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進入五月,氣溫變暖,好像很多東西都活泛起來,酒店裏人來人往,提着大小行李,過客匆匆。
喬琢言在屋裏待不住,歇夠了下到一樓溜達,酒店後面有個小花園,不算太大,但走一圈也要二十分鐘左右。
喬琢言進花園後沿右手邊開始走,五月初,很多樹冒出綠芽,還有地上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草,看見草,她不禁想起賀城家的院子,如果能再住一段日子,她說不定會種些花,再種點菜什麽的,當然了,前提得是賀城同意。
不過……要他同意也不太可能。
“總共沒幾根,你可別給拔禿了!”
喬琢言循聲望過去,是一個陌生男人,穿一身運動裝,很像大學生,或者,就是大學生。
“我沒拔。”,她說。
“手上還有土呢。”
喬琢言下意識把手藏身後,像做錯事的小女孩兒,但反過來眼神卻鎮定如成年人,“你哪位?”
“別害怕,我也是酒店的客人,剛才在大堂見過你和你男朋友。”
喬琢言笑一聲,亂點鴛鴦譜的人遍地都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男人也跟着笑,“唬小孩子啊?從你進公園,你男朋友就在陽臺盯着,眼睛都不眨,現在還看呢。”
喬琢言擡頭往樓上看去,還真看見了賀城,他貌似在抽煙,但視線應該在花園這。
“他出來抽煙。”,喬琢言下意識陳述自己看到的情景。
“煙是剛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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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他真不是我男朋友,一邊玩去。”
喬琢言不想跟個陌生人多解釋,繼續往前走,可他還在身後,不過沒緊跟,公園是酒店的公共場所,她不能攆人,所以跟就跟了。
“小姐姐,你不是新海人吧?”
正常思維,本地人基本不會來住酒店,喬琢言潦草回答:“也是,也不是。”
他有點懵,“那你怎麽住酒店?”
“我願意。”
“喔~”,大學生拉長音調,“出來開房呗,我懂。”
一副大人被小孩兒戳破的口吻。
喬琢言忽然停下,轉身,盯着大學生上下看了看,又繼續往前走。
這麽一看他肯定毛,何況喬琢言還一個字沒說。
大學生緊跟上來,“看我幹嘛?诶!我是不是長得特帥?比你男朋友帥吧?”
賀城那張臉,你怎麽比?
喬琢言回他,“臆想症得治。”
大學生繼續嬉皮笑臉,“我還真有,你怎麽看那麽準啊?”
“我看人不準,看其他還挺準的。”
許是受了打擊,後面他就不說話了。
……
從公園出來,喬琢言還沒進大堂就跟賀城碰個正着,想起剛才公園陌生男人說的話,她本能低頭。
“去吃飯。”,賀城說。
喬琢言身上揣了手機,不用回屋取東西,“嗯”了一聲跟着。
新海沒什麽特色美食,因為離明川近,所以兩個城市吃的東西差不多,在酒店中餐廳,賀城把點菜任務交給喬琢言,已經在一起吃過幾頓飯,喬琢言多少了解一點賀城的口味,倒是跟自己有點像,所以點了一條清蒸魚,臘肉炒青菜,一個湯,外加兩碗米飯。
菜剛點好,服務員這邊記錄完走的時候一個男的從他們餐桌旁經過,走出幾步後又轉回來,“诶?是你啊?”
剛才在公園搭話的那個大學生,他雙手插兜,有點吊兒郎當,離近看他倒和胡燚男有點像,同樣的青春洋溢。
賀城看喬琢言,“你認識?”
“不認識。”
大學生不願意了,“怎麽不認識呢?算上剛才在公園,咱倆都見第二面了,你不也看見了嗎?”
他說話拍了下賀城肩膀。
賀城把他手拿走,理都沒理。
大學生笑了笑,對喬琢言說:“要是想換男朋友考慮一下我。”
說完他走到收銀臺,很快又折回來,把一張紙條放到喬琢言面前,“有緣再見,小姐姐。”
說完人就走了,還不忘沖賀城打個響指,感覺具體撩誰真有必要好好分析一下……
紙條上鐵定是電話號碼沒錯了,喬琢言拿起來,沒想到他還寫了名字——潘骁。
這兩個字剛在心裏過了一遍還沒熱乎就被賀城把紙條奪過去,團成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喬琢言莫名心怯。
點的菜陸續上來,熱氣騰騰,尤其是那碗湯,看起來就很有食欲的樣子。
“喝湯。”,喬琢言先給賀城盛一碗。
賀城喝了一口,問:“他是你撩來的嗎?”
“我?”
怎麽可能……喬琢言不喜歡比她小的,“剛才在公園碰見,你不也看見了嗎?”
“看見了。”,賀城毫不避諱,“在陽臺抽煙的時候,看來你的交際能力比我之前的助理強很多。”
這是誇她還是貶她?
“謝謝。”,喬琢言禮貌回應後開始狂吃,除去賀城吃那部分,剩下都被她解決了,就當是發洩吧,在其位謀其職,沒有助理跟老板頂嘴的道理。
……
吃完飯回酒店稍做休息之後喬琢言被賀城電話揪起來工作,終于進入正題。
車開離酒店二十分鐘後駛到一片沒有建築的空地,很曠,前後很遠才能看到住宅區,喬琢言下車後站在路邊,環視一圈。
“來這做什麽?”,她問賀城。
“先走走。”
這片空地雖然沒建築物,但是有樹,還有雜草,個別地方的雜草很高,像是荒了很久。
“要買這塊地開酒店嗎?”
原地蓋高層的話足夠酒店用了,所以喬琢言才這麽猜。
賀城目光遠眺,“在這安個家怎麽樣?三層或四層樓,前後都有院子,前院種些花、草、樹,後院弄一個游樂場,沒事兒的時候可以打球。”
這些話在喬琢言心裏炸開,眼前閃現一些片段,很久前她來過這裏,而且當時好像也跟誰說過這句話。
在這安個家怎麽樣……只是說話的對象喬琢言怎麽也想不起來。
她之所以忘記了很多事情,源于三年前的一場車禍,那時她剛大學畢業,在一次趕路途中,因為跑得快不小心被突然轉彎的車撞倒,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雖然身體恢複得還不錯,但喪失了一部分記憶。
比如能想起出車禍前不久剛認識的辰庚,卻想不起相處四年的阿嘉,比如想得起學校門衛的張大爺,卻想不起玉樹臨風的魏老師。
阿嘉曾調侃說越是親密的人越容易被喬琢言忘記,十足的白眼狼,但每次阿嘉這麽說的時候喬琢言都拿一句話反駁她。
“我記得我媽,還有南瓜。”
出院後,阿嘉每天不厭其煩地陪伴,那時兩人一起租房子,所以阿嘉自然而然擔起了照顧喬琢言的責任,幫她回憶學校,老師,同學,朋友,以及之前的生活狀态,就這樣,喬琢言忘記的事情在阿嘉的幫助下一點點撿拾起來,逐漸回歸原來的生活,雖然偶爾也有阿嘉說起的事情她不記得,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走到一棵樹下,喬琢言告訴賀城,“不瞞你說,我家在新海。”
“沒聽辰庚說。”
“這裏我好像來過,幾年前,不過記不清了,但這棵樹我有印象。”
樹在空地正中央,長得中規中矩,支幹張揚朝天,等過段時間天氣再熱一點就會迸發最強的生命力。
下午陽光正好,樹幹的影子和兩人身影重疊,只冒出去兩個頭。
美好的光景總是能讓人聯想起類似的往事,比如過去,比如故鄉。
喬琢言望向遠處新海的建築群,回想那段在高牆之內的日子,命運使然她誰也不怪,只是沒盡到孝道,是最大的遺憾。
賀城點了根煙,“要回家看看嗎?正好過來。”
喬琢言之前還不知道怎麽開口說,沒想到賀城主動提了,“昂,正好跟你說,明天是我媽祭日,我想去看看她。”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去,明天我這邊沒事。”
“那你來新海……”
“晚上我和一個股東約好談事,可能會涉及一些需要保密的事情,你不用參加。”
原計劃裏,他是要喬琢言參加,可現在他改主意了。
不想因為家裏事麻煩賀城,喬琢言說:“明天我自己過去就行,墓地也在郊區,我查了下,離這不是很遠,有直達班車。”
賀城走出樹蔭,沒做回答,陽光灑滿他後背,一瞬間,中和了他平日的冷淡,側臉的棱角也柔軟起來。
鞋底踩過黃色與綠色交織的雜草,賀城一直往遠處走,步伐很慢,很輕,每一步都充滿丈量未來的意味,二十八歲的賀城,和背對着的這個女人,也在他每一步的丈量裏。
……
傍晚,喬琢言吃完飯在陽臺欣賞了一會兒夕陽,等日下西山後回房間看電視、洗澡,之後她給胡燚男打電話,聊了大約十幾分鐘,被逼着交代這交代那。
人在臨睡前總是喜歡回憶今天或之前的事情,喬琢言雖然眼睛閉着,但大腦沒停止思考,直到想到一樣東西,她從床頭包裏掏出來攥在手裏……
此時一牆之隔的相鄰房間門口,潘骁按了幾聲門鈴後,賀城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