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在夢裏到郊外旅游時,要麽知己,要麽跟着一個隊伍,安全感滿滿的。
不像現在……
蘇杏瞅他一眼,柏少華正無限感慨地打量四周,絲毫不察自己已經成為妻子心目中各種兇殘的反派人物。
廣袤的草原,視野甚寬,零散的松柏和橄榄樹,綿延不絕的小山坡。俯瞰很美,身臨其境卻有一種荒涼蕭索感,心裏像被什麽堵住了,那種感覺一點都不美。
入目之處,很多小屋獨自伫立在一個小山頭,附近綠樹如林。
他家也是。
沒有大氣磅礴的古堡,沒有散發低調奢華氣息的現代別墅,沒有保镖開路,沒有傭仆分兩排出來迎接……當然,也不像秦嶺那棟小破屋般的陳舊簡陋。
沿着小斜坡拾路而上,兩邊高直的松柏枝葉蒼翠,有一種孤寂的寧靜。接着,一棟古樸的哥特式小莊園似的住所矗立眼前,它的外牆磚石顯眼不掩飾,與他在雲嶺村蓋的小別墅類同。
但面積至少是小別墅的三倍。
有房子的地方林木多一些,光線不太充足,給人予一種神秘的感覺。裏邊像藏着魔力,陰冷幽暗,擡頭仰望,僅僅頭頂的一方天空成了唯一的逃生出口。
簡單說就是人氣少,有些陰森,房子本身沒問題。
“你一個人……”蘇杏看着它有點無語,“有必要住這麽大的房子?”
“抱歉,當初年紀小不懂事,習慣房子大。其實當地的農民全是貨真價實的土豪,”柏少華牽起她的手往家裏走,“我這屋小意思,那些鄰居才可怕,遠看房子好像很小,車庫裏的車加起來比我房子還貴……”
他們的房屋面積不大,庭園、車庫一定要夠寬。
一群農場主來着,除了數十畝地,他們在城裏還有各種投資,一個個富得流油。閑着無事跑到鄉下過過清淡的日子,有錢人嘛,多少有些回歸原始找虐的毛病。
而他家只有兩輛車,城裏只有一棟房子,聽起來算是本地貧困戶。
“真的麽?”有比較才看得見傷害,蘇杏信了,“有地方住就好,千萬別欠債。”畢竟是普通人,沒必要像大明星那樣動辄甩幾億買一幢古堡、莊園啥的。
她野心不大,無牽無挂地,賺多少花多少心裏踏實。
柏少華默然而笑,拄着拐杖和她走了一段路,終于回到那棟奇特屋子的庭院路口。遠遠地,看見兩位衣裝齊整的男女一副管家的姿态站在房子門口等着。
要不是面帶微笑,配上他倆背後那棟屋,看得人心裏毛毛的。
蘇杏“……你還有管家?”
這還叫貧困戶?
“算是吧。”見她身子僵硬被自己扯着走,柏少華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是夫妻,以前家境不錯,沒想一夜之間破了産在街上流浪,被昌叔撿回來幫我看家。”
由于雇傭費低,自己家确實要人打理,便和他們簽了合同,至今快十年了。
“我不是白手起家,父親雖然不喜歡我,從小給我的錢足夠買幾棟這樣的房子。”這裏的房價當時并不貴,“後來昌叔建議我房産不必買太多,城裏、鄉下各一棟就夠了,其餘當成流動資金讓我學着創業……”
本身有金錢為基礎,他也不笨,混到今天總算過上稍微優渥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今找到一個合心意的愛人,将來再添幾個聰明活潑的孩子,人生平安喜樂。
至于異能……算是人生的一場意外。
來到門口,兩位管家笑臉相迎,溫和有禮。
“歡迎回來。”
蘇杏一身簡便的襖裙,也矜持地回一個自己國家的女子禮。走出國門的日子,她的衣物全部是改良版的漢服,清雅純美,帶給異鄉濃濃的東方傳統魅力。
“阿奇爾,曼妮。”柏少華分別介紹道,手扶在她的腰際,“我的妻子蘇蘇。”
兩位管家再次向她點頭致意。
蘇杏全程面帶微笑應付。
房子的外表很傳統,另有特色。
但屋子內部幹淨亮堂,擺設簡潔大方,流蘇的水晶燈、意式家俱古今結合,高貴典雅而不失時尚的風格。總體來講,優點是房間多,缺點是這房子走廊構造複雜。
幸好只有三層,而據說第三層是露臺。
他的主卧室依舊是寬敞舒适。
正如謝妙妙說的,他很會享受。
更重要的是,卧室裏居然挂着兩人在雲嶺村的唯美婚紗照。
“什麽時候挂的?!”
蘇杏瞪着婚紗照又驚又喜,初來乍到的陌生感消失了。
原本這是他的卧室,看到這幅照片之後,瞬間成了他和她的卧室,歸屬感油然而生。
“半個月前,家裏都已經挂上。”
柏少華從背後摟着她,親着她的耳垂,目光溫柔道。
蘇杏反手摟着他,臉龐緊緊貼在他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聲……
第337回
一行李早就到達,柏少華停在外邊的車也開進來了。
兩位管家都上了年紀,女管家臉上添了不少皺紋,至少有四十出頭了。身板看着還健康,行事利索,趁柏少華和蘇杏在房裏收拾行李時,飯菜便已上了桌。
男管家給人的感覺溫和可親。
而女管家五官筆挺,長相略尖刻,在面對蘇杏時笑容客套帶有淡淡的疏離感。盡管放低姿态,身上仍然隐隐散發一種優越感。
這是肯定的,畢竟大家剛認識不久。
至于優越感,柏少華也有,或許人家是與生俱來,或者人家有真本事,礙眼的話可以無視。所以蘇杏選擇無視,像雲嶺村那樣盡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別的不多管。
在吃飯之前,柏少華和蘇杏在客廳給兩位管家禮物。有茶葉,酒、腌肉和x華火腿等,全是吃的,據說是昌叔交代少華幫忙收集,把兩位管家樂得找不着北。
據說兩個老頭經常在一起打賭誰的東西最美味,就是以上那些,昌叔買好了托少華給他們帶過來。
“他還好吧?”見了這些東西,女管家笑了,“家裏親人找到了嗎?”
語氣流露着關心,優越感也沒了。
這才是一家人的表現,蘇杏還得花些時間才能真正融入。
“找是找到了,不想打擾他們所以沒露面……”柏少華把昌叔的近況告訴他們,聽得兩人唏噓不已。
吃飯的時候,長形的方桌,香槟色的襯布上搭放菱形的白色桌布,每人一套餐具,旁邊扣放着高腳杯。雖然人少,兩位管家并不入座,經驗豐富而嚴謹地端上一道道菜肴。
不卑不亢,是兩位淡定沉着,眼勤手快的長者。
蘇杏趁他們離開時悄悄問“你們平時都這樣?”其實一起吃也沒什麽,家裏就幾個人,一起吃顯得熱鬧些。別阻止她吃飯時說話就成,在親人面前她很随意。
“嗯,”柏少華瞅她一眼,習以為常,“我以前做什麽都喜歡安靜,慢慢地大家就習慣了。這樣挺好,可以互不幹擾。”
哦,原來是他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說話。
蘇杏不再堅持,默默吃着自己。
半響之後,她沒忍住,“你以前怎麽不提醒我?以前跟我吃飯時說話很難受麽?你房子這麽大還沒人說話,靜得可怕……”貧困戶的樂趣是自由,不應該那麽多規矩。
柏少華邊吃邊聽她發一堆牢騷,例如從城裏到這裏太遠,岔路又多,讓她一個人來的話肯定找不到家在哪兒。房子建在這種地方就算建了圍欄也不安全,還搞什麽規矩……
吧啦吧啦。
有些人就是這樣,平時沒那麽多話,一旦知道有規則限制就心癢忍不住要犯規試試效果。就像貓,你擺樣東西在它面前,它一喵掌給你掃了,天性使然。
她說了一堆,臨了,他就笑着說了一句話。
“難怪你跟少君合得來……”
柏少君是個游戲在手,能癱死在沙發一輩子不動的人。
但見兩位管家做事一板一眼,不知怎的,他天天不在客廳吼兩嗓子就渾身不舒服。每次都是曼妮态度嚴肅地站在一旁盯着他瞧,用沉默抗議他的無禮吵鬧。
說起少君,蘇杏便想起雲嶺村來。
“出來好久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柏少華沉吟了下,“過兩天就走。”
村外的熱鬧幾乎平息,餘岚和她母親一樣是個有魄力有手段的女人,人生的磨難讓她成長得更快。可惜她有個鬧騰的妹子,不然……他瞅一眼捧着手機不放的蘇杏。
“跟誰聊天?”
“亭飛,”蘇杏放下刀叉,捧着手機打字飛快,“她昨天陪老爺子去醫院實習,結果碰到醫鬧,兩個潑婦揪着護士打。”
“哦?沒受傷吧?”語氣十分随意。
“她沒有,她當場把那倆潑婦的手扭成麻花……”這下麻煩大了。
柏少華一張冷漠臉,就知道會這樣。
所以說,如果餘岚不是有個鬧騰妹子,他真心希望妻子能多些朋友走動,免得她總呆在那朵帶刺且有毒的高嶺之花身邊。這倆性格不同,卻有一個共同特征
大膽闖禍,大方逃跑。
“她打了人,對方肯善罷甘休?”
“不肯,正嚷嚷要告她呢。”
好友闖禍,蘇杏并不緊張。
人在京城出事,她靜觀其變看看事态會怎麽發展,看看那些人願不願意、有沒能力助婷玉化險為夷。傷人而已,婷玉以前殺人被全國通輯的罪名比這嚴重多了。
見怪不怪,正好評估一下京城的水有多深。
如果不行,那就要麻煩老卓了。
哈哈,這輩子能提前認識卓文鼎真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他簡直太可靠了!
柏少華不緊不慢地用餐巾抹一下嘴,悠閑地品酒,默默看着她在淡定發信息。好友闖禍,她還這麽冷靜不找他幫忙想辦法,證明已經找好退路,他就不必強出頭了。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從不主動找麻煩。
晚上,等柏少華洗完澡出來,一身清爽的蘇杏早已睡着。坐在床邊靜靜看着她安穩的睡顏,指背在細膩的臉龐輕輕滑過。屋裏很多地方還沒看,她最近太累了。
片刻之後,換上一身輕松家常服的柏少華拄着拐杖去了盡頭的書房。那是一間複式藏書室,從進入大門開始,四壁皆是從世界各地搜羅回來的珍藏本,瑰麗而莊嚴。
有古老的,有近代,也有現代的書籍。
她還沒看,否則鐵定興奮或者氣憤得睡不着。
因為有些華夏古老的私家藏書要麽從海外華人手中買到,要麽在黑市拍的。
藏書室的窗邊是一個讓人舒心的閱讀室,室外有一方小露臺,白天的時候面朝遠山品着咖啡或茶,閱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不失為一種享受。
柏少華來到一角書櫃前,熟悉地找到機關按鈕摁了一下,一面擺滿書籍的牆壁咔咔地換了一種分類版面。他仔細看了看,從中抽出一本自己真正喜歡看的……
淩晨一點正,一身嚴謹的女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
“沒想到你會結婚,大家以為你就算結,也會找一位能力相當的女孩。”而不是随便找一個。
“我又不是上帝,不管姻緣的事。”剛經歷一場蛻變的柏少華冷淡道。
“她太普通,會成為你的弱點。”
柏少華由始至終不曾擡頭,“你們都是我的弱點,你認為我放棄誰最合适?”
女管家“……”
這個時間的他最正常……是很正常,所以老人、新人對他來說是一樣的分量。
第337回
一身邊所有人都可能給他帶來威脅,當然是弱點了。關鍵是,他妻子是個弱者,就算背叛他也造不成大傷害,反而這群人能給他致命一擊。
女管家清楚這一點,仍不服氣。
“老昌頭怎麽說?”那老頭一向緊張他,不可能沒有提醒。
“他警告我別碰那些姑娘。”
“你應該聽他的。”女管家埋怨道。
“我聽了。”
命運如此,他有什麽辦法?正如他無法阻止這些人在他身邊聚集。久久不見女管家說話,柏少華擡頭看了一眼,發現她嘴巴緊抿一臉倔強地瞪着自己,不由嘆了下。
“曼妮,我對征服地球沒興趣,我向來希望過好正常人的生活。嚴格來說,除了少君、昌叔和她,你們大家才是上帝給我的惡作劇,如果有上帝的話……”
他的态度十分認真。
失感不是失智,他有腦子分析哪種生活屬于正常狀态。
天知道,他不過是年輕時候偶然救了幾個人,結果不知什麽時候身邊來了這麽多。都說跟他混,混個屁,自身難保啊懂不懂?!他們不想懂,所以才有今天的局面。
偏偏他認為來就來了,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有他們在,那個不該存在的計劃在幾年前投入運行,目前為止很順利,未來吉兇未蔔。年輕時個性沖動,很固執,老爺子的話他聽不進去,今天想改已經太遲,計劃進行得太快無法停止。
由于她今晚這番話,他才再次強調這群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免得他們擅自給他老婆添麻煩。為提高她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而公開她的異能?那是弱智做的事。
生存機率最大的,永遠屬于底牌最多的人。
女管家讪讪地垂下眼眸,“大家是擔心你的安全。”
他擁有讓大家和諧共處倍有安全感的手段和魅力,沒有人希望這個維持平衡的中心點出現問題。
“相信我,我很安全。如果這個地方讓你們失去安全感,我可以安排你們離開。”
“不,這裏很好,我們已經年老不想再跑。”女管家神色微緩,“既然你真心喜歡她,其他話我就不說了,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子嗣所面臨的危機。你和小格蘭先生一母同胞擁有相同的基因,中獎率極高。”
真心喜歡?柏少華不置可否。
那女人缺點不少,完全沒有戰鬥力,但是人已經娶回來了。做人要有堅持,既然和她領了證,先湊合過吧。
他不止一天這麽想。
“我正在想辦法,或許你們有什麽好主意?”希望那群人對他個人有點用。
“大家商量過,要麽催眠你父親的人,用美瞳這個辦法最簡單快捷。但你父親不好忽悠,只能改變基因或者改變瞳孔的虹膜顏色,在母體做或者在嬰兒身上做都行。”
選擇前者的話就要現在做,若選在嬰兒身上做,他們到時候盡量拖延時間配合他。動作要快,否則時間越長越可疑,那些人不會給他太多時間做手腳。
嗯,柏少華平靜地點點頭,“好主意,出去的時候順便幫我泡杯咖啡。”希望破滅,注意力重新回到書籍上。
“要加糖嗎?”已婚的他口味或許會變。
“不用了謝謝。”
……
把咖啡給他送去之後,女管家的鞋子落地無聲,筆挺的腰,像只孤傲的天鵝姿态優雅地走在安靜的走廊。
“曼妮?他怎麽說?”
“他不滿意,我就說是馊主意。”女管家仍然孤單地走着,目視前方,“在嬰兒身上搞小動作,別說他父親身後的科研組能查出來,對孩子也是一種傷害,他作為父親不可能冒這個險。”
都是過來人,明白當父母的心情。
“噢?我好像聽到愛情來臨的聲音……”他完全無視對母體動手的選項,心意顯而易見,“奇怪,他不應該有這種情緒,莫非那毛病治好了?”
“不清楚,他依舊視我們為上帝的惡作劇。”
該利用的時候利用,該嫌棄的時候嫌棄,誰讓他們自己送上門?
她的話再一次讓走廊充滿爽朗的笑聲。
“別笑了,趁還有時間,叫那些孩子趕緊想個正經的法子。萬一他跟他父親起沖突,後果不堪設想……”并非危言聳聽,他的父親代表某個帝國,別國政府也對這種天賦虎視眈眈。
而他個人代表新生群體,他兄弟遭過一次難,若孩子也遭難他不可能善了。
一根繩上的螞蚱,火點着了誰也逃不了。
格蘭家族的灰眸魅力讓人瘋狂。
對于他父親來說,哪怕心目中的廢物生下一個灰眸的小廢物,也必須回國養着,萬一哪天覺醒了呢?他遷居華夏僅僅是讓他們多費些力氣罷了,華夏人很好收買的,用錢就可以了。
……
京裏,婷玉傷了人之後被請進警局“喝茶”,原本要拘留的,因為雙方都不肯妥協,那兩個潑婦傷了手之後索性賴在醫院不走。
但她進去不到兩個小時就出來了,因為有人替她作保。走出門口,她意外地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外貌似在等人。
“秦哥?”
等在門口的正是秦煌,聞聲轉過臉來打量她一番,見她不慌不忙淡定從容,不禁笑容和熙。
“沒吓着吧?他們有沒為難你?”
“沒有,”婷玉搖搖頭,想了想,“他們說有人保釋我,原來是你?”
秦煌笑了笑,示意道“走,咱邊走邊聊。”
說罷,和她一同步下階梯。
天氣熱,今天的他一改工作期間的正裝,只套一件黑背心和黑色休閑褲突顯身形的健美。一雙輕便耐磨高質量的軍靴紮着褲腿,結實的大長腿在行走間蘊含力量。
車上安靜,婷玉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聽蘇蘇說你在國外工作。”
“昨天才回來,今天休息本想過去找你們,結果剛出門就收到消息……”他便匆匆趕去警察局問明情況,并替她作保,“我已經跟霍老他們打了招呼,現在四合院等你。”
“我這件事很麻煩嗎?”
“不麻煩,醫院很多醫生護士都在抗議說你是見義勇為打擊犯罪,紛紛呼籲把那兩個人永久拉黑名單,現在雙方正在協商。”開車中的秦煌瞥她一眼,“你膽子不小,衆目睽睽之下敢動手。”
還好出手有分寸,扭傷而已,不像旅游那次讓別人見了紅。
第339回
“她們打人在先,我是在幫人。”婷玉神色不變道。
挨打的小護士被打傷,在額頭縫了三針。
因為她給小孩子打針,孩子哭了,那對婆媳立即沖她又打又罵,顧客是上帝、我弱我有理這些觀點助長她們嚣張的氣焰,
對婷玉來說,這種現象簡直不可理喻。
如果是她和母親遇到這種情況,那對婆媳不會死,但身體健康方面這輩子甭想爽利。
從她的話裏聽出怨氣來,秦煌忍俊不禁,“別為這點事憤世嫉俗,你是大夫,将來要面對很多壞脾氣的病患,到時候你怎麽辦?揍他們一頓?”
婷玉冷漠道“我爺爺(母親)說過,救死扶傷是大夫的天職,但凡事不可勉強,病患不想治咱就下一位,難不成還要我哄他治?”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要幫人治病,愚蠢至極。
秦煌聽罷一笑,“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想見識見識如老先生的風采。”
被勾起往事,婷玉靜默不語。
“咳,不好意思。”她的表情看不出情緒,秦煌瞄她一眼,以為無意間挑起她的傷心事。
“無妨,爺爺雖然教過我,相處的時間并不多。”突然了解蘇蘇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心情,扔出一個謊話,得用一百多個謊來圓它。
“對了,蘇蘇和少華回來了吧?”提那姑娘她肯定會開心。
婷玉的眼裏掠過一絲柔和,“還沒,少華把她帶回老家住幾天。”
“她知道這事嗎?”
“不,等明天看看再說。”婷玉道。
兩人回到霍家的小四合院,白姨等人全部在院子裏等他們。有兩三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蜂擁而出,沖婷玉鼓掌歡呼英雄歸來。
“去去去,瞎攪和。”被他們的父母攆鴨子似的趕走了。
婷玉的作為雖然解氣,但現實終歸是現實,人家已經開始利用輿論壓迫院方讓她當衆向那兩人道歉,還要賠償精神損失。而兩個潑婦爽快地向小護士道歉了,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如果婷玉不肯,她們說會告她。
這個一旦成為她的污點,恐怕會成為她考證的障礙。
正因為各種利害關系,所以很多人不斷地将就,不斷地妥協,逐漸形成一股歪風邪氣。
“道歉?”婷玉得知結果後,語氣平靜,“不可能。”
“亭飛,忍一時風平浪靜,順利拿到那個證才是最重要的。因果報應,等将來有機會再懲治她們也不遲。”白姨勸道。
“是呀,雖然大家知道你做得對,看了也很解氣。但法理不允許,我們就要遵守,不然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觀點處理事情,動不動就大打出手,那跟醫鬧有什麽區別?”
“其實我認為不用賠錢,明明是他們動手在先,那些醫生護士說的沒錯,亭飛這是阻止犯罪。”
“對,這個可以争取一下。那麽就剩下道歉……”
吧啦吧啦,七嘴八舌的。
雖然大家認可她的做法,但也不能說她全對,據說兩人的麻花手還在喊疼,不知是對方裝的還是真的。如果一個道歉能了結這件事,低一下頭又何妨?
衆人各抒己見,末了,靜待她的靜态。
“既然我沒錯,為何要道歉?”婷玉淡然道,起來向在座各位行了一禮,“給大家帶來困擾真的很抱歉,只是,我不打算道歉。她們想告就告,我不會麻煩大家的。”
言畢,轉身走出大廳。
“哎,亭飛……”白姨急得正要追出去,被霍老先生叫住。
“讓她靜一靜。”
白姨無奈,仍然盯着她的背影,“唉,這孩子怎麽那麽犟呢?”不由想起雲嶺村那個單薄的身影,幸虧那個不在,否則這京城該有多熱鬧。
而婷玉剛出來兩步,原本蹲在院裏分辨幹草藥的兩位四五歲的孩童忙跑到她跟前,齊整地向她作了一揖。
“師父下午好。”
“嗯,”婷玉站定,淡淡地看着他們,“昨天教你們朗誦的背熟了麽?”
“背熟了。”
“好,小北,你來背一遍……”
霍家的書房裏,幾個男人坐在裏邊品茶閑聊,商量今晚到哪間酒店慶賀秦煌的平安歸來。
“秦子,這怪才你從哪兒挖的?脾氣比我爹還犟。”霍家大兒子感嘆道,“當然,醫術好成這樣也是難得。你嫂子坐月子時落下的毛病,被她一針就搞定。”
他爹都沒這本事,唉,早點認識該多好啊!
腹部不明原因的疼痛,三年了,去醫院檢查說沒毛病,逢陰雨天隐隐作痛挺讓人難受的——來自生完孩子的媳婦描述。
如今好了,媳婦開始尋思生二胎。
“不是我,她和我媽同村,治好我媽的腿我才知道這麽個人。”秦煌笑道,“她醫術不錯,但在外邊自由自在慣了,受不了現代社會的約束才鬧出今天的事。以後這種事多着呢,她要慢慢适應。”
“哦?這就是你陪她坐了兩小時牢的原因?”
從他家出發到拘留所用不着半小時,卻花了兩個小時才把人接出來,其中沒貓膩誰信呀?
“沒有沒有,”秦煌忙否認,“我不過是碰巧遇到一個老朋友多聊了幾句。”
“得了,你小子心眼有多黑誰不知道?”
蔫壞兒的一個人。
聽着年輕一輩的互侃,霍老微笑道“秦子也是為她好,年輕人有能力有點傲氣是好事,過頭就壞事了。挫挫她的脫氣也好,否則難成大器。不過秦子……”
“哎。”秦煌爽脆應聲。
“道歉就不必了,她不肯,我也不同意。”霍老爺子斂起笑容,哼了聲,“那些潑皮不值得人道歉。”
有媒體在煽風點火,說是他在背後給她撐腰她才這麽嚣張。廢話,他就撐怎麽了?就算今天出事的不是她,他也會撐。真把他們的醫護人員當成練手的沙袋想打就打?有本事這輩子別到醫院來。
“哎行,呃,還有,輿論會持續一兩天,你們就當耳邊風,別當真氣壞身子啊!”秦煌交代道。
霍家二子橫他一眼,“坐兩小時牢還不夠,還要她嘗嘗輿論的壓力?你不怕把她吓跑了?”那損失就大了。
“我怕什麽?我一不是當家,二不是媒體,哪有本事控制輿論的走向?”頂多放任自流,“再說,她膽子大着呢。大家先忍忍,來來,我秦某人在此向各位賠禮道歉了。”
年輕人銳氣太盛容易碰壁,須讓她學會收斂,起碼下次出手別光明正大得落人把柄。
……
秦煌離開書房,剛走到大廳便聽到院裏傳來朗朗念詩聲,不由望出去。
“長者立,幼勿坐;長者坐,命乃坐……”
他走出門口,凝望站在院裏那抹俏然身形,臉上微露笑意。她神情冷漠端坐一邊,面前約莫十來個年齡不一的孩童坐在自家拿來的小板凳,全神貫注地聽她講解《弟子規》。
醫理藥理不能亂傳授,很容易出事的。旁聽的孩童多了,她便傳他們一些聖賢教誨。當然,一些基本的,就算做不好也不會傷人的保養知識她樂意傳授。
優良的中醫傳統知識,實在是丢失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