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塞的戶部尚書

長時間睡懶覺的結果就是,去上朝的時候,淩蔚迷迷糊糊的差點撞到樹上。

這次可沒有黎膺的車捎帶他一起去,淩蔚得按照自己的品級,該走路的地方就得走路。到了城門口候着的時候,淩蔚四處張望了一下,滿臉迷茫。

咦,他該站哪來着?一直沒來上朝,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啊。

“淩大人,這裏這裏。”錢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淩蔚身後,小聲指路道。

淩蔚連忙道謝,跟着錢瓊站在一起。

謝榮正好看過來,意味深長的瞅了淩蔚一眼。淩蔚總覺得這家夥眼神裏帶着嘲笑。

而他旁觀已久,就是沒幫忙的老師趙昭,那表情就是赤果果嘲諷。

淩蔚默默的低下頭。幾乎沒上過朝,找不到位置,怪我啰?

“淩大人雖是講讀學士,但若在六部任職,則站位以六部位置為準。”錢瓊輕聲道。

淩蔚感激的一笑。在甘州的時候,他和錢瓊的堂兄錢捷共事很融洽,關系也不錯。

當然,他在戶部的時候,和錢瓊的關系也是不錯的。

錢瓊和錢捷通信,知道甘州的事之後,對淩蔚也更親近一些。見淩蔚一臉迷茫,自然就來解圍了。

“臭小子。”趙昭本來還想再看會兒笑話,見有人解圍,走過來糊了淩蔚一巴掌,“簡直丢人。”

淩蔚打着哈哈苦笑着接受老師的嘲諷,在衆人帶着或真或假的笑意的眼神中,低着頭不說話了。

反正等會兒朝堂上可能還要說很多話,現在還是留着些口水吧。

到了上朝時間,大臣們在指引下魚貫而入。淩蔚雖然剛才出了點醜,但和有些困懵了也有關系。現在清醒了,那學了許久的禮儀也撿起來了,倒也沒出錯。

剛開始上朝,雖然說的是甘州的事,但是有大佬們吵架,沒他這小蝦米什麽事,他也就低着頭聽着而已。

對的,吵架,還真是吵架。

淩蔚在野史上見到過,那上朝的大臣并不是都和清朝那樣死氣沉沉,比如唐宋、比如明朝,那上朝的時候大臣們吵的面紅耳赤甚至打起來,那都是十分正常的。

特別是明初的文人彪悍,那撸袖子打架的氣勢,不輸與武将。

這晏朝現在對文武也沒有偏重,文武大臣地位差不多,但是互相之間看不慣,那也是從骨子裏出來的。所以這吵起來,還真是天翻地覆。

淩蔚僅剩的一丁點睡意,都被諸位大臣吓沒了。

……這次上朝,主要吵的是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說新作物的推廣。

新作物雖然在京城和甘州的試種都取得了效果,但是總有人不是以事物的實際效果出發,而是論什麽“番邦之物上不了大雅之堂于禮不合”之類。

不過這論調剛出來就被拍死了。連所謂“酸儒”的代表,禮部尚書于诤,都把那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淩蔚這是頭一次見識到了讀書人罵人的威力。于尚書引經據典,舌綻蓮花,罵得之文雅,說得簡直對方是文人恥辱,寫成一篇文章都可以流傳給後世了。

淩蔚本以為,按照穿越小說的屌性,這次朝會上,應該是所有人都反對自己,然後自己舌戰群儒,力排衆議,艱難的贏得勝利。

為此,他準備了許多資料,打了許多草稿,模拟了在遇到各種各樣刁難的時候,該如何反殺。

結果,沒自己啥事。

淩蔚此刻非常深刻的認識到,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就聽了這麽一次朝議,淩蔚就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太适合混官場。

至少自己不會用這麽文雅的詞彙罵人,也不會撸着袖子就上去揍人……

這推廣新作物的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六部的頭頭全部表示贊同,其他小蝦小蟹蹦跶着也根本起不了多大水花。

最後兵部尚書看着那反對的人吼得臉紅脖子粗就是不妥協,直接一拳揍了上去。

人倒了,反對的聲音沒了。淩蔚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

這樣也成???

淩蔚偷偷瞟了皇帝陛下一眼,皇帝陛下很淡定,十分淡定。

好吧,看來是皇帝陛下默許的。真的這樣也成。

結論定下了,本以為自己是主角,結果打醬油的淩蔚終于派上了用場。

當淩蔚把那一疊厚厚的調查報告遞上去的時候,皇帝忍不住臉皮躊躇了一下。

“挺……詳盡的。”皇帝陛下翻了翻,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贊美了一下,然後給諸位大臣傳閱。

那被揍的反對者已經重新堅強的站了起來,然後似乎找到了新的抨擊點,開始指責淩蔚這一疊東西毫無文采,簡直有辱斯文。

淩蔚憨笑道:“花團錦簇的文章下官不是做不出來,韋大人若有意,下官可以下朝之後和韋大人論詩論文。陛下日理萬機,下官就想着把最緊要的東西列出來,讓陛下和諸位大人們能夠直觀的看出下官想寫的東西,一目了然,不浪費大家的時間。賣弄文采什麽的,在朝堂上,還是不用了吧?陛下和諸位大人都是有才之士,不需要在下賣弄。”

哼哼,終于可以用上自己準備好的說辭了。別以為我年輕就好欺負。

“瑾堂的文采如何,天下人都有目共睹。而做事啊,還是踏實點好。”謝榮微笑道,“瑾堂若不踏實,陛下也不會讓瑾堂去甘州辦事了。”

謝霖安和淩蔚不和的事,即使淩蔚不在京城,也已經在京城傳遍了。

所以大家公認,謝家和淩蔚是不對付的。

結果謝榮率先替淩蔚說話,讓大家還愣了一下。

“瑾堂沒多大能耐,就是踏實,樸實。”皇帝陛下瞥了淩蔚一眼,沒想到你小子還挺能說的。“朕看瑾堂的折子,确實少耗許多無謂的時間。朕早就說過了,折子要言之有物,言簡意赅。要賣弄文采,還不如多做幾首流傳天下的詩詞給朕聽。”

皇帝陛下這麽一說,諸位大臣立刻高呼“萬歲”“遵旨”,淩蔚也跟着喊。這事就算揭過了。

皇帝陛下都說淩蔚踏實樸實了,其他人還能怎麽說?

淩蔚帶的厚厚一摞圖标數據,确實比看文章直觀的多。

表格之類的工具,包括算盤在內,在淩蔚出京之前,就已經在衙門內部推廣,現在用的人也不少,所以倒也不算多驚世駭俗。

本來這件事結論已經定下了,再加上淩蔚詳細的第一手資料,以及胡晨帶來的關于新作物種植的相關注意事項,推廣新作物的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皇帝陛下很快就把事情吩咐下去,效率之高,出乎淩蔚的預料。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再次小看了古代人。

……淩蔚做好了自以為萬全的準備奔赴“戰場”,結果并沒有什麽卵用,大家都不甩他。

好不容易被人抨擊了一回,還以為接下來就是自己大展雄風的時候,結果又被晾到了一邊,聽朝中大佬們繼續撕逼。

淩蔚這時候才發現,原來皇帝陛下讓他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并不是讓他準備什麽,而真的是讓他純休息而已。

朝議上插不上話,淩蔚就開始走神,到後來終于問到他的時候,他還沒回過神來。

淩蔚茫然的擡頭看着面色不豫的皇帝陛下。糟糕,前面在說啥來着,自己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不知道該怎麽答啊。

皇帝陛下深知淩蔚的屌性,哪還能不知道這家夥走神了,幹咳一聲,道:“韋卿說鷹飛有功高蓋主,恐有不臣之心。在甘州,瑾堂你和鷹飛共事,有何看法?”

韋卿?誰啊?揍他呀的!淩蔚此刻腦袋還是迷迷瞪瞪的,都沒回過身來,只憑本能答道:“陛下平定塞北西南,震懾東南海寇,晏朝說不上四海升平,也算是社會安定,民衆日子蒸蒸日上。剛陛下和諸位大人不是還在讨論怎麽讓民衆在吃飽肚子的基礎上攢下更多的餘糧嗎?這幾十年前還是戰亂四起,民不聊生呢。陛下這麽大的功勞,誰蓋的住?怎麽蓋?”

皇帝陛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聽到沒?朕算不上千古一帝,也好歹能名留青史吧?功高蓋主?那也得蓋得住朕才成。朕從來不擔心誰的功勞大,朕希望諸位愛卿的功勞更大,朕經得起!”

諸位大臣立刻跪下三呼“萬歲”,淩蔚跟着跪下後,才回過神來。

凸(艹皿艹)!這個什麽“韋卿”是不是剛才罵自己的那啥韋大人?這是攪屎棍嗎?!說自己沒文采就算了,居然彈劾自家小天使有不臣之心,這是誅心之論啊!

這操蛋的言官不因言獲罪的規矩,這明明就是诽謗罪!

淩蔚呼完“萬歲”後利索的爬起來,趕緊補充道:“陛下是明君,品德和才幹決定了陛下心胸的開闊。要是遇上昏庸之人,那武将怕立功勞不敢安邦,文臣怕立功勞不敢治國,這國家就會大亂了。有如此明君,是臣等之幸,萬民之幸!”

淩蔚剛說完,他老師趙昭、禮部尚書于铮和戶部尚書謝榮都同時出列,高呼“這是臣等之幸,萬民之幸”。其他臣子見狀,也跟着高呼“這是臣等之幸,萬民之幸”,又是下跪叩首。

皇帝陛下剛才還有些不豫的神色現在完全陰轉晴,嘴中謙虛着:“朕不怕諸位愛卿立功勞,功勞越大越好。朕與諸位愛卿共勉。”

那不知道叫啥只知道姓韋的大人面帶苦色。說好的毛頭小子不靠譜呢?那淩蔚年紀輕輕嘴上無毛,也從未上過朝和別人打過嘴仗,按理說最容易被帶進坑裏。他可是把淩蔚作為突破口的。

結果淩蔚就說了兩通話,沒通話都被他自己帶進了溝裏,連公認的與他有怨的謝榮都替他說話,這是撞了什麽鬼了?

謝榮和他不應該都是大皇子一脈的嗎?不是應該幫他說話才對嗎?

那韋大人心裏苦啊,準備回去就跟大皇子告狀。

而謝榮,心底那更是苦。

有了個成了年的大皇子外甥,謝榮本是準備把賭注都壓上去。

結果在針對淩蔚三番五次失敗之後,謝榮開始發現,大皇子的“情報”有些不靠譜,看人也不怎麽準。

而當他确認淩蔚是個深受皇帝信任的有才之士,讓大皇子拉攏,結果大皇子執拗的認為淩蔚就是個跳梁小醜的時候,謝榮開始懷疑大皇子的……智商和情商。

這樣的智商和情商,真的能當皇帝嗎?

謝榮迷茫了。

他是想讓謝家錦上添花,但是沒準備把謝家拉進火坑裏啊。

而這時候,姑嫂間隙和枕邊風就顯示出它的威力了。

謝貴妃在宮裏都這麽不靠譜,皇帝陛下純粹是因為其容貌和家勢,以及人太傻相處起來不用費腦子很樂呵,才會願意繼續去她宮裏,給她一種還在受寵的假象——而這麽明顯的事,她自己居然都看不出來。顯然,謝貴妃在家裏的時候,腦子也不怎麽樣。

或者說,是被寵壞了的大小姐。

所以當謝榮夫人嫁進去的時候,受了好一陣磋磨。要說大摩擦,那是沒有的。但是小事點點滴滴的積累起來,也足夠謝榮夫人對其咬牙切齒。

而謝榮夫人更不高興的是,她自己也有兒子,還是兩個!然而她兒子并不受大皇子重視,反而是堂族的謝霖安被捧着。

誠然,她也承認自己的兒子沒有謝霖安能讀書,但也不是庸才啊?這就憑着親疏關系,怎麽也該是自己兩個兒子和大皇子最親近吧?

或許不僅僅是謝榮夫人對謝貴妃不喜,謝貴妃對謝榮夫人也不喜。因此大皇子對待謝榮夫人兩個兒子,總是淡淡的。

作為戶部尚書的嫡子,謝榮的兩個兒子豈是卑躬屈膝之輩?他們也是有自尊的!你還不是太子呢,就這樣對我們,那你當了太子,還有我們好果子吃?沒有我們謝家的榮耀,沒有咱父親作為戶部尚書的實權,你個謝貴妃你個大皇子算個屁?

謝榮的兩個兒子礙于謝榮的臉面,表面上對大皇子還算恭敬,但是實際上早已經離心。謝榮夫人也是知道這件事的。

她也只是瞞着謝榮。

畢竟女主內男主外,這謝榮決定的事,她也不好插嘴。

對于她自己而言,是很不希望大皇子繼位的。

謝榮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勳貴之女,眼界也不差。她看着皇後和太子的地位穩固的很,而謝家的榮寵也夠了,不需要再進一步。

就算再進一步……呵呵,就憑大皇子那傻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謝榮夫人只得暗暗的讓自己兩個兒子朝着太子或者朝中其他什麽比較安分的皇子靠攏,以顯示自家其實對大皇子并不是那麽親近。然後呢,就和兩個兒子合起來糊弄謝榮。

看,我們也很想和大皇子和謝貴妃搞好關系,奈何人家不理睬咱們啊?

謝榮每次進宮,回來都要強顏歡笑,從不說委屈,反而說謝貴妃在宮裏如何如何艱難,自己心疼。

多看幾次,謝榮心裏也犯嘀咕。

他這個妹子他也知道,是被寵壞了的。之前沒出閣的時候,就經常對他妻子無理取鬧。但是妹子畢竟是妹子,他妻子肯定都是忍過去了。

沒想到入了宮當了貴妃,還是那麽個德性。他要是皇帝,絕對不好這一口。

然後他兒子也在他面前有意無意的說自己怎麽怎麽沒用,大皇子看不起自己,自己還需要更加努力。謝榮也有些郁悶了。

我兒子雖然算不上天縱奇才,比起其他勳貴也不差什麽吧?就算比不過謝霖安,但是其他人還比不過?況且這才是你親堂兄,謝霖安可是隔了房的!我這麽為你籌劃,你反而看扁我兒子,這樣真的可以嗎?

一來二去,謝榮也猶豫了。

見着謝榮猶豫,謝榮的夫人終于找到了機會開始吹耳邊風。

她也不說太子和大皇子的事,只說貴婦圈子裏聽到的八卦。

什麽父親正當壯年,結果兒子也長大了,父親老覺得兒子長大了要分家産所以對兒子百般猜忌之類的;什麽父母最寵小兒子,什麽都願意給小兒子之類的;什麽夫妻恩愛,嫡子自然最得寵之類的。

謝榮夫人隔山打牛,就是要告訴謝榮,人家皇帝皇後夫妻恩愛,太子自然也受寵愛。何況皇帝皇後都身體棒棒噠,再活個二十來年沒問題,和太子正好是萌萌噠年齡差。

總而言之,太子地位很穩固,大皇子無論是年齡還是母親還是自己智商情商都是無緣那個位置的,老爺你就別犯糊塗了。

謝榮也不是蠢的。他心底對大皇子的懷疑越來越大,自然看得也越來越清楚。

可不是嗎?大皇子繼位的希望還沒有人家魏王錦闕來得大呢!

況且,就算大皇子繼位了,依他對自己兒子的疏離,似乎自家也讨不到好。他以後,還是要靠兒子的。兒子不得大皇子的寵,有個屁用啊。

謝榮終于想通了。也還好,他和淩蔚關系不錯,太子還未曾進朝政,他和太子之間也沒什麽過節,要收手還來得及。

只可惜,他和謝貴妃都屬于謝家。大皇子做什麽蠢事,他要連帶着吃瓜落。

像這次,明擺着推廣新作物利國利民,又經過長期的實驗,推廣上并沒有什麽難度,就差拍板子了。

大皇子就因為這件事是淩蔚推動,而淩蔚是“太子黨”,太子的一切功勞他都要反對,于是讓人跳出來反對……

這蠢的沒有邊了吧?!

謝榮忙跳出來反對,陛下!這絕對不是臣的意思!臣可是戶部尚書!這能賺錢的好事臣怎麽會不同意!新作物必須推廣!誰說話都不好使!

好不容易這反對聲音壓下去了,謝榮松了一口氣。結果那人又開始抨擊淩蔚。

謝榮咬牙切齒。淩蔚現在受不受寵有沒有才都是全朝堂有目共睹的,這樣的人年紀還這麽輕,以後前途肯定大大的,誰沒事去得罪他啊!

趕快幫淩蔚說好話!這淩蔚可是自己戶部出來的,算是自己的下屬!這上司要保護下屬,誰說話都不好使!

好了,淩蔚自己也很給力,完美的規避了彈劾。那人又開始說秦王了,還是功高蓋主!

好吧,藩王功高确實可以彈劾,皇帝心中肯定也有懷疑。但是秦王不同啊!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可以說皇帝懷疑所有人也不會懷疑他,恨不得把兵權都扔秦王手上他才安心!

而且秦王身體咳咳,朝中的老人都是知道的。這樣不會留下子嗣的王爺,皇帝忌憚個屁!

這些不提,人家秦王還在塞北征戰呢,你在後面說人家功高蓋主有不臣之心,這多讓邊疆将士寒心,以後還有誰敢在邊疆流血拼命?沒看見人家武将那邊眼睛都氣紅了嗎?!沒看見人家本來和武将不對付的文臣們臉色都鐵青了嗎!

謝榮抹了一把汗。

誰黑秦王他就和誰拼命!誰說都不好使!!

戶部尚書謝榮自從清醒之後,每次上朝都恨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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