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境開啓的時間追溯回二零一六年,喬琢言大三暑假的一次旅行。

提前計劃了半個月,離開學校第一天喬琢言就踏上了南下的飛機,落地後再轉火車,折騰一天後終于出現在鎮遠古城的一家客棧內。

客棧的配置很簡單,格子床單,老式電視機,淡黃色木質衣櫃,桌上有一瓶礦泉水和沖泡茶包,地上擺着攤開的銀色行李箱,外加一個相機包。

此次旅行即是散心也是工作,大三開始喬琢言就為一些雜志提供圖稿,而這一次的主題是貴州。

喬琢言進客棧房間後什麽也沒做先睡了一覺,大概一個小時,睡醒後在床上緩了好半天才起身拉開窗簾,四層樓高的位置,下面景象一清二楚,視線裏是一座橋,一汪江水,還有成排的同樣外觀的建築。

西邊,太陽光暈呈暖黃色,而太陽已不見蹤跡,路上行人湧動,遠處山上郁郁蔥蔥。

随手從行李箱裏拽了件裙子套上,碎花的,裙擺很長胸口卻很低,喬琢言簡單塗了口紅,理了理長卷的頭發,照鏡子确認狀态最佳後才出去。

順着刷滿紅漆的木質樓梯下樓,每一階踩上去都發出“吱嘎”的聲音,走廊光線昏暗,喬琢言腳步很輕,連感應燈都沒亮,下到一樓她看見了前臺,相比房間內,一樓的光線要明亮許多,前臺坐着一個男人,正在撸貓。

那只貓是一只黃色加菲,頂着一張平底鍋臉看着喬琢言,在她身上流連一秒鐘不到,又看向別處,高冷得一批。

“你好。”,喬琢言打招呼。

“你好。”,男人站起來,懷裏的貓還抱着,手掌一下下撫摸它的天靈蓋。

“附近有什麽好吃的店推薦嗎?”

“有啊。”男人指向外面,說:“橋對面就有夜市,很多好吃的,你可以過去看看。”

喬琢言順着他的手勢看過去,說了聲“謝謝!”

……

走出客棧,外面夜幕已降,橋兩岸的燈光亮得璀璨,橋上的燈光尤其豔麗,多種顏色,把河水暈染得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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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琢言身邊有很多人,往來穿梭,神情惬意,大多看起來都像游客。

過了這段小吃街,人聲漸疏,音樂聲鋪天蓋地地襲來,越來越大,看樣子是到酒吧街了。

吵吵鬧鬧走了一段後音樂聲忽然小下來,曲風也變了,喬琢言擡頭看過去,是一家叫做“以夢為馬”的民謠小酒館,藏青色打底的招牌,綠色的繁體字,門和窗戶也都是綠色的,有種夜色中清新自來的感覺。

店門口,一個男人抱着一把吉他坐在高腳凳上邊彈邊唱,地上的音響四周圍了一圈彩燈,還有一個打鼓加兩個伴奏,目測是個樂隊。

他們唱的是趙雷的歌,喬琢言聽過,不禁駐足。

……

“姑娘過來坐啊,我幫你找個空位。”

喬琢言聞聲轉過頭去,一個胖胖的男人,戴着黑邊眼鏡,梳着酷拽的小辮子,兩側頭發剪得精短。

“好。”,她沒拒絕。

“來,這邊請。”,小胖哥一手指引着方向,喬琢言跟過去。

夏天是旅游旺季,酒館生意不錯,每張桌子都坐了人,喬琢言注意到這家店旁邊是以相同名字命名并且門面裝修也類似的咖啡店,看樣子老板應該同屬一人,白天賣咖啡,晚上賣酒,清醒是它,醉也是它。

“坐這裏可以嗎?”

從喬琢言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空位,對面的人被小胖哥擋住了,喬琢言點點頭随後坐下來。

小胖哥俯身對喬琢言說:“這是酒水單,您看一下。”

喬琢言接過大致掃了一眼,說:“給我一杯檸檬水吧,加冰。”

酒不是不能喝,只是現在不想喝。

“好,你稍等。”,小胖哥收回酒水單離開。

障礙物挪開,喬琢言看清了桌對面的人。

一個男人。

夜色闌珊裏,他的坐姿很恣意,胳膊搭在椅背上,襯衫前兩個扣子沒系,夜風不時吹過來,領口唿扇,裸露的鎖骨堅毅有型。

他垂眸抿了口酒,酒杯放下,眼睛掃落葉似的看了喬琢言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很快又挪向別處,。

喬琢言頓感胸口冒出一股邪氣,卡在喉嚨口,讓她五感發脹。

怎麽會是賀城?!

可……這張帥臉,這個模樣,喬琢言就算再精神錯亂也不會記錯,而且看他剛才的眼神和反應,明顯不認識喬琢言。

現實記憶幹擾了夢境,時空交叉,她莫名有點慌。

這時一曲唱完,主唱把吉他橫在腿上,說:“下面有請我們鎮遠唱歌最好聽的老板娘!”

話音落下,有個穿白色麻布裙的齊肩短發女人從一旁走到場地中央,拿起話筒招了招手,說:“晚上好,下面我給大家帶來一首《小河淌水》。”

“嗚哦!”半半

口哨聲加上掌聲,場子馬上就熱起來。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聲音空靈,清澈,就像鎮遠的舞陽河水一般,唱得還真挺不錯。

上一組撤場後,彈吉他的男人走過來,坐在喬琢言身邊,沖對面說:“哥們兒你行哈,有漂亮美女陪着還能這麽淡定。”

美女這兩個字喬琢言當之無愧,而且氣質蓋過長相。

賀城擡頭,喬琢言也擡頭,他直視,她也不躲。

彈吉他的男人直接坐到喬琢言旁邊,眼神在她胸口往返,說:“姑娘你好,怎麽稱呼啊?”

檸檬水端上來,喬琢言拿出吸管放到桌上,不吭聲。

吃了閉門羹的男人也不惱,接着問,“你從哪裏來呀?”

駕輕就熟的搭讪,對他們幹這行的來說算是入門功課。

“明川。”,也許是怕新海市面積和名氣都小,沒人知道,喬琢言改說明川。

“這地方我聽說過,挺遠的,來,我們喝一杯吧,茫茫人海相遇就是緣分,你看咱倆是不是很有緣?”

吉他男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等着喬琢言賞臉。

她本能看向賀城,可轉念一想,賀城現在根本就不認識她,談不上出手相救。

“好,我喝。”

一杯是檸檬水,一杯是啤酒,全幹了喬琢言也不虧,只是檸檬水剛端起來還沒到嘴邊就被攔住了。

吉他男的巴掌落在喬琢言腿上,“要喝就喝酒啊,喝檸檬水有什麽意思。”

“放開。”,字少,但是語氣不善。

一直聽歌的賀城轉過身來,雙臂撐着桌面,眼睛筆直看向喬琢言,“告訴我你叫什麽,這杯酒我替你喝。”

賀城的話并沒有惹吉他男不悅,因為他也想知道美女的名字。

雙面夾攻,無奈脫口,“喬琢言。”

賀城聽後張張嘴,說了句什麽。

那邊的歌聲雖然停了,但樂隊的鼓聲卻密集起來,幹擾了喬琢言的聽力。

“你說什麽?”,她擡高音量。

只見賀城身子半起前傾,在喬琢言耳邊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我說你名字好聽。”

“……”

一陣風拂過來,喬琢言聞到空氣中除了酒精以外的味道,來自對面那個男人。

肯定不是這句話,喬琢言信他就出鬼了。

“來,幹杯。”,賀城的酒杯剛被吉他男拿了去,他直接用酒瓶代替。

吉他男先是一愣,轉而笑着搖搖頭,碰杯過去。

夜風溫和,人影綽綽,“以夢為馬”的門口老板娘還在唱,喬琢言注意到老板娘旁邊打鼓的人竟然是之前招待她的小胖哥,還真是多才多藝。

吉他男的杯中酒已經喝完,他把杯子推給賀城,說:“你倆先聊着,該輪到我了。”

老板娘一曲完畢和吉他男擊掌互換場子,然後去了隔壁的咖啡館,再出來時手裏拎了幾瓶啤酒。

“嗨!”

老板娘微笑着沖喬琢言打招呼,順便把手裏的酒遞給賀城一瓶,喬琢言這才有點明白她坐的位置為什麽人氣爆棚了,因為賀城坐在這。

老板娘看着挺年輕的,身材纖細,她動作麻利地把啤酒起開,和賀城兩人開始對瓶吹,喬琢言不想叨擾他倆的雅致,正想要不要就此離開的時候老板娘叫住了她。

“姑娘!”

“……嗯?”

她揚揚手裏的酒瓶,“要不要一起喝點?”

喬琢言抿抿嘴,怎麽又來?!

“我酒量一般。”

“沒事兒,你少喝一點,我請客。”

老板娘起身要去拿酒,說:“給你嘗嘗我們店的黑啤。”

喬琢言點頭笑了笑,在她看來啤酒的種類和咖啡豆的品種一樣,讓她混淆不清。

老板娘很快回來,還體貼地幫喬琢言倒酒,“我叫“安林意”,姑娘哪裏人啊?”

又是這個問題,喬琢言抿了口酒,“……明川。”

黑啤的味道還不錯,起碼喬琢言不讨厭。

老板娘瞪着眼睛轉向賀城,說:“你們是一個地方的诶!”

喬琢言又喝了口酒,掩飾面對賀城的緊張,因為她完全摸不清之後兩人之間會發生什麽事,越想越亂,酒也跟着一口接一口地喝。

在老板娘說話之後,賀城直視喬琢言,“不是不能喝嗎?撒謊。”

見賀城“得罪”了顧客,老板娘馬上轉移話題,問他,“這次來打算呆幾天?”

“兩三天吧。”,賀城說着點了根煙,打火機随手扔在桌上,抽煙的動作娴熟,潇灑,耐人尋味的是打火機扔的方向明顯沖着喬琢言去的。

她瞄了一眼煙盒,黑蘭州,甘肅的主力煙,很多地方都沒得賣。

“然後呢?”,老板娘又問。

他輕吐一口煙霧,“回去。”

老板娘重重放下酒瓶,雙手攥着瓶口,下巴抵上面,娓娓道:“少呆幾天也好,省着禍害我們鎮遠的漂亮姑娘。”

賀城挑眉看她,煙霧後的一雙眼睛眯着,細長,淩厲。

老板娘見狀忙解釋:“你不招姑娘,都是姑娘招你行了吧。”

她說完轉過頭去看喬琢言。

剛才光顧聽他倆說話,喬琢言沒注意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忽然安靜下來,連各個店門口的燈都暗了。

許是喬琢言的疑惑落進老板娘眼裏,她解釋道:“過十一點就是不插電,這的規定。”

“昂。”,喬琢言點點頭。

吉他男和小胖哥一人捧着把木吉他在合唱,不時沖喬琢言wink發電,他們旁邊還有兩個貌似喝大了的男顧客伴歌起舞,跳得那叫一個來勁兒。

喬琢言杯裏的檸檬水見了底,啤酒瓶也空了,她看看前後桌,除了跳舞那兩位已經沒什麽客人,而她自己也因為喝光一瓶酒腦袋暈乎乎的。

喬琢言沒有撒謊,她酒量确實一般。

從包裏掏出一張一百元放在桌上,喬琢言起身,小聲說:“老板娘,謝謝你的酒,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她說着身子搖晃兩下,幸虧抓住桌角才站穩。

“我找人送你吧,你一個女孩兒不安全。”

喬琢言擺手,“沒事,我經常走夜路。”

以前和阿嘉跑出去到夜店玩,一般淩晨才回。

老板娘四下望去,還是那句:“我找人送你。”

“你住哪?”

也許是現在比之前安靜的緣故,喬琢言發現賀城的聲音涼絲絲的,很低沉……

她随手往河邊一指,目光迷離,“橋對面。”

“哪個橋?”,他緊追着問。

喬琢言看向賀城,對視兩秒後她說:“碼頭附近。”

賀城起身,“一起走吧,順路。”

說不清為什麽會告訴賀城地址,喬琢言覺得她肯定是被酒精蒙蔽了心神,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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