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川大學新媒體學院,喬琢言在路邊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空地,為保準,她還特意下車前後用右眼量了下寬度,可是怎麽停都停不進去,好久沒開車有點手生,再加上賀城這臺車着實有點大,她掌握不好距離,就這麽前後試了好幾次才勉強停進去,而且她不确定這裏能不能停,但又沒找到違停标志。

熄火後喬琢言在車裏坐了幾分鐘才下車,耽誤她這幾分鐘的,是賀城車裏那個挂飾,喬琢言盯它看了半天,純愣神。

還有就是車載導航,裏面的常用地址竟然有省女子監獄……讓人有點捉摸不透。

學院圖書館門口,喬琢言被阿嘉約出來在老地方見面,阿嘉是她大學同學,很好的朋友,只是入獄之後兩人再沒見過。

喬琢言本來沒想聯系誰,可是阿嘉不知從哪得知她出獄的消息,打電話過來執意要見,要是喬琢言不去她就一直等,沒辦法只好赴約。

這個時間學校剛開學沒多久,但是新媒體學院學生不少,往來人群有的去食堂,有的從教室剛出來,熙熙攘攘,彌漫着青春氣息,喬琢言也曾屬于他們其中,但是畢業幾年,經歷把心氣消磨殆盡,青澀時光一去不複返。

今晚出來,喬琢言穿了和那天出獄時一樣的大衣,不同的是換了件及膝的長筒平底靴,給本來就修長的身材加分不少,黑色圍巾包住整個頭,只剩下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離遠看特別像“特工”,說到底,她還是不習慣以短發(太短)示人。

在圖書館臺階下等了幾分鐘,阿嘉氣喘籲籲地跑着趕過來,在身後喊她名字,喬琢言回頭,借着黃昏的光線,兩人臉上都有種久別重逢的傷感和溫暖夾雜,最後不約而同笑了。

阿嘉還是老樣子,一身仙風道骨的打扮,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實際比誰都熱愛生活,原本她是被喬琢言在記憶裏除名的人,要不是她努力,兩人的緣分不會再續。

“就那麽不想見我啊?!”,阿嘉擡手推了喬琢言的肩膀,力道不重,但是埋怨不輕。

“沒有。”

眼淚在阿嘉眼裏轉圈,“怎麽瘦這麽多……在裏面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

物質跟不上,耳朵倒清淨不少,生活單調乏味,日升日落,早起早睡。

“走,帶你吃飯去。”

喬琢言眼神躲閃着,“我……還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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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帶你去喝摩卡!”

新媒體學院裏有家很出名的咖啡店,店主養了幾只貓,很多學生開始因為吸貓而去喝咖啡,最後倒愛上了咖啡的味道。

阿嘉挽着喬琢言的胳膊,大步流星往咖啡店走。

……

室內暖和如夏,喬琢言脫掉大衣摘下圍巾後阿嘉看愣住了。

喬琢言尴尬地摸了下頭發,眼神閃躲,“過段時間就長長了。”

一只金漸層跳上椅子,爬到喬琢言腿上,呼嚕呼嚕地發出撒嬌的聲響。

阿嘉看着這個場景,說:“還是美人,剛才看你背影我都心動了。”

“是嗎?這兩年你的眼光一點沒長進。”

阿嘉撇撇嘴,誰讓喬琢言永遠屬于美不自知的那一類呢。

點了兩杯摩卡,阿嘉把自己這一年多的經歷如數給喬琢言還原一遍,工作換了一個,男朋友交過一個,感情只維持不到兩個月,目前單身,在尋找下一個目标,洋洋灑灑講了快半個小時,喬琢言自始自終都安安靜靜,只喝咖啡不說話。

講完自己的事,她向喬琢言發問,“你現在住哪兒?”

“辰庚一個朋友家。”

“誰呀?靠譜嗎?要不你去我那住吧?”,阿嘉有點兒刨根問底。

“在郊區,辰庚安排的,應該…靠譜。”

一個有錢又帥氣的男人絕不會圖她什麽。

阿嘉雙手托腮,“總聽你說起這位辰庚大律師,也沒見到真人。”

“有機會帶你見一下。”

阿嘉點點頭,“行吧,羅陽輝認識我,住我那其實也不安全,那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等辰庚回國後再說吧,我有很多事要問他,過段時間可能會離開明川。”

阿嘉急了,“你要去哪?”

喬琢言抿抿嘴,“不知道,再看。”

“這個座位你還記得嗎?”,阿嘉拍拍椅子,給喬琢言提示。

喬琢言不記得,但還是盡力回想了下,最後搖頭。

阿嘉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上學時候每次來這家咖啡店咱倆都坐這,點兩杯摩卡。”

好時光對于阿嘉來說歷歷在目,對喬琢言來說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沒事,反正你不記得的東西太多了,別勉強自己,但是我們一起在這個城市上學,工作,很多美好的事情都在這發生,離開了你不會想嗎?”

阿嘉不想她走,只能打打感情牌,企圖能管用。

望着窗外,喬琢言喃喃自語:“春天來了。”

“是啊,天氣都變暖了,前幾天我媽還說等暖和了來明川看我。”

阿嘉說完有點後悔,因為喬琢言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她媽媽在她剛服刑的時候因病離開,辰庚幫忙料理的後事。

“過段時間我抽空陪你回家看看吧,給阿姨掃個墓。”

“好。”

事情過去許久了,傷痛已經沒那麽強烈,阿嘉把話題轉向別處,和喬琢言說說笑笑了好一會兒。

外面夜色降落,咖啡店的人漸漸多起來,阿嘉提議去外面走走,喬琢言沒什麽異議。

……

散步到一處教學樓前,有個拿着書本戴眼鏡的男人走出來,迎面撞上喬琢言和阿嘉,人直接愣住了。

男人扶了下鏡框,“小喬?”

“小喬”是上大學時喬琢言在學校裏的綽號,具體誰先叫起來的已經糾不清了。

他确認後又說:“真的是你啊!”

阿嘉臉色暗下,轉頭看喬琢言,她則一臉平靜。

男人拿食指指向自己,“你還記得我嗎?你看你都能想起阿嘉,應該也能想起我。”

喬琢言不假思索地叫了聲“魏老師”,準确的說,是魏灏。

魏老師并不是喬琢言的老師,而是學長,大她們兩屆,研究生畢業後才留校當的老師,再有就是他追過喬琢言,更狗血的是他還睡過阿嘉……

不過後面這一層喬琢言并不知道,阿嘉也沒什麽臉面提。

魏灏不說長得有多英俊,但是個子高,相貌中等偏上,最主要學業優秀,深得女孩子對學霸崇拜式的喜歡,所以他追喬琢言在當年的校園裏也是一段佳話。

“小喬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喬琢言入獄的事知情人不多,但是魏灏知道也不為奇。

“前兩天。”,她回答。

魏灏拿書的手背到身後,說:“之前我托阿嘉給你帶一些東西進去,她說你誰都不見,東西也沒送成,你別怪我哈。”

喬琢言知道這是善意的關心,說了句“謝謝。”

魏灏打量裹着圍巾,不施粉黛卻別有一番女人味的喬琢言,點點頭,“出來就好,出來就好。”

三人同時沉默,氣氛略微尴尬,魏灏連看都不敢看阿嘉,畢竟一夜情後他沒給任何交代,阿嘉也清楚那晚兩人只是敘舊多喝了幾杯,誰也沒想能喝到床上去,好在之後兩人都沒提這茬,更沒聯系過,今天在學校見面實屬偶然,不過事後回憶起那一晚的瘋狂,阿嘉竟然沒有多少悔意,畢竟單身男女,怎麽玩都不過分。

“對了,你們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個飯吧,小喬,算我給你接風,咱們太久沒好好坐下來聊天了!”

阿嘉這時挽住喬琢言的胳膊,對魏灏說:“飯就不吃了,我們還有事。”

語氣冷漠十足,喬琢言沒來得及說再見就被阿嘉拽走。

……

“魏老師怎麽你了?”

等走遠了喬琢言才問。

阿嘉嘟嘟着嘴,樣子有些氣憤,“不是怎麽我了,是怎麽你了,他以前追你追得死去活來,你這邊出事沒多久他就交了個女朋友,白眼狼。”

喬琢言被阿嘉的話逗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沒必要為我“守寡”。”

阿嘉看着喬琢言,滿臉認真,“你就是什麽都不在乎,才把他傷得那麽重。”

喬琢言以為阿嘉說的還是魏老師,可又覺得她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這時阿嘉手機響了,當着喬琢言的面她講話有些吱吱嗚嗚,內容是吃晚飯的問題。

喬琢言見阿嘉為難的表情就知道對方一定是個男的,她這姑娘沒別的愛好,四處惹桃花是一絕,長得可愛,性格讨喜,身邊從不缺小哥哥追。

故意拿出手機看了眼,喬琢言說:“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找你吃飯吧。”

阿嘉不好意思,“那你有時間一定給我打電話呀,別把自己悶在家裏,适當也出來玩玩,上學時候咱們去夜店,哪次你都陪我。”

喬琢言點頭,兩人這時正好走出校門,她指着對面,說:“我開辰庚朋友的車出來的,要不要送你?”

天黑光暗,阿嘉也不知道喬琢言指的哪一輛,于是擺手,“不用,我打車就行了,很近。”

喬琢言沒勉強,她好長時間沒碰車,技術有待加強,自己開湊合,載人有點心虛,既然阿嘉說不用,她正好直接開回去,省着往市裏走人多車多。

快走到車前的時候,喬琢言無意聽到一輛車裏有人打電話的聲音,因為開着車窗,所以說話聲很清楚。

不但清楚而且熟悉。

喬琢言聽到車裏的魏灏面向她相反的一側,說:“以前小喬是你我這些普通男人望而怯步的女神,現在她身上有污點,肯定比以前好追,不信,我追給你看看?打賭怎麽樣?”

喬琢言冷笑一聲走過,後面她不聽也知道是什麽屁話。

……

在離明川大學不遠的一個居民區門市,喬琢言按照記憶尋過去,她不确定那家店是不是還開着,就算開着,她寄存的東西也可能不在了。

當看到熟悉的招牌,熟悉的身影,喬琢言心生安慰,緩緩進去。

滿屋的舊物件有序擺放,電視、鐘表、錄音機,其中也摻雜一些新品牌,只是不多。

“黃叔。”,喬琢言輕輕叫了一聲。

櫃臺前,一位戴着花鏡的老爺爺擡起眼,盯着喬琢言左看右看,“你是……小喬?”

“您還記得我。”

老人家站起來,“哎,孩子你好久沒來了,快坐快坐。”

喬琢言坐在櫃臺前面的木凳上,問:“在修表嗎?”

“嗯,換塊電池。”

黃叔用紙杯接了杯水,遞給喬琢言,“畢業後就沒怎麽見過你,是不是快把黃叔給忘了?”

“怎麽會,我這兩年……出了點事,就沒時間過來。”

黃叔嘆了口氣,“我聽你一個同學說了,沒事,人這輩子誰還沒個坎兒,過去就好了,你是最近出來的吧?”

喬琢言點頭,到底不光彩,不想再提。

“你還年輕,重新開始一切都來得及。”

“黃叔,有件事我想問你。”

他擺擺手,“我知道你問什麽,等一下。”

黃叔站起來,走去後面的小屋,沒幾分鐘後又走出來,把一個小盒子放到喬琢言跟前,“黃叔給你留着呢,打開看看。”

盒子裏裝的是一塊手表,出事之前她拿來換電池,一直沒機會取,這塊手表是她媽媽吳荷買給她的畢業禮物,三千多,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主婦來說算很貴的表了,但對于唯一的女兒,她很舍得。

“謝謝黃叔,多少錢?”

“算了,什麽錢不錢的,以後有時間過來陪黃叔聊聊天就行,你們這些孩子上學的時候總來,畢業後連影兒都見不着,都長大了,長大了就不回來了。”

黃叔唯一的兒子叫“黃宇”,在部隊當兵,駐守西北,一年也回不來一次,老伴兒又去世得早,他總是一個人待在店裏,十年如一日地維修着這些帶走時間的物件。

父母和孩子之間注定是一段陪伴,一段分別,再然後是偶爾陪伴,長久分別……

“黃宇今年轉業嗎?”

“去年年底就定了,今年啥時候回來不一定,他們有太多事不能說,要遵守紀律,時間長了我就啥也不問了。”

喬琢言清楚,當面給的話黃叔肯定不會要修表的錢,就按照他說的,坐在店裏陪他聊了很久,趁他老人家不注意把錢偷偷塞在報紙下面。

開車回賀城家的時候幾近九點,喬琢言回屋後一頭栽倒在床上,手表枕在耳下,表盤傳來微弱的聲音,莫名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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