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伍拾·脂粉學不明
裴姝拖着尾腔,喊來魚鷹,蒼遲與小生靈聽見了,畏之如虎,往海底就鑽,鑽得快,魚鷹來時自然沒有從泡泡處抓出什麽東西。
裴姝不曾摒棄取龍肉的心思,喬紅熹由由忬忬,替蒼遲捏了一把汗,看來往後的日子,蒼遲不能和從前一樣自由快活了。
“這龍怎麽就不肯賣肉呢?”裴姝噭然一笑,掏出一方手帕,把盒裏雞蛋揾一遍。
這些雞蛋是胡綏綏養的母雞妹妹下的蛋。
胡綏綏和母雞妹妹在荒山野嶺裏相依為命過一段時日,雖是狐貍與雞,但她們感情比石堅,當年漢州征塵起,胡綏綏逃命也不忘捎上母雞妹妹,離開府衙的那一日,胡綏綏在昏迷中也念着要捎母雞妹妹一塊去避嚣。
母雞妹妹下的蛋,胡綏綏每一顆都愛惜,她說母雞妹妹年老了,下一顆就少一顆,所以蛋都用盒子裝起來,裝好後藏在榻底下。
母雞妹妹去世前,榻底存了有上千顆蛋,胡綏綏不許任何人吃這些蛋,即使這些蛋已經壞死。
有一回家中潛入一只餓鼠,偷吃了幾顆蛋,胡綏綏心疼得捧着破裂的蛋殼大哭不止:“我的母雞妹妹……嗚嗚,我的蛋......”
裴焱如何勸,胡綏綏的眼淚都是嘩嘩流,流了囫囵日,胃口一淡,雞腿也不吃了,嘴裏就念着母雞妹妹和蛋這五個字。
好傷心。
那日夜間,母雞妹妹入了胡綏綏夢中,告訴胡綏綏莫要傷心,它已成雞中之仙,雖還是一只兩腳雞,但不愁吃喝,管着千百萬只小雞,過得甚逍遙。
做了這個夢後,胡綏綏方打疊精神,吃起雞腿,她把昨日的雞腿也補了回來,狼吞虎咽的,總共吃了八只,若沒有裴焱阻止,她還能吃多四只。
這回來揚州前,裴姝想起有人說龍會孵蛋,壞了的蛋也能孵出新鮮的生命來,便就管胡綏綏要了一盒雞蛋,捎到揚州去,日後和龍打好關系後,顏甲求它孵一孵。
今日一試探, 只要給足了銀子,東海的龍是願意孵蛋的,裴姝心想,把蛋揾幹淨後,帶着魚鷹回香魚鋪。
裴姝一走,蒼遲怫然不悅地冒出半顆頭,在海面上露出一雙眼睛,眼裏流露些兇光,他也只敢在人走之後逞威風了。但當他看到喬紅熹的身影時,兇光頓散,登時從海裏出來,奔向喬紅熹,一個勁兒要她親勞纖手包蝦餃。
看到一盤剝了殼的蝦,喬紅熹再拒絕不得,用了半個時辰,給蒼遲做了一盤蝦餃,她邊包餃子邊叮囑蒼遲:“往後在東關街上碰見小狐貍,就繞着走,莫要大意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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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嬌嬌放心,我會小心的。”蒼遲吃飽喝足,思想活躍,活絡了一下筋骨,就去找伏雙算賬。
算昨日伏雙嘲笑他的帳。
而另一邊,小鶴子到了東關街便短暫地失了記憶,她忘了自己為何要來這兒,走到胭脂鋪門前也沒想起來,但轉念一想來東關街,多是來嘲歌揾銀,她往曠地一站,卻發現腦子空空,腹內也無一點詞曲,似乎今天沒有什麽歌想嘲。
此時豆姑兒和瓜哥兒從樹上跳下來,豆姑兒在小鶴子左肩上立定,瓜哥兒在小鶴子右肩上立定。蛙口一開,左一聲豆姑兒,右一聲瓜哥兒,兩道聲音在耳邊回響,小鶴子的記憶更淩亂了。
“我來幹什麽的?不是來嘲歌的話,就是來吃東西的吧。”小鶴子沒有趕走肩頭上的青蛙,仰頭望天納悶,自問自答。納悶着,雙手拍一下肚子,竟也忘了自己來東關街之前有沒有吃東西,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去覓食。
小鶴子計劃先去衛賜的水果浮鋪裏吃些水果,再去餅鋪裏買白酥燒餅吃,然後舊獨等貨郎上街賣糖。
計劃得當,小鶴子帶着兩只青蛙去找衛賜,走了三步,卻聽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小鶴子,這麽早就來了嗎?外頭熱,你快些進來吧。”
小鶴子扭過頭,那虞半白臉上挂着親切的笑容,轉着輪子從胭脂鋪裏出來。
“對哦,我是來胭脂鋪的。”這時小鶴子才想起來自己今日是來胭脂鋪學賣胭脂的,步子一轉,帶着兩只青蛙,轉進了胭脂鋪。
兩只青蛙進了胭脂鋪,一齊跳下地,攜手去陰暗的角落裏捉蚊蟲。
虞半白端來一盆冰湃果子,放到桌上,請小鶴子坐下後就要與說胭脂水粉的知識:“我在這兒開了許久的鋪,大多來這兒打勾胭脂水粉的姑娘已知自己需要買什麽樣的了,過些時日就要到七夕了,那時候胭脂鋪會十分熱鬧,我一個人忙活不來,你呢,又是個熟嘴,去接待來打勾脂粉的姑娘,她們不會覺得自己被冷待了。”
小鶴子心不在焉,咂咂嘴,兩只眼只管着眼前冒冷氣的果子。
小鶴子生就通紅的臉頰,讓虞半白以為小鶴子因炎熱而口幹舌燥,他把果子推到小鶴子面前:“你吃些,聽着我說就好。”
果子有李子、杏子和木丸子,底部鋪了一層玫瑰花瓣,小鶴子迫不及待拿起一顆李子吃。李子不酸不甜,冰湃後咬一口,牙就被凍僵了,小鶴子嘴裏好似被燙着一樣,嘶嘶地吹氣。
等小鶴子吃第二顆果子時,虞半白才接着方才的話道:“我的鋪裏,妝粉、胭脂、眉黛、唇脂……這些都有,妝粉呢有米粉、紫粉、珍珠粉、粉水、檀粉、爽身粉還有養顏粉,米粉搽在臉上遇汗易落,但價最低,有些姑娘手頭緊,便會擇米粉。紫粉呢适合臉色偏黃的姑娘,珍珠粉呢……”
嘴裏有東西吃,小鶴子便聽得認真,眼睛都不轉一下,可是虞半白一下子說太多知識,她的腦子完全接收不來,記了後面就忘了前面,努力去回憶前面的知識,結果後面的知識也忘記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都沒記住。
“子魚公子,你先別說太多,我腦子笨,記憶短,一下子記不住的。”小鶴子抱着發昏的腦袋,一副急淚,“我先不吃果子了,我還是拿筆和紙記下來吧,子魚公子,你慢些說。”
虞半白停了嘴,沒有為難小鶴子,還拿出筆和紙給小鶴子:“是我有錯,慢慢來,若記不下來也無大礙,到時候幫我收銀子也行。”
“子魚公子開始說吧。”小鶴子鋪開紙道,“我會努力記下來的。”
小鶴子魚齡八十時,伏雙發現她雖然能說會道,卻不識幾個字,怕她日後吃大虧,便着手教她寫順朱兒,教她識字。
魚齡八十的小鶴子,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娃,在此之前,她從未學過寫字,握管的手也十分不靈活,寫順朱兒時,字寫不成體,但一撇一捺還是分明可見,而離開順朱兒,寫出來的字像是一團墨水滴在紙上後暈開的樣子。
伏雙耐心地教了小鶴子五十多年,小鶴子才勉強把字寫工整。
小鶴子把霜毫蘸滿黑墨,虞半白慢下速度,把方才的話重複一遍。小鶴子逐個字逐個字記下來,一刻不辍,單是妝粉的知識,就整整記了兩面紙,記得手指酸疼乏力。
看着慢慢兩面紙,小鶴子愁又愁,以她的這個腦子,得記到什麽時候才能記下來。
虞半白說完妝粉後并不往下繼續說,他道:“不急,一個一個來吧,今日就先記妝粉的知識。”
小鶴子松了一口氣,懶懶地拿起一顆果子吃,裏頭的核還沒吐出來,她感到背後涼飕飕有一股殺氣,緊接着就聽到裴姝的聲音:“子魚公子,我能摸摸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