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香味的源頭
一個男人面帶茫然地被兩名警察一左一右地押送出來了。
衆人嘩然。
男人嘴角有血。
他聽到呼聲,仿佛才大夢清醒,掙紮着大喊:“你們幹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你們要幹什麽?!”
中年警官冷笑着,拇指重重瞥去他嘴角新鮮的血漬,拿到他眼前給他看。
男人怔怔望着那一抹鮮紅,被壓在腦海深層的記憶如火山爆發,猛地噴發出來。他面色一下變得慘白,彎下腰幹嘔起來。
他被押送上車時,腳步是虛浮的,瞳孔是渙散的,至今猶不肯相信。
現在的他,有神智,堅信自己是“人”。
“人”難以接受的事物太多太多。
男人是在七樓被抓的,瞬間驚動了一門之隔的白瑞雪。他當時貼着門,聽到幾聲“不準動!”“舉起手來!”,聲音洪亮。
白瑞雪有一點好奇,踮起腳再去看貓眼,不再是一層朦胧的鮮紅色,這次的畫面變得無比清晰。一枚警察袖章映入眼簾。
踮起的腳尖放下,白瑞雪眨了眨眼。
上次警察來,是因為一位阿婆死了。這次是因為什麽?
上次通知了哥哥,這次還要通知嗎?
他遲疑着,拿起客廳座機的聽筒。還沒按下去,倏地轉頭。
秦風以一種乖巧的姿态坐在沙發上直視前方,他的視線盡頭是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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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雪特意調到他平常愛看的臺,眼下正播放一則廣告,拿着汽水的青年對着鏡頭說:“喝汽水,就要萬事可樂!”
“……”
白瑞雪一步一步地挪到秦風的左前方,看到他表情十分認真。
他的觀看是表層的,不會有記憶停留在腦海裏。一個沒有靈魂的東西,是不能思考的。
白瑞雪清楚地認知到,現在的秦風遠遠不能出現在人前。
沒有靈智的他,對白豐年來說,可能就是一個植物人吧。
白瑞雪走到秦風面前,于是秦風的視線聚集到白瑞雪身上。他伸出手,男人很乖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白瑞雪牽着他站起來,慢慢走到卧室裏,然後讓他蜷縮進衣櫃中。
他很聽話,只聽白瑞雪的話,他賦予了他的生命。
是他的玩偶。
但是他蜷縮不起來,他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白瑞雪。
白瑞雪壓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推,他便歪歪倒在一堆衣服上,眼睛還緊緊盯着男孩。
他深褐色的眼瞳映着白瑞雪。
白瑞雪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面無表情的自己顯得過分無情。
就這麽把秦風關在黑暗中,似乎是一種殘忍。
他慢慢關上衣櫃門。
微暖的光驟然縮成一條豎線,周圍都是黑暗,只有櫃門這道縫隙是亮的。
秦風看着這道光。
很快,衣櫃又打開了,光又遍布了全身。
白瑞雪去而複返,又捧又抱的弄來五只軟綿綿的玩偶。他頓在櫃門前,眼神稍微凝住,他好像看到縮着手腳的男人嘴角在上翹。
“你不想待在衣櫃裏,對不對?”
男人不說話,微笑着看他,眼角露出幾道細紋。
“別笑了。”白瑞雪說。他看到秦風的微笑,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有些喘不過氣。所以,他叫他不要笑了。
秦風微微笑着。
白瑞雪跪坐在地上,懷裏的玩偶全部一咕嚕地滾下來。
有一只玩偶滾進了衣櫃。秦風手指動了動,抓住了它的手。
白瑞雪一怔。
這是唯一的人形玩偶。白瑞雪剛來的第一天,是白豐年投了三十個游戲幣夾到的。它是白短發,穿背帶褲,斜挎一只小黃雞背包。
它跟白豐年一點也不像。
可白瑞雪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動。
這算不算緣分?
“你現在不是孤單的,哥哥夾的玩偶會一直陪着你。”白瑞雪覺得一只玩偶就夠了,他再次關上櫃門,抱起散落在地的四只玩偶。
剛走出卧室,門口響起鑰匙轉動的機關細聲。
白瑞雪看見白豐年和“秦風”一前一後走進來。兩人的面色不太美妙,藏着困惑和煩惱。白豐年更是顯出急躁之色。
看見白瑞雪後,他神色稍緩。
“你在家還好嗎?怎麽穿起長袖?”剛剛看見門板上的血痕時,他的心都提了起來。
“我回來後一直待在家裏,不認識的人敲門,沒有開。”白瑞雪隔着袖子摸摸腕上的傷口,“有點冷,就換衣服了。”
白豐年抹掉臉上熱出來的汗液,對兩人溫度的差異沒有表示,只說:“那就好,小雪好乖。”
白瑞雪垂下眼睫,微微張嘴,想說自己今天早上的行為并不乖。最終只是緘默。
他将玩偶擺放到電視櫃上,排排坐,都是好朋友,小黃雞、小河馬、小青蛙、小白兔。
白豐年給宋明使了一個眼色,宋明立即拿起桌上一包濕紙巾,出了門。他很仔細地擦着門板和地板的痕跡。
白瑞雪問:“出什麽事了嗎?”
白豐年搖搖頭,說已經解決了。他不想跟白瑞雪說咬人者的事,他們的門上雖有血痕,但跟一樓走廊的血量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太恐怖,簡直驚心動魄。
他猜測,那名被警察押走的男人就是在屋外被捉住的。
宋明清理完痕跡,進屋。
白豐年看一眼電視,說:“你喜歡的電視劇現在重播了。”
接着他步入廚房,打開冰箱門,準備做飯。拿出的盡是蔬菜瓜果,今日不想吃肉,太倒胃口。
宋明看了兩眼原主喜歡的是什麽劇集,劇名不太感興趣。他快步進入廚房,接過白豐年手中的蔬菜說:“我來洗!”
白瑞雪站在廚房門口看他們,“為什麽下班了?”
白豐年背對他,洗鍋洗刀洗菜板:“我們請了長假,剛好你還有十多天開學,一起去旅游吧!”
正好這段時間是多事之秋,樓裏總是在出事。避一避也好。
“旅游?”
“是啊,小雪還沒有去過旅游景點玩吧?長城、故宮、瀑布、鹽湖……”
“我不去。”白瑞雪立即拒絕,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
他不能去。大家都走了,衣櫃裏的秦哥就是孤孤單單的了。他驀地想到家鄉的外婆,他和哥哥都離開了,親人不在身邊,她也是孤單的。
“啊,不去?能給哥哥說一下不去的理由嗎?”白豐年回頭問。
蹲在水盆前的宋明一邊豎着耳朵聽,一邊擇菜。擇好的蔬菜丢進水盆裏,不要的殘根葉片就要丢……咦,廚房垃圾桶裏的黑色垃圾袋打結了,明明很癟,沒有裝滿的樣子。宋明伸出手就要将它打開。
白瑞雪迅速跑過去,搶走垃圾袋。
一時,兩個大人都愣住了。
“我、我去丢垃圾。”白瑞雪悶悶地說。袋子裏都是從秦風身上挑出來的血衣碎片,這也是不能見人的。
白豐年看着他快速離去的背影,嘀咕道:“他還沒告訴我不想去的理由呢。”
宋明問:“如果他真不想去?”
白豐年無奈回答:“那我們只能取消計劃了,不可能把他一個人丢在家裏。”
宋明得到結果,埋下頭繼續洗菜。
天暗下來了。
陳文彬手術後還沒有醒。
咬傷陳文彬的男人姓楊,年紀不大,剛畢業兩年。就叫他小楊吧。
在派出所,警察詢問他,他只一味地說不知道不清楚。
後來……
他說他很餓。
他說他吃不飽。
他說他覺得陳文彬身上有一股香味。
一人悄悄道:“不會是異食癖吧?”
另一人敲着桌面問:“那為什麽趴在人家門口,你想幹什麽?”
他說,那戶人家更香,是香味的源頭,是絕佳的美味!
小楊激動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面部興奮得猙獰。
出于警惕,對面的警察将他擊暈。
小楊被關押起來了。
當夜幕降臨,小楊的身體漸漸虛幻,變至透明,普通人已看不見他,攝像頭捕捉不到他。
他穿過欄杆、穿過鐵門,在街上游蕩游蕩游蕩……
他要尋找香味的源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