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Act32繪麻.愛的曝光(後篇)

許多真相被道出,但更多的真相被穩瞞。 —— 達林法官

---你的弟弟其實是個性無能!

風鬥歇斯底裏地吼出這句話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雅臣都沒說話。經驗豐富的兒科醫生不知道該說什麽讓話題繼續下去。

如果說風鬥為了擺脫自己的罪責而撒謊,那這個詛咒也過于嚴重了一些,以至于雅臣下意識覺得這不是個謊言,而是個殘酷的現實---朝日奈風鬥,自己的弟弟居然是個性無能者。

朝日奈雅臣仍舊想要向谷原求證,為了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證明弟弟所言只是少不更事又惡劣的玩笑。但他始終沒能這麽做,因為心裏的膽怯,或者是顧忌着弟弟的感受。雅臣僵着臉,看着風鬥猩紅的眼眶裏逐漸沁出悲慘的淚水。雅臣的袖子被猛地一把拽住了,風鬥實在太用力,竟然隔着袖子掐進雅臣胳膊的肉裏。

雅臣不吭聲,他察覺到風鬥竭盡所能地繃緊指尖,即便如此,還是控制不住手指顫動的趨勢。朝日奈風鬥用牙齒狠狠地咬着嘴唇,向着地板低下頭。許久,他才說出第一句話:

“雅臣哥,我該怎麽辦?”

就在風鬥将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朝日奈雅臣在恍惚間看見自己攙扶着風鬥學習走路的樣子。風鬥小小的身板顫顫巍巍的,一邊奶聲奶氣地喊着“一二,一二。”一邊沖着雅臣傻呵呵地咧嘴笑。

眼前迷惘失措的少年,曾經抓着雅臣袖子撒嬌的孩子以及舞臺上光芒四射的偶像,很多張面目重疊起來,最終就變成雅臣記憶裏的模樣---朝日奈風鬥,他任性的小弟弟。對于雅臣而言,風鬥的身份僅此一個。

在朝日奈雅臣伸出手去攙扶風鬥之前,少年卻先一步滑到地上。

朝日奈風鬥是一個由娛樂圈催生的怪物。哪怕是意圖對繪麻不軌的時候被抓個正着,風鬥依舊能快速地想出應對的方法---裝可憐。盡管看似是在一時沖動之下,才向哥哥吐露了自己的秘密,事實卻并非如此。為了能夠順利地說出這件令人羞恥的事,他暗自醞釀了很久。然後,在最合适的時機,最合适的情緒下,一擊必殺。然而,當風鬥帶着哭腔說出那句“我該怎麽辦”的時候,情況就完全不容他掌控。連風鬥自己也說不準,他的眼淚是出于逢場作戲,還是真情實感的爆發。

朝日奈風鬥用雙手攥住哥哥的褲管,放聲地大哭。

他該感激家人因為各種緣故的晚歸。

然後,當風鬥确信自己發麻的眼眶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的時候,他仰起頭捕捉到雅臣臉上來不及收回的痛心和憐憫。

雅臣把他從冰涼的地板上拉起來,風鬥沖哥哥虛弱地抿了抿嘴,示意自己沒事。緊接着,風鬥聽見那個讨人厭的哥哥說:

“走吧,跟我去向繪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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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奈風鬥走在雅臣身後,他低着頭偷偷地笑了。無論過程如何,最後雅臣哥的天平還是朝他傾斜。

這也是想當然的事情,人和人的交往,總喜歡分個親疏遠近。而日向繪麻和朝日奈風鬥相比,始終是個沒血緣關系的外人罷了。

今夜的東京都很不平靜。

起先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何時就變成了滂沱大雨。街道上盡是慌忙往回趕的路人,哪怕是撐着傘的,不一會兒功夫也會被淋得渾身濕透。日向繪麻單薄的人影融入雨幕與夜色中,她坐在空落落的公園裏,回憶起不久前游人如螞蟻搬家般退得一幹二淨的場景。雨水不斷地從天而降,沖刷她的睫毛,逼得她不得不閉上雙眼,這樣一來,眼眶裏隐忍的淚水也失去了容納之所,只好被雨水吸收了,順着繪麻的臉頰流淌,流淌過她細長的脖頸,蜿蜒着向衣服裏去。被繪麻抱在胸前的土黃色紙袋早早地就濕透,深色的水印下露出一張薄紙的輪廓,紙上寫着“收養手續”幾個字。

這張紙的真面目就是日向麟太郎收養繪麻的書面憑證,也是房東太太約她相見的目的,據說這份東西被塞在床板的縫隙間,繪麻此前居然一直沒能發現。

然而就是這樣一張東西,白紙黑字,那麽多年的養育恩和父女情,很簡單地就被證明是一場鏡花水月。冰見繪麻---現在她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了,繪麻想起常年出差在外的麟太郎,若即若離的父親,總算明白其中的緣故。因為,哪怕是收養了好友的孩子,只要不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畢竟就沒那麽盡心盡力。而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繪麻在公園裏獨自坐着,寒冷的氣息從各個部位意圖侵入她的毛細孔。但不管怎樣,都冷不過她的心境。那顆被堅冰包裹住的心髒讓繪麻确信,沒有什麽事情會讓她比現在更感到無助和絕望---在差點被人強|暴和得知自己和父親沒有血緣關系之後。

一只獨眼的老貓緩緩地挪着步子走來,沖着她喵嗚一聲之後,就蜷縮成一團,在她的腳邊趴下了。 繪麻用腳輕輕地提了提老貓瘦弱的身軀,然後在老貓不滿的瞪視下,安靜地笑了。混合着眼淚的雨水順着唇瓣的縫隙,流進她的嘴裏,漫天的苦澀讓她以為自己将從此與甜蜜絕緣。

繪麻最終還是厭倦了在雨中僞裝出凄慘模樣的自己。她不想回到朝日奈的公寓,而是打定主意要去找棗。

獨眼的老貓吃力的眯着眼看繪麻的身影逐漸在雨幕裏變得模糊,它喵嗚地叫一聲,轉身也走了。

這樣萍水相逢的一人一貓,一個處處無家,一個處處為家。

夜色下的東京是一座冷寂的墳冢,埋葬了不止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

日向繪麻失蹤了!

當朝日奈雅臣和風鬥找遍家裏的每個角落都找不見繪麻的人影時,他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個險些遭到侵犯的女孩子大晚上的會去哪兒呢?雅臣害怕繪麻會想不開,而風鬥則擔心這個臭丫頭去了警察署。

雖然兩人的想法大相徑庭,但一致都表現出了驚慌失措。

随着時間的推移,焦躁的情緒愈演愈烈。被這種情緒纏繞住的不僅是雅臣和風鬥,還有眼睜睜看着繪麻出門的朱利。熱衷于捍衛主人的朱利這會兒正狠狠地往風鬥的胳膊上咬上一口,而下一刻小家夥胖墩墩的身軀卻在牆壁上沿直線滑落下來---它被風鬥用力甩開了。

就在雅臣和風鬥準備分頭尋找繪麻的當口,家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到家中。首先是右京和彌,然後是出門搜集小說素材的光……侑介是跟着琉生一塊兒回來的---他仍舊沒放棄對真相的追尋。家人們先後知道了繪麻失蹤的消息,當仁不讓地加入到尋找她的行列來。

雅臣因為心裏藏着事兒,這統籌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右京身上。朝日奈右京最先穩定情緒,熟知法律的他毫不留情地否定了侑介報案的提議,轉而率領兄弟們前往繪麻的房間尋找線索。

兄弟們分頭行動,侑介負責給班級裏那些女孩子打電話,确認繪麻是否在她們那兒。昴和光幾個人翻找繪麻的日常用品,以此推測她可能去哪些地方,朝日奈右京則向雅臣和風鬥詢問情況,因為他們兩個是最後見到繪麻的人。

“……我,我不知道。”

朝日奈風鬥吞吞吐吐地說,連右京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朝日奈右京看看欲言又止的雅臣,又看看風鬥,倏地眯起眼睛,拔高聲音問:

“你到底知道點什麽,都給我說出來。難道要出了事才肯說嗎?”

在掙紮了很久之後,朝日奈風鬥終于說了“實話”:

“我讓姐姐來看我演的電視劇,問她我的演技怎麽樣。姐姐就一味地說好,我清楚自己的實力,知道她在敷衍我,結果就和她吵了幾句,然後……”

與此同時,雅臣也在一邊幫腔說:

“我已經說過他了。”

剛挂了電話一無所獲的朝日奈侑介聽見風鬥的敘述,莽撞地沖過來,拎着風鬥的衣領就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作勢要揍。風鬥也不還手,滿臉沮喪的表情,目光惶恐無助,眼眶不一會兒就紅了。即便這樣,他也只是不斷地重複着“對不起”,讓包括侑介在內的人都于心不忍。

大家都知道侑介接了那部戲之後,外界對他演技的質疑聲就一直沒停。才15歲的少年哪裏能承受這麽大的壓力呢?右京也不忍心全把責任歸咎到風鬥身上,他冷着聲音讓侑介放開風鬥,然後又繼續詢問風鬥詳細情況。

朝日奈侑介雖然不甘心,也只得憤憤地轉身接着撥打電話,試圖抓住渺茫的希望,獲悉繪麻的所在。

房間的角落裏,松鼠朱利上蹿下跳着,嘴裏發出“吱吱吱”的叫聲,那是他在跟琉生敘述真相,關于繪麻失蹤的真正原因。

而朝日奈琉生,在場唯一一個能聽懂朱利的人忘記了自己的誓言,盡管曾經說過要保護繪麻,但琉生卻在這一刻選擇裝聾作啞。因為此情此景,壓根兒沒他說話的餘地,既然雅臣哥選擇袒護風鬥,既然右京哥也默認了這就是“真相”。

那就讓真正的真相石沉大海吧。

琉生不無悲哀地想。

就在朝日奈琉生試圖安撫朱利的時候,房間裏又傳出了一陣聲響。大夥兒循聲望去,發現昴保持着極其怪異的姿勢站在繪麻桌前,他的腳邊是一本翻開的日記本。

距離昴最近的朝日奈右京三步并兩步跑到他的身邊,擔憂地詢問弟弟的情況,卻發現弟弟的臉色白得吓人,跟他說話也完全不搭理似的。

“遠遠地觀望,我就像矗立的瞭望臺一樣。偶爾也該嘗試其他顏色的運動服才是,比如符合夏天特征的明黃。今天的你也和平時一樣,奔跑到堤防的盡頭,穿過街口的交通燈。最後也會調整呼吸走向學校吧……”

朝日奈光意猶未盡地讀完,擡起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昴,他用戲谑的口吻問:

“昴,這寫的該不是你晨跑時候的事情吧?原來繪麻一直暗戀你啊。”

而朝日奈昴的臉上沒有一點兒喜色,他高大的身軀微微地顫抖着,他從光的手裏一把奪過日記本扔在地上,同時高聲尖叫:

“原來,原來……她就是那個偷窺狂!”

日記本“啪”的落地,沉悶的聲音過後是一室的寂靜。

朝日奈風鬥和朝日奈侑介都低着頭,攥緊拳。

一個在無聲地笑,另一個的肩膀不住地顫動。

可憐的朝日奈侑介,他的初戀還沒見光就哀戚地死去。

盲目的愛戀毀滅了別人,也毀滅了自己。

又或者說,愛即毀滅。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啦~~~~

目測正文還剩三章,再不作者留言就沒機會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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