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絕是被刷牙漱口的聲音吵醒的。

他起身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二十五。

那個大男孩已經穿戴整齊,連頭發都随手抹了個還算可以的造型。

江絕本身不理解流量明星這四個字的重量,但漸漸開始理解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喜歡他——喜歡到門口的禮物永遠都清理不完,還總是有人試圖敲門打招呼。

偶像的存在,就是要熠熠生光的。

哪怕是在觀衆并不算多,但随時有偷拍和偷錄的校園裏,戚麟他都如同一個商販把蘋果擦得幹幹淨淨一般,在無時無刻地經營着自己。

他提前準備好所有的功課,無論是晨功還是晚自習都不可以出錯,衣服搭配要講究不同風格,笑容的弧度既不能顯得臉頰太鼓,也要讓人能有足夠的親切感。

和這樣幹勁飽滿的人住在一起,總會有想要更上進的沖動。

“嗨,早上好,”戚麟對着鏡子再次确認自己的表情管理,在把洗漱臺的水漬擦幹淨以後走到江絕的身邊,略有些窘迫的開口道:“我還是想提前拿書過去練習一會兒,先走啦。”

“帶水,”江絕下意識道:“保溫杯要帶熱的。”

戚麟腳步一頓,突然想起來現在身邊沒助理了。

他匆匆折返回去,試圖在一堆雜物裏找自己的東西:“我開學好像還沒來得及買……”

平時不錄歌的時候都在喝冰飲料來着啊啊啊。

江絕翻身下床,擡頭看了眼上鋪亂糟糟堆在一起的被子,踩着拖鞋去堆着禮物的牆角翻找了一刻。

“這個,用之前燙一下。”

他轉身看向戚麟,後者緩緩接過那個保溫杯禮盒,眼睛依舊看着那粉藍色的小熊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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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柔軟的純棉質地,紐扣和衣擺上都印着小棕熊,帽子上還有兩個熊耳朵!

這麽個沉悶又正經的舍友穿着這樣的睡衣,反差有點大呀。

“噗你這衣服好可愛,”戚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熊耳朵,又條件反射道:“沒有取笑你的意思。”

江絕點了點頭,并不覺得羞恥:“我媽媽挑的,很暖和。”

“我先去12棟教學樓的草坪那練晨功啦,”戚麟麻利的把杯子裝進包裏,笑咪咪的揮了揮手:“江老師回見。”

九月的清晨總漫着微白的霧,鳥鳴藏在樹蔭與樓檐之間,仿佛随風而來的鈴聲。

二十五個學生并沒有按時到齊,有兩三個顯然并不适應這種生活,直到六點十五才姍姍來遲。

助教老師看起來很年輕,在簡單解釋大概的練習方式之後,開始帶着他們做晨功臺詞練習。

不同于高中自習念書時的整齊劃一,大家念起書本裏的繞口令時散亂無力,顯然沒有太多經驗。

更多的人并沒有專注于自己的嘴皮子,而是在相互擠眼睛打量,或者去觀察隊伍右側的戚麟。

“——八了百了标了兵了奔了北了坡!”

他聲音洪亮話語連貫,甚至已經把這拗口的東西全都背了下來,跟着助教一邊壓腿一邊高聲背繞口令。

少數人能跟上他們的節奏和語速,其他人都在靠後的位置看笑話。

“——标了兵了怕了碰了炮了兵了炮!”

助教小姑娘不夠兇,以至于有人開始說起悄悄話來。

“好羞恥啊……這麽大聲的念這種東西。”

“是啊,戚神還真沒有偶像包袱啊,也不怕粉絲幻滅。”

江絕早就習慣了每天早上起來練臺詞形體,只跟着助教一起舒展身體拉伸韌帶,并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他在休息喝水的時候,只偏側了眸子幾秒,看向那個元氣滿滿笑容幹淨的新舍友。

完成的還不錯,顯然一直在學習怎樣去控制氣息。

一個小時眨眼就過,大家再次集合準備解散,周助教卻不知從哪掏出一個記錄簿出來。

“下面來通報第一天的晨功成績。”

等等——成績?!

一幫小年輕的臉瞬間就白了。

“溫杭——九十分。”

“孫盈盈——三十分。”

“關遠之——六十五分。”

今天——今天不是第一天嗎!

老師還什麽都沒教我們,這就開始打分了是嗎!

哎周助教你打分都不提前跟我們講一聲!

周助教依舊是那頗好說話的老好人模樣,但打分時沒有半分的婉轉,連着三四個的分數都低于四十。

“江絕——九十五。”

“戚麟——八十。”

她擡起頭來,随意瞥了眼這幫學生的臉色,揮了揮手道:“沒什麽問題的話,就解散休息吧。”

“老師!怎麽突然就開始計分了啊!”這女生的聲音都帶着些哭腔了。

“嗯,總分會計入期末成績,占比百分之十五。”

這話一出,下頭更是嘩聲一片。

“可我們都還不會啊——”

“就是就是,我們還沒準備好,你這就開始打分了……”

周助教把圓珠筆放回位置,低頭開始看手機的消息,慢條斯理道:“以後有導演找你們拍戲,記得也這麽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會。”

“行了,散吧。”

戚麟正收拾東西順便看眼手機,這一個小時的功夫裏,自家經紀人範叔就打了五個電話過來。

他遙遙與同學們揮手告別,邊走邊戴上了藍牙耳機。

“範叔?這麽早?”

“可算接電話了祖宗——”範勻在電話那頭簡直快把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你再不接我真開車來學校找你了!”

“行啊,帶我去希爾頓吃早餐呗。”戚麟玩着飯卡,看了眼遠處湧向食堂的人潮,慢悠悠道:“說吧,是臨時加通告,還是又有大綜藝要我去。”

他哪怕一個人站在那裏,也自帶乖巧幹淨的淺淺笑容。

任何藏在暗處的人随手一拍,都可以拿去直接當屏保。

可語氣的玩世不恭似乎與這張皮不太相似。

“都不是,”範勻一改平日裏不正經的語氣,深呼吸道:“聽着,你這小混蛋不是一直想演戲,還特地跑時戲院來學表演嗎。”

“我幫你争取了一個試鏡的名額,就在今年十一月。”

“這資源太大,我沒法幫你搶,拿不拿的了那完全靠你自己。”

“這幾個月,你可得給我在學校好好學!”

“喲,範叔,這不像你會說的話啊。”戚麟垂了眸子,懶洋洋道:“範思哲迪奧積家的亞洲代言都拿過了,外頭人都在傳我是一路睡金主上位的,咱還有什麽資源拿不穩?”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開口說了六個字。

戚麟差點在草坪旁的淺階上直接栽下去。

他簡直如踩平衡木一般匆匆往前沖了好幾步,指尖下意識地扶住耳側的藍牙耳機,一臉不可思議根本沒辦法壓下去:“你——再說一遍?!”

“兩個主演都定了,導演選的是法國金棕榈獎前評委巴普蒂斯特,就拍《綠玫瑰》的那個。”範勻頗為頭疼地加重語氣道:“你要是把這筆玩砸了,那咱別聊什麽轉型不轉型的,原計劃的新年檔綜藝必須得去。”

“我學,我昨天都在補課,你信我我真沒肝陰陽師!”戚麟猛地壓低聲音,心裏又高興又慌得要命,臉上的表情卻重歸鎮定,把一切都強行按了下去。

直到他把一個煎餅果子吃完,兩只手都一直在微微發抖。

大家在換好衣服之後,再度出現在了形體課的舞蹈教室裏。

表演課四大專業課,分別是表演、形體、臺詞、聲樂,想要順利畢業這四樣缺一不可。

接近一半的同學沒有舞蹈基礎,有人來藝考時只做完一整套廣播體操。

所以在平老師帶着他們壓腿的時候,整個教室都是一片鬼哭狼嚎,連四幕落地玻璃牆都映着各種扭曲到極點的表情。

會舞蹈的姑娘們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比起炫技式的街舞,這兒只講實打實的壓腿和各種基本功。

有人被狠狠那麽一按,眼淚直接就崩了。

平老師是個男老師。

絡腮胡,一米九,穿緊身衣的男形體老師。

所以在他當着所有人的面随便就劈了個叉的時候,絕大多數男同學的臉都是綠的。

“在這四年裏,你們要完成基本的形體訓練,以及初級藝術體操和韻律操。”平津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絡腮胡都跟着一起動。

可沒有人笑得出來,他們全都坐在地上,用盡全力扳着自己的腳尖,不時傳來疼痛所造成的嘶嘶聲。

“我将教你們芭蕾手位,華爾茲組合等等,”平津一邊說話一邊一掌把試圖曲腿的同學往下按,後者差點疼得哭出來:“跨年舞會自然很有趣,但記住,你們學這些,是為了能夠在戲劇表演時,最大程度地控制好自己的身體。”

江絕幾乎如被熨鬥熨過一般,相當服帖的伏在自己的腿上。

他聽的微微有些走神,只側頭看向那在不住小聲嘀咕的戚麟。

後者顯然身體功底好極了,從小練跳舞将近十二年,無論腰肢小腿都靈活的如同關節娃娃,去年在演唱會上連唱帶跳一個半小時,現在壓壓腿就跟玩似的。

江絕試圖屏蔽掉那大胡子老師的碎碎念,繼續保持标準的形體動作,去聽清楚他到底在念什麽。

“……石獅子吃了山後邊……四十四棵死澀柿子……。”

戚麟扳着腿念到一半,猝不及防地對上江絕的雙眼:“……樹的澀柿子。”

兩人四眼對望,場面略有些尴尬。

“好了!時間到!都起來繞着這兒跑圈!”平津大聲吼道:“全身活動起來!不許偷懶!”

江絕跑在戚麟旁邊,小聲道:“你這樣子是沒用的。”

“可是我已經快念順了,”戚麟也壓低聲音辯解道:“剛才一個字都沒錯。”

“不僅僅是要念順,”江絕看了眼平老師在觀察誰的動作,加快腳步道:“晚上教你。”

平津看着這幫學生氣喘籲籲地跑着圈,眼神忽然定在了那小聲說話的江絕身上。

他怎麽長得——這麽像自己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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