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一早,方天晴就坐鎮主廳,聽值夜天師對昨晚事情的彙報。
他早就猜到兩個刺頭來方家做客不會風平浪靜,女鬼的事情卻出乎他的意料。且不說女鬼混進方家本身就是個極低的概率,還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找到基本是孩子在住的別院。
而作為接觸女鬼最多的嚴玖,現在正被當做大熊貓一樣伺候着。雙手同時脫臼,導致他食衣住行都需要有人伺候着,連今天早上的早餐都是由別人給一勺勺送到嘴裏的。
就在大家讨論着女鬼是怎麽進來的時候,門外垂頭喪氣地走進一個人,來者是個二十出頭,剛成為天師沒多久的年輕人。
“是我。她的目标是我。”年輕的天師跪在地上,和盤托出。
原來他曾跟這個女人交往過半年,期間因為女人意外懷孕,但他作為方家的天師又不能随便娶一個外邊的女人回家,兩人大吵一架後,男人提出分手。
女人跑來找他,男人避而不見,不想對方苦苦守在山下的時候,被經過的流浪漢盯上,意圖行不軌的時候,女人掙紮出魔爪,竟在逃跑時被迎面開來的貨車撞死。
雖說他并非是害死女人的兇手,女人還是因他的不負責任而死。
嚴玖聽完,簡直恨不得唾他兩口。女人那副被凄慘的模樣,可想而知生前多麽絕望,讓一個女人半夜獨自離開,身為天師的他即使沒想到會有流氓漢,也該擔心下那些夜行的鬼魅吧?!
方天晴半垂眼眸,問:“既然不是你帶進來的,那又是誰?”他在到場的人身上巡視了一圈,直到一個天師學徒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求饒:“師兄饒命,我,我是被逼的。我私自替請筆仙的朋友驅邪,卻不想被她纏上,她讓我把她帶進方家,我以為她這是自尋死路,就用法器護着,帶了進來。師兄,我錯了,我錯了……”
事情到此,已經水落石出。可嚴玖眼中,方家神聖高貴的形象早已崩塌無幾。也是,但凡是人,總會有各種私欲,哪來什麽一塵不染的聖人?
他突然對在這裏學習失去了興趣。
住在空蕩蕩的奢華的大宅子裏,還不如昨天夜裏,三人擠在一張床那樣快樂。
正在方天晴宣布處理結果時,嚴玖的手機震動起來。雙手殘疾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都快在旁邊椅子上睡着的喬遠他們,楊四無奈地從他衣兜裏掏出手機:“你這段時間幹脆學着用腳和嘴吧。”
“……”嚴玖用下巴點開接聽鍵,嚴玲的聲音宛如天籁一樣響起:“兒子,你在哪兒呢?我今晚回家,想吃什麽?”
……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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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回來了,我想回去。”嚴玖趁着大家安靜的時候,對方天晴說。
方天晴不悅地看向嚴玖。他跟楊四他們站得實在是太近了,近得好像他從來就不是方家人。
“既然手脫臼了,我順便送他回去。”一直撐着下巴補眠的喬遠終于出聲,也不等方天晴同意,就站起來,掏出車鑰匙,朝嚴玖勾勾手,“走吧。”
嚴玖沒有動,他始終看着方天晴,等待他的同意——這是一種禮貌。
方天晴忍無可忍:“回去可以,但是你這樣會離引路人越來越遠。方家同樣可以給你提供全天的治療和照顧,你可以偶爾回去看看,但必須住在這裏。這樣說很殘酷,但是現在的你,還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嚴玖抿着嘴,正想要怎麽措辭更能表達他現在複雜的心情,就聽喬遠已經冷笑着替他回答:“那就不做嘛,引路人的體質引鬼是嗎?剛好啊,我就差這麽一個幫手。我不嫌他現在是廢物,反正我足夠強大就行。你們誰都看不起他,勉強彼此做什麽呢?我不需要利用他做什麽,所以他對我來說,即使是廢物,我也不會覺得他成不了真正的引路人有什麽不對。他姓嚴,他保護好自己就行了。沒必要對你們方家負責。”
方天晴握緊拳頭,第一次正面跟喬遠杠上:“你算什麽?除了用這把短刀去暴力地解決問題,你連淨化他腳上的怨氣都做不到,你以為光憑蠻力就能保護得了他?我并不是單方面的索取他的能力,我們方家可以讓他這一生都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擔驚受怕,這種保護,就是對他的回饋!”
“哦?昨晚又是誰保護了誰?”
“那是意外!”
“一萬分的保護,只要有一分意外,就是放屁。”喬遠傲慢地挑起下巴,轉頭問嚴玖,“你覺得,目前來說,是誰在一直保護你?”
方天晴怒道:“我們感激你前面的幫助,但是他成為引路人後,将會獲得……”
“我,我就是回家休養一段時間,不用吵到這個層面上……”嚴玖終于小心翼翼地插入這段火星四射的對話。
他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搶過,一開始有點小開心,但是兩人吵得這麽兇,又好可怕,嘤嘤嘤……
方天晴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斂了怒氣,順着他給的臺階高姿态地說:“你先好好休息吧。回頭等你想清楚了再回來。我們随時歡迎你。”
喬遠嗤笑一聲,也不再争辯,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嚴玖,看對方乖乖地跟上來後,才揚長而去。
車子開到嚴家的時候,才中午。嚴玲沒回來,家裏也因為太久沒人居住而蒙了一層灰,雙手報廢的少年感激萬分地對自己開房門開車門的楊四說:“謝謝!”
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司機喬大少爺:“謝謝……”
對于後面那句明顯帶着讨好意味的道謝,楊四挑眉,故意刁難道:“現在我倆都在場,你倒是給我們解釋清楚,你的師父到底是喬遠,還是我,或者是方家那個臭不要臉的?”
倉鼠露出最愚蠢的笑容,沒有回答。
就是弄死他他也不會在這種“我們掉進水裏你先救誰”的問題上做出選擇。
喬遠似乎沒聽到,打完呵欠,從他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後,就自己先進了門:“我要睡一會兒,楊四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楊四愣了愣,又看了眼嚴玖,突然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
被看得全身發毛的嚴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臉紅,連忙轉移話題:“你要進來嗎?”
“你房間有幾張床?”
“……一張。”
“哦~~”九轉十八彎的音調讓嚴玖的紅暈越來越深,少年幾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他以前來過。”
“……哦……”更加詭異的聲調終于讓嚴玖惱羞成怒。“你到底進不進來?”
“當然……不進。”楊四笑嘻嘻地摸摸他的頭,像是在送別自己的孩子,“別那麽怕喬遠,他比你還缺乏安全感。這是我給你的建議。”
這是什麽意思?!嚴玖瞪着他,對方沒給一句解釋,擺擺手就下了樓。
用腳把門關上,嚴玖趕緊回到房間,喬遠已經抱着他的大狗熊睡了過去。因為是側睡,旁邊還給他留了點空位,顯然也沒打算完全霸占別人家地盤的意思。
昨晚兩點多入睡,早上七點就起床,又開了大半個小時的車,他确實累了。
嚴玖的雙手疼了一晚上,其實也沒睡好。本來想去嚴玲房間補眠,但看到空出來的位置,又看看關着的房間門,別扭了好一會,終究還是慢騰騰地躺在了床的另一邊。
嚴玲回到家的時候才四點,想趕着回去做飯給兒子驚喜,進了家門看到的卻是一幅奇怪的景象。
自己兒子雙手纏着繃帶,站在一個男生背後,指點着對方要怎樣将披薩放進微波爐裏加熱才好吃,男生手上似乎沾了些芝士,壞笑着将芝士抹在了嚴玖的臉頰上,看着他因為舌頭舔不到而大笑。
嚴玲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袋子,環顧四周,沒見到家裏有其他人,便輕輕推開門,又出去了。
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出入的嚴玖聞到披薩的香氣已經迫不及待:“快快快,可以了。”
喬遠拉開微波爐,拿出一塊放到他眼前:“從邊上咬……嘿,吹一下,燙!”倉鼠又餓又饞,吹了兩口就迫不及待地叼住披薩,确認溫度沒問題後,立刻改為大口撕咬,頓時把腮幫子吃得鼓鼓囊囊的。
喬遠一邊拿着披薩喂着這個因為自己睡過頭而沒吃上午飯的家夥,一邊自己也挑了塊披薩吃起來,時不時還得給吃得快噎着的家夥喂水。
也許養一只倉鼠的感覺就是這樣?
等吃到最後一口,倉鼠從他手指中叼出剩餘的部分,唇瓣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牙齒卻一點都沒咬到對方。
……還是比一般倉鼠好養些。喬遠心想。
等兩人吃完一份中型披薩,大門再次被打開,嚴玖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回來啦!”
喬遠正要拿披薩盒去丢,迎面就看到一個短發,皮膚略黑,身材高挑,但笑容很熟悉的女人,抱着一堆蔬果站在門口。
嚴玖又驚又喜:“媽!”
嚴玲笑眯眯地看向喬遠:“你是小九的朋友?”
“……嗯。”喬遠臉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變得僵硬。
“哎呀,真不錯,他從來沒帶朋友來過家裏。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買了好多菜,還有西藏新鮮的牦牛肉,絕對的特色菜……”女人笑得和善,嘴裏卻噼裏啪啦地說出一長串的邀請。
對于母親這種角色,喬遠從來沒學會正确的應對方式,眼前這個女人身上的氣場柔和得像是冬日暖陽,讓人舒服得不忍拒絕。他看向嚴玖,那家夥還是一臉傻笑,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
他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