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方家,方天晴正要出門辦事,嚴玖朝他打了聲招呼就想回房間,結果被叫住:“你跟我一起去。”
身旁的助理提醒:“晴少爺,他還沒上過課。”
方天晴斜瞪他一眼:“方家什麽流程我會不知道?其他學徒哪有他年紀這麽大?都十九歲了,還不抓緊些,我們難道要按部就班地教到三十歲?”
“……”被人說年紀大還是第一次,但想起在院子裏看到的那些七八歲的小童,嚴玖又覺得自己确實是老得無可救藥了。
被帶上另一輛顯然豪華得多的黑色越野車,嚴玖有點緊張:“我們去哪兒?”
一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的方天晴不說話,坐在副駕駛位的助理公式化地回答:“去完成一個部長的委托,他的母親剛剛去世,需要做一場法事。”
嚴玖不敢再說話,生怕打攪到方天晴休息。
車子很快到達一個古樸的禮堂,裏面正在舉行哀悼會,上百個花圈将禮堂外圍擺得滿滿當當,穿着黑衣的人們也擠滿了所有的空地,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看這陣勢還會以為去世的是哪個了不得的人物。
方天晴的車子出現在門外時,負責迎賓的秘書立刻認出了他們,朝司機恭敬地說:“方先生走另一條路進去就好,部長在裏面等着呢。”态度好得嚴玖忍不住又多看了方天晴幾眼。
等他們進了禮堂的休息室,一臉疲倦的部長起身相迎:“天晴啊,你終于來了。”
“陳部長,”一路上都沒什麽表情的方天晴終于露出一抹不卑不亢的微笑,“六點後能清場麽?”
陳部長點頭:“可以的,可以的,還需要我們幫忙準備什麽嗎?”
“你都是老客戶了,還用問嗎?”方天晴淡笑着反問,“陳部長你太操勞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九點開始你還得跟我們熬夜呢。”
“不用,不用,我還得去前廳招呼客人。”陳部長擺擺手,安排了幾個小跟班給他幫忙後才離開。
嚴玖在其他人都走開後,忍不住問:“為什麽是老客戶?他總是撞鬼麽?”
“這種級別的,你以為有多少個晚上睡覺能睡得安心?”方天晴的笑容變得略帶譏諷,“不過這種人的忙當然要幫幫,人傻錢多速來,總比幫喬夏他們那群警察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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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得喬夏?”嚴玖激動起來。
“特偵處管不了我們,但畢竟是國家機器,總要給他們幾分面子。”方天晴說着,給嚴玖丢了一把符,“你,跟我助理去學着怎麽貼符,還有畫陣,不懂的去問他,我去睡個覺。”
“好,好的。”嚴玖乖乖接過,等他走了才仔細掂量手上這沓由知名天師親手繪制的咒符。哦喲,果然是優秀天師,那筆鋒那紙張的質量,淘寶五元一張根本沒法比嘛!難怪當初喬遠一眼就能認出來。
還有半小時就要結束吊唁,助理帶着嚴玖到前廳去準備,結果剛出來,就看到喬遠跟在喬夏身後,也是一身黑地進了禮堂。
“大哥!”嚴玖立刻亮了眼睛,屁颠屁颠地朝剛剛送完花的喬遠奔去。
本來馬上就想離開的喬遠被人從後面抓住衣袖,不耐地轉過頭去,就看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哥,你怎麽也來了?”
喬遠挑眉:“我才奇怪你怎麽會來。我是喬家的代表,這種部長不管死爹死媽還是死全家都得來意思意思一下,你呢?又關你什麽事了?”
“……噓,小聲點兒,你這話得罪人!”嚴玖連忙四處張望,生怕被別人聽去。
喬遠見他像個驚惶的倉鼠,又看到不遠處的方天晴的助理,嗤笑道:“這種貪官,全家上下都吃的是別人的血汗錢,死了花多少錢也都別想有好的待遇,只可惜生前還有方家這種抱大腿的家夥幫忙,報應還能拖上個幾年才落到他們頭上。”
嚴玖被他話裏巨大的信息量給吓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噓噓噓,不要再說了,這裏都是他們的人,被聽到的話,你多麻煩啊。”
喬遠無所謂地笑了笑,嚴玖連忙轉移話題:“大哥要留下來看看麽?”
“不留,”喬遠打斷了他企圖找自己做靠山的想法,“既然決定要學,就克服你自己所有的恐懼。”
嚴玖塌了臉:“我都克服了十多年,能克服早就……”
在遠處跟其他官員們打過招呼後,喬夏走了過來,在發現身旁的嚴玖:“你怎麽也在?”
“他現在進了方家。”喬遠幾個字就解釋了他的現狀,喬夏難掩驚訝:“你是方家的後人?”
“我外婆姓方。”對于喬警官,他從來是有問必答。
“難怪……”喬夏若有所思,這樣一來,嚴玖的2.0的陰陽眼就有了解釋。
只是……方家的引路人?
呵呵,這種膽子不比倉鼠大的引路人,方天晴恐怕得大傷腦筋。
到了六點,禮堂開始清場,嚴玖雖然想要挽留喬遠,但對方對這種超度的法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何況他巴不得這些貪官全家下地獄,光是從這點來看,他跟方家不對盤的情況絕對沒那麽容易化解。
最後現場只留下四五個人,禮堂空得讓人有些害怕。
入冬後天色就暗得非常快,到了六點半的時候,外頭就已經一片漆黑,此刻只有禮堂裏亮着白慘慘的熒光燈,嚴玖豎起了毛,眼睛一秒都不敢往禮堂中心瞧。
“你是引路人。”助理不悅地提醒。作為一直跟方天晴身邊的人,他對這個懦弱得跟方天晴截然相反的少年沒有一點好感。即使他可能是方家這一代唯一的引路人,但他的表現還配不上方天晴。
嚴玖抿着嘴,他很早就感覺到這個助理對自己的偏見,不過比起被吓死,寧可選擇被瞧不起。
咒符被貼好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這時候方天晴跟部長同時出現在禮堂裏,兩人嘀咕了一陣,站在旁邊的嚴玖依稀聽到了什麽“富貴”和“積德”的詞語,又想到喬遠說的話,垂下了眼眸。
整個法事持續了三個小時,期間嚴玖沒有一次把眼睛落在禮堂中央。他知道自己一定能看到,但他就是不想看。
他再一次懷疑自己是否能成為引路人。他明明非常讨厭主動跟那些東西接觸,偏偏這個身份讓他必須正面所有恐懼。
最後部長感激地将他們送到路口,坐上車的時候,側臉看向車窗外的方天晴突然開口:“你如果不想繼續下去,明天就可以離開。”
“……”嚴玖憋紅了臉。他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結果還是被看穿了。
“我知道你讨厭那個人,但這就是我的使命。沒有這些人,方家不可能延續這麽多年,哪怕是我們都知道這些家夥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但事實就是,我們只有法力,沒有權利。”方天晴說。
嚴玖低下頭,摳着自己的膝蓋,過了一會才回答:“我……再試試吧。”
他想起喬遠的訓話,終究還是把自己的畏縮給堵在了最後一步。
每個人都有無可奈何的事情,但總不能因為厭惡,就拒絕了所有前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