看見他們倆在,蘇杏微訝。
深知柏少華的特性,陸易忍着身上的不适率先微笑了下,“避開那一位。”目光示意她看村路那邊,一輛車子正開得小心翼翼。
松溪河結冰了,那座看似不怎麽穩固的石板橋吓得車裏邊的唐蕊異常不安,時不時一聲尖叫讓司機開慢些。
幸虧田深是個操作熟練的老手,穩得住。
知道陸易怕貓,蘇杏向那邊粗略看了一眼,然後回頭笑了笑,“哦,那你們聊,我跟小吉正在跑步減肥呢,拜~”
柏少華眉頭輕皺,上下打量她一番,“減肥?”
“對呀,”蘇杏在他跟前轉一圈,一身寬松衣物完全看不出身材如何,“不覺得我胖了嗎?小吉也是,胖成球樣還不肯做運動,我只好說給它洗澡把它吓跑。”
饒是怕貓的陸易也忍不住好奇,“它聽得懂?”
“肯定啊,讓幹活做運動它裝聽不懂,一說要洗澡跑得比兔子還快。”正好利用一下。
說罷不再耽擱,揮揮手便跑了。小吉正在前邊等她,她若不追,它就不跑了。
兩個男人眼睜睜看着她從跟前跑過。
半晌,陸易忍不住問“跟她說過你的情況了?”
柏少華的視線依然落在追貓的人身上,淡然道“說過又怎樣?”
怎樣?
陸易不由得也看向那個輕盈的身影,“我以為你們感情會更深厚一些。”愛人有毛病,既然不分,她為毛不主動一下呢?抱一下也好,不然兩人的關系永遠不冷不熱的。
“恰好相反。”在她眼裏,他失感是一種優點,因為她可以随時滾蛋不怕他死纏爛打。
柏少華神色坦然,直到她消失在視線範圍,這才開始往山下走,“我有事離開一陣,可能時間有些長。你們看着別讓人找她麻煩,記得給她做足三餐,就說我已經代付回來找她要錢。”
她啥都吃,就是不吃錢財上的虧。明明不是小財迷,搞不懂她這種德性是怎麽來的。
“哈?”陸易目露驚詫之色,感覺有些好笑,“這樣不好吧?”
“總比她胡亂減肥的好。”
開玩笑,他好不容易把她喂胖一點點,哪能被她減了去?明明是她之前太瘦,抱着不到半兩重,再減就成排骨精了。
作為一名漂亮的女妖精,要胖點才好看,而且更健康……
第315回
當晚,柏少華也離開了村子,說要出國辦點事。
蘇杏沒追問。
他吃過晚飯才走的,她陪他散步,慢慢地沿着村路走,走過松溪橋,一直送到村口看着他上車離開。
蘇杏獨自站在村口,看着車子慢慢駛遠,不禁心中悵然……本是兩人行的路程,中途忽然少了一個,一股難以形容的孤寂感驟然而生,令人無所适從。
這種感受特別難受,心像被人剜了一塊走,有點不知所措。
可是沒辦法,人就是這樣,獨自來到世間,在人生旅途找了一個伴,即将到達終點依舊是自己一個人走。哪怕是雙胞胎,走的時候總不能一起吧?她總要習慣的。
……
得知柏少華離村,婷玉沒說什麽,更沒有把那天晚上與柏少華的談話告訴蘇杏。
他說他明白了,不管他明白什麽,愛咋咋滴。
相反,她很高興好友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意志消沉,一如既往地生活,工作,鍛煉也不曾放棄。不像她在漢朝的那些手帕之交,心上人一日不見真的如隔三秋。
仿佛除了日日相思,她們的人生再無別的事可以幹。整天神情落寞,秋波黯淡,楚楚可憐的模樣看着愁煞人也。
來到現代,最讓她着迷的是女孩們有選擇人生走向的權利,她們存在的意義不再只有繁殖。
“蘇蘇,今年種什麽?”
院門口,有三個人站在平臺前看着那塊菜地陷入苦思中。
“還是番薯?”蘇杏試探性道。
og,柏少君腦袋一垂,半晌之後才有氣無力地擡起頭看着兩人,“就不能換一種嗎?豌豆?小白菜?黃瓜、西紅杮也行……實在不行,建議你們把地給別人種水稻算了。”
蘇杏也蹲下來認真道“以後想種的話,還能要回來嗎?”
“當然,這跟房子是配套的。”
其實不配套也行,畢竟宅子也不是她的,是少華的。
“亭飛,你覺得呢?”蘇杏向她征求意見。
“也行,反正你沒空打理,想吃什麽菜在院裏種幾棵就夠了。”婷玉考慮到她平時既要鍛煉,又要工作的,好不容易騰出時間總得找人談談戀愛啥的,哪有時間種菜?
“給誰種?要手續嗎?”
“用不着,田深與娥姐平時閑得慌天天唠叨要種菜。”
意見統一,就這麽定了。
早春,雪消冰釋,寒氣透骨,滿庭田地濕。
雲嶺村裏的幾株梅樹花蕊點點,而梅林村、下棠村早已成為一片花海,各方游客聞香而至,沉寂許久的季節又開始熱鬧起來。
“你白天到外邊直播,晚上回來做點心,長久下去到底行不行啊?”
清冷而寧靜的淩晨,民宿一樓的點心屋裏亮着一盞暖燈,室內的空氣中彌漫着點心香甜的味道。
“行,每隔兩天苦練,其餘時間正常練,亭飛說這樣下去體力才有進展,将來能夠更持久。”雲非雪一心二用,專心做着點心。
哦,既然是亭飛說的,蘇杏不再多話。她是來買小饅頭的,幹松的口感,茶味和牛奶味的幾乎成了她和婷玉固定的零食,
每逢少華不在家,她就成了點心屋的常客。
閑談間,門口傳來熟悉的摩托聲。不大一會兒,那位點心屋的常客一個年輕人進來了。
“新年好。”雲非雪和蘇杏一起向他打了招呼。
“新年好,一份紅棗糕和南瓜糕,謝謝。”年輕人腼腆地笑了笑,眉宇間隐含一絲愁色,目光落在一旁的女生身上。
他總是這個時間來,等他走之後将會陸續有客人來。
見雲非雪有客不便打擾,蘇杏道“你忙,我走了。”拎起自己的點心準備走人。
“哎,請等等。”
叫住自己的聲音讓蘇杏一愣,回頭看着那個年輕人,“你叫我?”真意外。
連雲非雪都停止動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是,”見兩人看着他,年輕人面紅耳赤,拘謹道,“聽說你家有一位醫術高超的女神醫,想請你幫個忙……”
……
蘇宅的書房,蘇杏回到家之後,把求醫人的情況跟婷玉說了一遍。
“習慣性流産?”
“嗯,”蘇杏窩在自己辦公桌前的椅子裏,吃着小饅頭,“他說他女朋友之前落過三次胎,第三次是自然流産……”
本來兩人想在開年第一天就去登記,結果他女朋友因為擔心便去了醫院檢查,發現自己身子很差而且懷不住孩子,所以反悔不肯結婚了,把小夥子急得。
這些話是隐私,雲非雪讓他倆坐在最邊的位置上單獨聊的。看得出小夥子很緊張他女朋友,可惜……
“你忘了,我還沒有行醫資格證。”婷玉提醒她。
“咱們是用土方調理身子,像在村裏那樣。”大家熟悉之後,雲嶺村的村民但凡有些身熱頭疼,過來找她要點藥草回去熬水或者煲燙喝,第二天啥事都沒了。
在大家眼裏,大病找陸易,要動手術就去養生館。村民們心胸豁達,曾經開玩笑地說過,若碰上治不好的病就給她練手死馬當活馬醫,撿回一條命算賺了。
而且她是民間土醫,如果将來上京學習考證,需要更多的成功病例為她加分。在治療過程中,成不成功另說,不死人不傷身就沒什麽問題,除非碰上一些居心叵測的病患。
所以,當年輕人帶着他女朋友連夜趕來時,蘇杏反悔了,讓他們在屋裏坐下,然後把婷玉拉出院子。
“這人不能治,你先出去逛逛,我找個說法忽悠過去。”
“為什麽?”婷玉不解。
“她是何玲的侄女何小飛,還記得嗎?萬一又是來找碴的怎麽辦?”以前先在休閑居找她麻煩,後來跟着何玲的婆婆趙嬸提着行李過來想要強行借宿,被婷玉攆了出去。
這回不知是搞哪出。
她見小夥子人品好才答應幫忙說說,早知道是何小飛她鐵定一口回絕。
“蘇蘇……”
這時,穿着厚外套包得密實的何小飛怯怯地從門邊拐過來,看着蘇杏和婷玉兩人,“別誤會,我是真心來求醫的。我知道自己以前錯得很離譜……”重提舊事,淚如泉湧。
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在她遇到他才真正理解,可惜太晚了。悔恨仿佛化成了眼淚,她怎麽擦也擦不完,有東西堵在喉嚨似的讓她說不出半個字來。
陪她來的年輕人默默地站在門口沒露面,很多事情他心裏有個大概卻只能裝糊塗,讓她在自己面前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有一種情感,有一種舉動,能讓旁人為之動容。
蘇杏見她這副樣子,雖然說不出反對的話,始終猶豫不決。
婷玉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她身子确實很弱,沒說謊。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個道理如果她現在不懂,将來也會懂。”舉手之勞,後期要靠他們自己調理出不了大問題。
看在小夥子的份上,姑且信她一回。
第315回
婷玉最終還是幫她治了,用一樓的客房當臨時治療室施三天針灸。陪何小飛來的年輕人姓杜,大家都叫他小杜,與何小飛租了房子在省城裏住。
何小飛每隔一天要過來一趟,每次一個小時。
針夠三次就不用來了,婷玉另外開了一張藥膳方子讓他們以後注意休息和飲食,慢慢調理。因何小飛年輕底子好,遵從醫囑的話,至少養足三個月便能備孕。
能夠調養半年是最好的,看他們自己的選擇。
最後那一次,蘇杏站在三樓樓頂看着小倆口開開心心地離開。何小飛坐在車後環住小杜的腰,臉靠在他的後背笑得異常甜蜜。
婷玉把自己清洗一遍才上樓,蘇杏放下簾子,回到茶幾前給她斟了一杯茶。
“婷玉,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第一次?
婷玉秀眉輕挑,接過她遞來的茶嘗了一口,“記得,怎麽了?”
“依你看,我的身體當時有不妥嗎?”
婷玉愣了下,回想當初的第一印象,“沒有,就覺得你有點衣冠不整,不夠莊重。”
蘇杏“……”
“怎麽,”婷玉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認為自己有病?”
蘇杏輕咳,“木有,有點擔心将來……”
夢裏的她在第一次意外流産之後再也懷不上,一開始醫生說是傷了身子。後來按照醫囑調養了大半年,去醫院檢查都說沒問題了,不知怎的就是懷不上。
正因如此,原本對她還不錯的公婆轉而接納小三陳悅然和她兒子。
雖然她後來越來越慶幸自己沒懷上,可年輕的時候确實很無助。她的命運改變了,身體狀況呢?她和柏少華将來會有孩子嗎?畢竟,陳悅然姐妹和老卓的命運都很正常。
做人不能太貪心。
可是,當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動了心,自然而然就想和他生個孩子,這是天性。
男人也一樣。
聽罷,婷玉給她把完脈,仔細檢查過後得出一個結論
“沒問題,可能是你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