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求教
且不說老掌櫃那裏要怎麽跟周轍通報消息，只說錦哥。
回家的馬車上，錦哥沉默着靠在車壁上，兩眼望着窗外，眉間微微蹙起。
秋白偷眼看看她，低下頭去一陣沮喪。
因是被大公子費心弄到錦哥身邊的，秋白便自覺自己該是姑娘身邊的第一貼心人，有任何事她都該第一時間知道才是，不想竟被瞞過這麽大的一件事。
且，她私心裏總覺得自家姑娘遲早是要嫁大公子的，可如今看來，卻也未必。
這麽想着，她不禁一陣垂頭喪氣。
“這件事你幫不上忙。”錦哥望着窗外道。
秋白不由擡頭看向錦哥。她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該不是在向她做解釋吧。
看着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秋白心裏一陣感慨。一開始，見錦哥嚴肅，秋白還以為她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可處久了才發現，這位主子雖然看着不易親近，其實心地極軟，看不得別人為難，也極好伺候，幾乎從不主動向她們這些下人提任何要求。
秋白忍不住勸道：“姑娘心裏若有什麽煩惱，不妨說出來。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即便奴婢沒本事幫不上忙，好歹也能替姑娘纾解一下郁悶。”
望着窗外，錦哥随口應了一聲“哦”，竟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果然是遇事指望不上任何人的幫助。自從父親去世後，錦哥就一直努力想要讓自己變強，努力不讓自己去依靠任何人。只是，石橋鎮上的一把大火，終究讓她明白，她所謂的“強”，也只不過是自己的倔強罷了，其實她根本就經不住任何人的一根小指頭。外祖父的那些話雖無情卻真實，也因此讓她深深體會到，她一個人的力量到底有多薄弱，她自己又是有多渺小和，孤單……
靠在車壁上，錦哥緩緩合上眼，咽下滿喉的酸澀。
這些年，她早就習慣了遇事自己一個人扛下，之所以會忍不住透露給老掌櫃他們，許是因為被周轍幫的次數多了，竟叫她生出了一些妄念吧……
其實她的所求不多，只想要一個能容她呼吸的空間而已，誰知竟如此艱難……
馬車駛進觀元巷，車輪碾壓着地上的落葉，發出一陣沙沙的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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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哥撩開窗簾看了看，忽然就坐不住了，吩咐一聲“停車”，便從馬車上下來，又叫秋白和馬車先回去，她則踩着一地落葉緩緩往巷底的自家走去。
秋白想要勸谏，到底難敵錦哥的固執，且又看着這裏離家也就咫尺距離，只得妥協了。
見馬車駛進自家大門，錦哥低頭看看滿巷道的落葉，又扭頭看看巷口的那株梧桐。當年，那些兵痞要燒她家大門時，門口堆起引火的，便是這些落葉。
她忍不住擡頭，尋找着當年她曾爬上去過的牆頭。到現在她隐約還能記得，那個仿佛裹脅着一身夜色而來的人……
“錦……哥？”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猶豫地叫聲。
錦哥扭頭，卻只見衛榮站在巷口一戶人家的門廊下歪頭看着她，那神情，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錦哥一眨眼，向他叉手施了一禮，“衛大人。”
她忽然想起衛榮的身份，不禁又眨了眨眼，略一猶豫，便擡腿向他走去。
看着那踩着落葉緩緩而來的清爽少年，衛榮心頭忍不住又一次升起一股令他無法解釋的麻癢感覺。
不過，他很快就按下那種異樣的感覺。這孩子鬧着要脫離鄭府回宋家的事，雖然被鄭府的人嚴嚴實實捂了下來，卻是瞞不過暗衛的耳目。消息遞進來時，連那位都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不像女人”，他看着她會有異樣的感覺，應該也不奇怪。
“衛大人怎麽會在這裏？”錦哥問。
衛榮扭頭看看未來的岳丈家，顧左右而言他，笑道：“聽說你們搬回來了，還不曾去恭賀喬遷之喜，怠慢了。”
“大人多禮了。”看着衛榮，錦哥默了默，問道：“大人這是要訪客，還是要回去了？”
衛榮一眨眼。他和錦哥的接觸雖不多，卻也知道她不是個會扯這些閑篇的人，不由問道：“有事？”
錦哥又默了默，再次施了一禮道：“不知道衛大人可有空，小子有個問題想要請教。”
黃府大門內，接到通報的管家急忙忙跑來開門，卻只見門外除了幾片落葉外，并不見一個人影，回手就給了守門的小厮一記腦兜，罵道：“你小子竟敢耍我？！”
小厮摸摸腦袋，又伸頭看看門外，納悶道：“我明明看到姑爺向這邊過來的。”
*·*
宋家。
錦哥将衛榮讓進客廳，又命人奉上茶水，一邊沉思着要怎麽開口。
衛榮見錦哥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樣，心頭那種奇怪的麻癢感覺竟再一次泛濫開來。他忙清了清嗓子，問道：“宋兄可是有事情要問我？”
他的稱呼不禁叫錦哥一愣，不自覺地就想到周轍那句“穿着男裝就把你當男人”的話。
她眨了眨眼，領情地沖衛榮拱拱手，道：“正是。小子有件事想要請教大人。”
衛榮擺擺手，笑道：“這裏又不是公堂，你我之間也沒有公務，只叫我衛榮便好。”
錦哥想了想，道：“那我叫你衛大哥吧。”又道：“我是想問一問，你們暗衛若是想要查訪什麽人，具體該怎麽做？”
衛榮詫異地一揚眉：“你問這個做什麽？”
錦哥道：“抱歉，若是我問了什麽機密問題，還望大，呃，大哥海涵。”
這一聲“大哥”，竟叫得衛榮心裏又是一癢。他再次清了清嗓子，道：“這倒是沒什麽禁忌。只是，你問這個做什麽？”
錦哥道：“我想要查訪幾個人，卻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什麽人？”
“呃，”錦哥歉意一笑，“私事。”
衛榮不禁一陣起疑，“若是方便的話，不如跟我說說，說不定不需要你去查，我就能知道你想要的消息。”
錦哥相信他定然能知道。只是，這終究是她的私事，便搖頭謝絕道：“多謝衛大哥的好意，這件事不方便告訴人，我想還是自己去查比較好。”她看看衛榮，又道：“若是叫大哥為難就算了，我再另外想法子。”
衛榮看看她，又低頭想了想，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麽難事。想要查訪一個人，一般都是先查他每天的去向，然後根據他去的地方來推測他正在做的事。”
錦哥道：“大概不需要這麽麻煩，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人的禀性為人罷了。”
“這樣啊。”衛榮心裏不禁更加起疑，“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接近那人，跟那人說說話，如果能成為朋友就更好了。”
錦哥不禁一陣沉默。叫她貿然去跟三個陌生人說話，還要成為朋友，似乎有點為難。
“其實你不必那麽為難。”衛榮道。
錦哥一眨眼，擡起頭來。
“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把你要查的人告訴我，我替你去查。”衛榮看着錦哥，眼神裏是少有的誠摯。
錦哥又眨了眨眼，拿起桌上的茶壺替衛榮續了茶水，仍然拒絕道：“多謝，還是不用了。”
衛榮不禁一陣失望，他很想她能多信任自己一點。轉了轉眼珠，他又道：“你人地兩生，怕就算想要查訪也不容易。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只管說，不必客氣。”頓了頓，又苦笑道：“除非你也覺得不該跟我這錦衣衛做朋友。”
錦哥一愣，忙搖着手道：“怎麽會，我們當然是朋友。”
衛榮的眼眸一閃，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跟我客氣，我是真心想要幫忙。”
見錦哥又沉默下來，衛榮又道：“你要查的是某人的禀性脾氣，這種事最好由你自己去做判斷，就算我想插手也做不到。不過，我想我好歹還能幫你查一查那人的背景，以及周遭人等對他的看法。而且，你若是想要親自去查訪，也總要先知道那人常在哪裏出沒才行。”
錦哥心中一動，又低頭沉思半晌，嘆了口氣，對衛榮拱手道：“那就有勞衛大哥了。”
“哪裏。”衛榮捧起茶盞，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放下茶盞，他又道：“要查訪一個人，又不引起他的疑心，這可是門學問。正好最近我也比較閑，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若是遇到什麽事也能搭把手。”
錦哥一陣遲疑，正要說話，忽聽得客廳外面一陣騷動，緊接着又是一陣腳步噼啪。
那熟悉的腳步聲令錦哥的眉微微一揚，忙起身迎出去。
她還沒走兩步，就只見無憂飛撲到錦哥身上，一邊還急吼吼地大叫着：“姐姐太過份了，這麽大的事竟都不告訴我！”
錦哥一個不妨，被無憂撲得差點摔倒。也幸虧衛榮跟着她過來，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無憂這才注意客廳裏還有別人。待看清衛榮的臉，不由大驚，忙将錦哥往自己身後一拉，指着衛榮道：“你你你、你怎麽在這裏？！”
“無憂！”錦哥一皺眉，拍下無憂的手。
無憂看她一眼，忙低下頭去。但很快又擡起頭，警惕地瞪着衛榮。他可沒忘記這人眼裏當初的殺機。
衛榮不以為意地輕聲一笑，扭頭對錦哥告辭道：“那我就先告辭了，有消息我們再聯系。”
“多謝。”錦哥沖衛榮還了一禮，又親自将他送出大門。
送走衛榮，她才剛一轉身，就差點跟小尾巴一樣的無憂撞在一起。看着那張幾乎皺成小包子的臉，錦哥忍不住伸手一彈他的腦門。
“哎呦！”無憂捂住腦門，擡頭瞪着錦哥問道：“那人來做什麽？！”
“路過。”錦哥道，“你今兒是旬休吧。他們怎麽放你過來的？”她還以為多少還要再費一番口舌才能把無憂從鄭家挖出來。
“你還說！”無憂頓時忘了衛榮的事，揪着錦哥一陣跳腳。“這麽大的事竟也不告訴我一聲！我若是早知道，就直接從書院回來了，也不必在那府裏……”他忽然住了嘴。
錦哥低頭看看他仍紅腫着的眼，伸手一捏他的腮幫，笑道：“怕是哭鬧了一番才放你回來的吧。”
無憂一陣尴尬，跺腳道：“都是你的錯！你怎麽能這樣？！”
錦哥嘆了口氣，伸手揉揉他的頭，道：“我這也是沒辦法。我想着，先把自己弄回來，以後才能有機會把你也弄回來。對了，他們怎麽肯放你回來的？”
無憂道：“娘和外祖母一直拉着我不放，還是外祖父回來後發了話，我才能回來的。”又道：“外祖父還說了娘一通，說我是宋家的頂梁柱，就算再心疼，也不該圈着我，還答應叫我兩邊住着呢。”
錦哥不禁一陣詫異。只眨眼間，她的眉就皺了起來。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好像上當了。
以老太爺的精明，只怕早就知道圈着宋家對鄭家沒有好處。他怕是早就打算要放她們一家回來的，只有她這樣的傻瓜，才會拿別人早就計算好的事來做交易。
“姐？”見錦哥臉色不對，無憂擔心地搖搖她的手。
錦哥眨眨眼，收斂起思緒，低頭對無憂笑道：“書院怎麽樣？先生對你可好？”
只是，即便是知道落進了老太爺的圈套，她也只能按着他的計劃來行事，她不想因自己的緣故影響到弟弟妹妹們的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