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VIP] 争風吃醋!
彼時正是午後時分, 學子們從堂前紛紛離開,腳步聲與歡笑聲, 偶爾還伴随着些許關于九章算術的争執聲在耳畔掃過, 一?陣微風吹來?,霧松林的樹葉都在微微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音。
身前的周行止還在講話, 他神色冷清, 用一?種毫無?回旋餘地的态度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煙楣,這些事, 容不得你?我來?做決定。”
他的聲音像是被茶水沖過的樹葉一?般,飄飄忽忽、打着旋兒落到煙楣的耳朵裏,煙楣分明聽見了,卻一?點?都沒入到腦子裏, 她?的目光擦着周行止的肩側向後落去,遠遠地落到了季妄言的方向。
季妄言靠在霧松樹上,高大的霧松樹枝幹蒼勁, 陽光透過蔥郁的針縫落到他冷冽鋒銳的臉上,長樂郡主興奮地在季妄言身前蹦來?蹦去, 季妄言卻根本不看她?,只遠遠的一?擡眸, 如捕獵的蒼狼一?般, 瞬間将煙楣捕獲進他的瞳眸中。
煙楣心頭一?緊,她?怕季妄言又發?瘋, 趕忙看向周行止。
周行止正蹙眉道?:“你?既已與我訂婚,便當學着相夫教?子, 治理後宅,而不是每日與我尋麻煩,你?出身庶出,更要勤勉自身,端正做派,才可為我周家?婦——”
若是以前,她?聽了周行止這話,定是要黯然神傷、懷疑不安的,她?一?直都因她?是個庶女而暗暗自卑惶恐,但現在,她?根本不在意周行止這番話了,因為她?知道?,是不是庶女并不重要,她?就算是庶女,只要找準方法,也能平步青雲,就算煙桃是嫡女,走錯了路,也是萬劫不複。
周行止的話也并非是為她?考慮,她?能夠感覺到,周行止只是想通過這種言論來?讓她?“聽話”、“低頭”罷了。
但煙楣一?點?都不害怕,也不在意。
比起來?季妄言的兇殘,周行止還差上一?大截呢。
她?原先喜歡這個人的時候,為這個人患得患失,現在不喜歡這個人了,反而漸漸瞧見了他身上的缺處。
他自诩公子,但傲慢無?禮,從不真正的将她?放在眼中過,她?又何必為了這樣的人黯然神傷呢?
煙楣便打斷他的話,道?:“周公子,縱是有我父母之言,我怕是也無?法與你?成婚,我之前一?直未曾與你?言明過,我已是東宮屬臣了,朝中有禁令,同入朝為官者,不可為夫妻,我已領了官袍與官印了,待到日後,我會向我父親禀明,請母親出面,與你?解除婚約的。”
她?看向周行止,本不想說些什麽難聽的話,畢竟日後可能還要同朝為官,但是一?想到周行止當初總是貶低她?、瞧不起她?的樣子,她?心裏就生?氣,沒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
“煙楣自知為庶女,身份低微,自不配周公子,便祝周公子日後去尋得良緣相配吧。”
她?僞裝的功夫不到家?,嘴上說“自不配周公子”,但臉蛋上卻挂滿了“現在我是官啦輪到你?配不上我了”的小小傲氣,小下巴一?擡,尾音都跟着向上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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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只記仇的小壞貓,被人欺負了就偷偷用爪子抓人,因為爪牙還太小,所以沒什麽威脅性,只讓人發?笑。
季妄言望見她?這幅張牙舞爪的做派,就覺得心裏堵着的惱火輕了幾分。
好楣兒,今日真乖覺。
季妄言原本壓下去的眉眼又緩了幾分,他的目光落到一?直在他面前吵鬧的長樂身上,語氣平淡的道?:“孤今日是來?尋孤的屬官的,孤有正事要辦,沒空回國子監讀書。”
長樂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她?的目光随着季妄言的目光一?起看過去,便看到煙楣正和周行止說完話後,昂首闊步的走過來?。
周行止的目光一?直跟着煙楣走,他目光急迫的盯着煙楣的背影看,像是盯着一?個即将跑掉的貴重物?品一?樣,分明慌得連手掌都攥緊了,但卻硬是咬着牙站在原地沒動一?步。
煙楣也不在乎他動不動,她?甚至都沒分給過周行止一?個眼神,只一?路快步走來?,到長樂與季妄言面前時才停下。
“煙楣見過太子殿下。”長樂在一?旁,煙楣便行禮道?。
“跟孤走,有事吩咐你?做。”季妄言掃了一?眼煙楣,面上雖沒什麽情緒,但煙楣一?瞧見他就知道?,這狗男人心裏舒坦着呢。
他就是這麽好哄,稍微順着他捧兩?下,就能把他捧到天上去。
現在的季妄言一?點?都不兇啦,也瞧不出來?哪裏聰明,很好糊弄的。
她?落後于季妄言半步,跟着季妄言走,唇瓣卻不由得勾起來?。
他們倆走出去的時候,煙楣才記起來?她?竟未跟長樂郡主道?別過,方才季妄言一?叫她?,她?便跟着走了!
于是煙楣走過了兩?步後,又匆匆回過身,與長樂道?:“郡主,煙楣先随殿下去辦公務了。”
長樂站在原地,眼巴巴的望着他們。
她?瞧見太子哥哥走在前面,頭都不回一?下,但步伐卻放的慢了些,讓煙楣回身說話之後也能跟上,煙楣自然地跟在她?太子哥哥身後,回眸時笑顏如花,她?本就生?的明媚惹眼,現下一?笑,那眉眼間的風情便綻開,明晃晃的,如一?碗清酒,甜香迷醉。
森森綠林裏,遠遠鐘聲起,他們二?人相伴,一?路走進霧松林裏,苔痕上階綠,鞋履映草色,他們從林間小道?往國子監外?面走,像是要一?直走出很遠,走到長樂跟不上的地方去。
她?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只是那聲音落下時,季妄言與煙楣都已經走遠了。
長樂心裏莫名的不舒坦起來?了,她?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的捏着自己寬大的國子監紅色學子服的袖子,腦子裏混混沌沌的,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捋不出來?緣由。
而這個時候,在長樂身後的周行止動了。
他在跟着煙楣走。
他的腳步有些許踉跄,一?雙眼直直的盯着離去的煙楣的身影。
他之前就已經聽煙楣說了,煙楣随太子為東宮屬臣的事情,但是他并不知道?原來?同朝為官的男女不能成婚。
他乍一?聽到這話,只覺得腦子一?陣嗡嗡的響,如同被人以利錘砸過一?般。
他竟不能娶煙楣了。
他...他本身就是不喜歡煙楣的,之所以想娶煙楣,也不過是為了報恩而已,沒錯,是為了報恩,但是,他的母親很喜歡煙楣,他不能不娶煙楣。
他要聽母親的話的。
周行止的腦子漸漸動起來?,他想,可以有別的法子的,既然男女都同朝為官時不能成親,那讓煙楣辭官不就可以了?
他的才學,足夠榜眼探花,甚至可争狀元,日後他定能平步青雲。
而煙楣不過是點?了一?個東宮屬臣的官兒而已,一?個通事舍人,能有什麽前途呢?
遠不如嫁給他,做他的正妻。
他可以讓煙楣成為被所有人豔羨的女子,煙父後院裏的那群庶女們都會很嫉妒煙楣的,享受被人嫉妒與被夫君寵愛,在宅院裏當呼風喚雨的夫人,這不是煙楣最想要的嗎?
周行止一?念至此,便加快步伐,跟上了煙楣。
他要說服煙楣,辭官與他成婚。
周行止快步跟上煙楣,想要與煙楣訴衷腸的時候,季妄言已經讓暗衛把他的馬牽來?了。
他在拿下這個案子的時候,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怎樣把秦七夜拉到他的麾下”,而是,他可以帶着煙楣出去四處轉轉了。
他的好楣兒,都沒有出去玩兒過、瞧瞧這大奉盛世呢。
“今日孤帶你?出去查案。”季妄言道?:“想不想聽聽是什麽案子?”
說話間,季妄言把他的神駒牽來?。
他的神駒高大威猛,比煙楣要高出一?個頭去,能直接将煙楣的上半身都擋住,一?個蹄子有煙楣半個腦袋一?般大,瞧見了煙楣,便與煙楣“哼呵”的噴粗氣。
煙楣記得這匹馬,之前在打馬場的時候,這匹馬人立起來?,直接将季妄言的對?手從馬上踢下來?,那位倒黴的對?手似乎斷了兩?根肋骨來?着。
她?自己一?個人會害怕這麽高大的馬,總感覺會被它一?蹄子踩死,但是站在季妄言身邊就不怕了,甚至還伸出手去摸那匹馬的毛發?,光鮮順滑,入手處還有熱騰騰的肌肉,它一?走起來?還會動,煙楣驚了一?瞬,又去伸手摸。
“有沒有聽孤說話?”季妄言不滿的“啧”了一?聲,伸手去捏煙楣的後脖頸。
膽大妄為。
這世間敢在他身邊走神的,迄今為止也就煙楣一?個。
煙楣後脖頸纖細單薄,那塊白皙的皮膚像是玉色一?般,季妄言的手指一?貼上去,她?就“咯咯”的笑,躲了一?下後道?:“聽~見啦,季妄言,你?要辦什麽案?”
她?一?笑起來?,萬種風情皆凝于眼尾,金光穿過一?簇簇針狀的碧綠枝葉,細碎的落在她?的臉上,浮光掠過,如靜影沉璧。
季妄言晃了一?瞬的神,然後才道?:“秦家?,漠北秦家?的貪污案,很有意思的一?個案件。”
煙楣對?朝中之事都不了解,但是聽說過漠北秦家?的威名,大奉四面環敵,所以四面都由朝中名将把守,漠北秦家?,東倭蕭侯,西蠻裴氏,南陳侯府,都是名将。
其中漠北蕭家?是歷經三朝的老将,她?雖未閨閣之女,但也聽過許多?。
“如何有意思?”她?湊過來?問。
她?湊過來?時,粉嫩嫩的唇瓣還向上勾着,季妄言瞧見她?唇瓣上一?片水色,瞧着就是很好吃的樣子。
煙楣應當是用紫羅蘭花瓣,與蜜露做成的。
又甜又嫩。
“漠北秦家?嫡子,秦七夜,少年成名,在漠北已是一?代小将了,成為名将指日可待。”季妄言有意告知她?一?些朝堂內幕,他的小貍奴一?門?心思要當女官,對?朝堂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可不行。
他道?:“他此番進京,是因為漠北的軍饷被貪污的厲害,從京城到漠北,這麽遠的路,這麽多?的人,一?趟軍饷不知道?過了多?少人的手,層層剝削而下,遲早會出問題。”
“大奉這麽多?年一?直繁榮昌盛,威震四海,沒有戰争,朝堂中的人膽子越來?越大,貪欲越來?越難以滿足,武器、糧草物?資這方面,一?直都在被克扣。”
其中以世家?門?閥之人下手最多?,這些門?閥日益壯大,如同蛀蟲一?般,一?直在啃噬大奉的血肉。
這件事,朝堂內的人其實都清楚,但是沒到出事的時候,所以那群人都學不會收斂。
只有鬧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殺幾個人,見一?些血,才能使風氣為之一?肅。
不過季妄言心裏清楚,貪污受賄這四個字是永遠殺不完的,只能說殺一?茬兒罷了,遲早,還會長出下一?茬兒的。
“一?直在被克扣,那會克扣多?少呢?”煙楣問。
她?對?這些毫無?所知。
“大奉兵馬強盛,光是兵力人數,便有近十萬。”季妄言道?:“老兵贍養,兵馬糧草不提,單說這些在邊疆戍戎的将領一?年的吃穿,便要有百萬兩?,大奉每年的稅收都在養這些兵,但是真正到他們手上的,不過四成左右。”
季妄言說到此處是,鋒銳的丹鳳眼中掠過幾分譏諷:“盛世必衰,層層剝削罷了。”
順德帝一?心修道?,自從十年前就不怎麽理會朝政了,左右大奉這些年一?直風調雨順,根本沒什麽戰事,他一?個守城之君,打不出去,幹脆便在大奉京城內作威作福算了。
早些年順德帝修道?之前,還廣開後宮,三年選兩?次後宮,那時候後宮的女人多?的要命,但他就是生?不出什麽孩子,滿打滿算,順德帝一?共只有五個孩子,三個皇子,兩?個帝姬。
後來?順德帝這身子越來?越敗,他就轉而去修道?了,朝中大事一?概不理,只偶爾生?了大事,過去看一?眼,剩下的全憑文武百官互相拉扯。
現在這大奉還沒玩完,都要靠下面那些辦實事的大臣,和他母後坐鎮後宮,但凡這朝中出一?個根子不正的賊子,給順德帝吹一?吹耳旁風,大奉都得亂上一?亂。
比如去歲帶着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尋仙的道?士,讓季妄言想起就心煩。
也就是那道?士走得早,否則待到他繼位,得把那道?士吊起來?一?刀一?刀庖了。
至于後宮出不出禍水倒是不用擔心,順德帝現在那德行,早都幸不了任何女人了。
煙楣聽到他說的話,驚的捂住了下半張臉,道?:“貪這麽多?!都有誰貪了呢?”
那豈不是将士們都要吃不飽飯了?
季妄言還待說話,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腳步聲,他不用回頭,都知道?是周行止追過來?了。
想到周行止,季妄言心底裏湧上一?陣煩躁。
他很不喜歡,很不喜歡這個人。
同為男子,他一?眼就能勘破周行止的表裏不一?,和周行止眼底裏湧動着的,對?煙楣的渴望——那是雄性獵者的本能,在見到煙楣時,任何男人的眼眸裏都會綻出光芒來?。
那種光芒,不停的刺着季妄言,讓季妄言每一?刻都會升出幾分戾氣來?。
他不想動用他的權勢來?碾死周行止,這會讓他覺得他贏的很空泛虛假,他分明是靠自身的本事征服煙楣的,是煙楣心甘情願去拒絕周行止的,而不是他從中做了什麽。
他喜歡看煙楣拒絕周行止時的眼神,生?機勃勃且鋒芒畢露,縱然爪牙沒有那麽尖銳,但呲人的時候也頗有些看頭。
當然,他更喜歡煙楣拒絕了周行止之後,便過來?奔向他的樣子。
所以這一?場争鬥中,他不想出場,他想做那個一?直神隐在後面的最終贏家?,擺出來?一?張從頭至尾都不将周行止放在眼中的臉來?,仿佛根本不在意周行止這個人一?樣。
這才是勝利者的姿态,贏的毫不費力。
他也希望周行止聰明點?,能知難而退。
但偏偏,周行止還要過來?。
煙楣本是好奇季妄言所說的貪污案的,但突然間,季妄言停住了腳步,在原地駐足。
煙楣轉頭去看季妄言。
彼時他們身處于霧松林的石板小路上,季妄言身側是安靜停下的黑色神駒,四周是靜谧幽怨的霧松林,季妄言停下步伐,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季妄言平時懶散懈怠時,唇邊會勾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瞧着有一?種早已看遍世間繁華,所以對?什麽都漫不經心的傲慢,而當季妄言沉靜下來?,定定的望着她?的時候,藏在他冷戾恣意的外?表下的沉穩與峥嵘便悄悄探出幾分,獨屬于他的,高位者的氣場便悄無?聲息的将煙楣捕獲。
煙楣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升騰的占有欲。
突如其來?,且來?勢洶洶。
不知什麽時候,季妄言身後的馬匹緩緩走過來?,站在了煙楣的身後。
周行止趕來?的時候,正瞧見這麽一?幕。
那匹高大健壯的黑馬立于小路上,橫着直接将小路給擋死了,而他看見在黑馬之後,一?雙武靴逼向玉色淺口履鞋。
健壯的馬腹幾乎擋住了煙楣的大腿以上的所有部分,他只能看見季妄言逼向煙楣,然後低下頭,将煙楣摁在了馬背上。
煙楣“嗚嗚”的叫聲在靜谧的霧林小路中蔓延開來?。
周行止驟然僵硬住腳步。
他滿腹的話和腦子裏的思考全都在這一?瞬間僵持住了,只剩下一?雙眼,死死地盯着前方。
在遠處的馬匹之後,季妄言将煙楣抱在懷裏兇猛的掠奪親吻,他身量太高,迫使煙楣攀附他的脖頸,她?的背被牢牢地摁在馬背上,煙楣如被扼住脖頸的小貓一?般,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而季妄言那雙銳利冷冽的丹鳳眼,透過馬匹的鬃毛與馬鞍,陰戾森然的望着周行止。
——
寂靜的霧松林裏,夏日燥熱的空氣與灼熱的陽光被枝丫擋攔住,略顯潮濕的草木香氣在密林中沉澱,煙楣不知道?季妄言為何突然吻她?,但是她?抗拒不了季妄言。
她?被季妄言吻到失魂落魄,身體毒性在漸漸侵蝕她?的腦海,她?聽見季妄言垂着眸看她?,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語氣問她?:“好楣兒,喜歡孤這樣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