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堅持

見錦哥的人影消失在樓梯上,周轍這才壓抑下胸中的怒氣,轉身對衆人道:“那個白鳳鳴,聽說是個狡猾之輩,他的話并不可信。”

他看了沈文弘一眼,又道:“我已經派人給淮左營送了信,讓林岳峰也幫着注意一下水路、渡口的動靜。”

沈文弘自然明白他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便也沖着他不着痕跡地點了一下頭。

周轍點點頭,轉開眼,卻忽然看到人群後方,衛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一皺眉,道:“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衛榮昨晚就到了,只是當時衆人都忙着尋找無憂和玉哥,并沒有人過多關注于他。

他上前一步,湊近周轍身旁低聲道:“有密信,給您的。”

周轍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卻也不多話,領着他避開衆人進了賬房。從衛榮手裏接過密信,他只看了幾行就皺起眉來,猛地一合信紙,扭頭以銳利的目光瞪着衛榮。

“是你說的?”

“不是,”衛榮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根本就沒認出他們。而且,當時那也不是我的任務。不過,既然大公子能查得到,相信暗衛就也能查得到。皇上的意思,叫您只專注于手頭的事,宋家的人,皇上那邊已有安排。接下來的事,您只要交給我們就好。”

周轍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問道:“什麽樣的安排?”

“這……”衛榮遲疑片刻,還是答道:“皇上讓我們暗衛護送他們一家人進京。只是,沒想到竟會遇到這種事,剛才我已經給暗衛遞去了消息,想來一會兒就能有回音。相信暗衛的消息應該要比你們的靈通一些。”

這倒确實是。周轍皺皺眉,又問道:“皇上對宋家人,有什麽打算?”

衛榮看看他,“這就不是我們該知道的了,我只是奉命護送他們進京。”頓了頓,又道:“不過,我離京時,前淮左營的督軍剛剛被大理寺判了絞刑。另外,聽說護國公得了風邪,已經卧床不起四五天了,太後很是着急,正四處求醫問藥。還有,晉王殿下剛剛又得了一個兒子。”

這看似七零八落的消息,不禁讓周轍的眉越擰越緊。前面的消息倒也罷了,只這最後一條……

熙景帝登基已十一載,大婚也有七年,至今卻只有皇後拼死生下的一個病弱皇子。而晉王殿下那裏卻已是第三個子嗣。民間尚重傳承,又何況皇家。

衛榮看看沉思的周轍,低聲又道:“肖老說,您手頭的事還是盡快結案的好,遲則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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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轍點點頭,道:“這件事我已有分寸。那宋家……”

“宋家的事,”衛榮打斷他,搶着道,“肖老的意思,大公子還是不要管了。”

周轍已不是當年那個熱血少年,只皺着眉想了一會兒,便道:“眼下無憂和玉哥都下落不明,等找到他們後,我不插手就是。”

衛榮松了口氣,微一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看着手裏的密信,周轍又沉思了一會兒,這才将信紙湊到燭臺前點燃。

處置前淮左營督軍,本該算是熙景帝的一場大勝,卻不想護國公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太後又做出那番姿态。近年來,熙景帝越是占了上風,就越要向世人擺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他是絕不肯讓自己背上任何污名的,只怕這樣一來,下一步的計劃就要變動了。水寨的事還能潑到那位倒黴的前督軍身上,只那宋文省,當年他可是指名道姓彈劾的護國公。

想來皇上特意派人來接宋家人,怕就是想要用另一種方法補償宋家,順便也好安撫那些被挑起義憤來的清流吧。

看着燃盡的灰燼,周轍伸指将那灰燼撚成末,掩在絡腮胡下的唇邊不禁閃過一絲冷笑。

*·*·*

錦哥換了身衣服就下了樓。此時沈文弘和朱成福已經走了,只有周轍和老掌櫃還在。

周轍一見她就皺起眉,道:“你還可以再休息一會兒。”

“不用。”錦哥走下樓梯,那酸脹的四肢幾乎令她寸步難行。

見她臉色仍然青白,周轍又皺了皺眉,轉身吩咐老掌櫃再去給她熬一碗姜湯。

錦哥只是默默看他一眼,便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将兩只手藏在桌下用力揉捏着那兩條酸脹的大腿。

不一會兒,老掌櫃端着姜湯過來。錦哥道了謝,接過姜湯喝了,一擡頭,見周轍仍然皺眉望着自己,她不禁也皺起眉頭。

“你會騎馬嗎?”周轍問。

“會。”見周轍不信地沖她揚起眉梢,她皺眉又道:“小時候學過。這種事,一旦學會應該就不會忘。”她又看看他,“你不會是想以此為借口,不讓我去吧?”

周轍沒吱聲,只是默默看着她,半晌,道:“有人說過你很頑固嗎?”

“有。”

錦哥面無表情地應了一句,倒噎得周轍一時無話可說。

這時,衛榮從外面跑了進來,對周轍道:“有消息了,三匹馬一輛馬車,兩個時辰前出了鎮子,确實是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周轍一聽就站起身來,大步向外走去。錦哥連忙跟上。

臺階下,周轍的侍衛和那些南诏人已經收拾好了馬匹,錦哥正不知該選哪一匹,周轍将一根缰繩塞給她,道:“你跟緊我。”

錦哥擡頭一看,卻只見眼前是一匹高頭大馬,身軀烏黑,四蹄雪白。那匹馬正親昵地用大腦袋蹭着周轍。

“這是你的馬?”錦哥皺眉,“我還是換一匹……”

“少廢話!”周轍粗魯地将缰繩往她手中一拍,拉過另一匹黑馬便翻身上了馬,然後以不耐煩地目光看着錦哥。

錦哥咬咬牙,果然不再廢話,翻身也上了馬。

見她動作還算利落,周轍這才稍稍放下一點心,又道:“烏牙不喜歡人緊拉着缰繩,你只要保持自己的平衡就好,它會跟着我走的。”說完,撥轉馬頭又去查看其他人了。

錦哥沖着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伸手拍拍那匹大黑馬的脖子,低聲道:“你叫烏牙?你主人真是個粗魯蠻橫的家夥。”

旁邊,衛榮默默觀察着錦哥。說實話,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出來錦哥哪裏像個女孩。不過,想到當年她也是扮作男裝去诏獄探的監,他便又有些釋然了。

“出發。”

周轍一聲令下,一隊人馬飛馳着沖出石橋鎮。

*·*·*

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錦哥那一夜未合的眼被晨風吹得幾乎睜不開來,那酸軟的四肢也缺少了力道。幸虧烏牙是一匹好馬,幾乎不用她駕馭,便能自己跟着衆人向前跑,這倒讓她省了不少力氣。

此時剛剛卯初時分,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他們一行人急駛上官道,衛榮勒住馬,下馬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跡,指着進京的方向道:“還好他們選的是大道。”說着,他不自覺地又看向錦哥。

錦哥此時正忙着抹被風吹落的眼淚。

周轍不由一皺眉,驅馬來到錦哥身旁,一擡手,将自己的鬥篷兜頭蓋在錦哥身上,冷聲命令道:“穿上。”

錦哥拉下頭上的鬥篷,擡眼看看他,再看看那厚實的鬥篷,也不多話,依着他的命令披好鬥篷,又将風帽拉低遮住半張臉。

果然,再往後的路途錦哥便沒再被風吹得落下眼淚,她只需要努力掙紮着控制好酸軟的四肢便好。

一隊人馬走走停停,不時觀察着路上的痕跡。随着日頭漸漸高升,大路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錦哥的精神卻是越來越差,有好幾回她都差一點就栽下馬去。

“停!”

忽然,周轍一聲呼喝,衆人全都停住,只有錦哥勉強抱住烏牙的脖子才避免了從馬上栽下去。

周轍跳下馬,将錦哥的腳從馬蹬裏抽出來,自己踩了上去。錦哥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就已經坐在了她的身後。

他從她的手裏抽出缰繩,冷着一張臉道:“我可不想看到你被摔死。抓緊。”他喝令着,一抖缰繩,便又領着衆人沖了出去。

錦哥眨眨眼。因疲勞過度,她的腦筋一時竟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她扭頭看看四周,卻只見身體兩側是周轍的雙臂,身後是周轍的身體,頭頂,是他那溫熱的鼻息。

錦哥的臉驀然一紅,她悄悄拉上被風吹落的風帽,将整個臉都隐藏在風帽下。

“堅持住。”風中,傳來周轍低沉的聲音。

錦哥的心驀然一跳。

堅持住。她默默重複着這句話。

背靠着周轍,看着那個衛榮一會兒跳下馬,一會兒又指着前方說着什麽,錦哥卻好似什麽都聽不到,她那因疲累而遲鈍的腦海裏只回蕩着三個字:堅持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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