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安加倫敏銳地發現了常師傅心情不好的原因,于是拿着噴漆圖紙,自發自動地去工作,不在這個時候去觸楣頭。總共五名學徒工,當然,維修站的學徒工遠不止這個數字,不過學會調制防護漆的,目前而言,只有三位師傅帶出來的這五個人。平均一人分到了二十臺,任務有些重,但手腳快一點,絕對能在下班前幹完。
“啧啧,要求還挺高的,不但要達到基本防護,而且還要求漆層盡亮不反光,用黑色漆,還不反光,他們打算幹什麽?半夜打劫嗎?”
一邊調制防護漆,安加倫一邊嘀嘀咕咕。他的調制手法自然也是跟常師傅學的,軍院裏還沒有教到調制防護漆的內容,可以說,這份工作讓安加倫比同時起步的那些學員們,更多了幾分優勢,再加上他又肯學肯問,很快就學會了基本調制手法。
一心二用對安加倫來說,不是什麽大問題,手上雖然忙着,但他還是随手調出了今天這張單子,掃了幾眼,就把單子上記錄的信息全部記在了心裏。
不是打劫,而是對戰。這一百臺機甲,屬于一支名為黑暗守護的民間機甲愛好者社團,這次噴漆,是為了下個月的對抗賽做準備。
恐怕是某個大財閥為了宣傳自己而搞的民間機甲對抗賽,沒意思的很。安加倫搖了搖頭,對于看慣了軍中機甲對抗的他來說,民間搞的這些活動,跟游戲沒啥兩樣,民間使用的機甲,無論是從性能上,還是駕駛技術上,跟軍方一比,都是玩具,也只有這些駕駛不了正式機甲的人,才會如此熱衷。真正的機甲,都是破壞力強得可怕的超級兇器,一旦戰鬥,非死即傷,哪裏是什麽好玩的玩具。唯一讓他還稍微感點興趣的就是,機甲團戰的野路子,偶爾也是有閃光點的地方。如果有一個精通戰略、戰術的人來指導,哪怕是一百臺真正的玩具,也可以打出一場精彩的對抗賽的。不過這樣的人才在民間很少,真正出現一個,不是被貴族勢力收攏培養,就是被軍方特招。
但驚喜總是偶爾會出現的,注意了一下對抗賽的時間,安加倫決定到時候如果有空的話,就去看一看。
整整忙活了一天,臨近傍晚的時候,工作終于完成。看着眼前這二十臺由自己負責噴漆的機甲,安加倫的心中充滿了成就感。漆層均勻,顏色也黑得很正,最重要的是,他把反光度降到了0.5個數值以下,可以說,這二十臺機甲如果隐藏在沒有光線的陰暗處,幾乎很難讓人用肉眼發現
可惜的是,這種程度的防護漆,對光譜掃描和雷達掃描沒有任何作用,如果對手是軍方出來的機甲師,輕而易舉地就能發現它,只有民間野路子出身的機甲師,才會犯下用肉眼去觀察對手的錯誤。其實說到底,這是一個習慣問題,大多數人都習慣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一切,而他們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也只有軍方機甲師,才會在這方面進行刻意的訓練,成為一個合格機甲師的第一要素,就是把機甲變成自己的身體,機甲的眼睛就是自己的眼睛,而光譜掃描和雷達掃描,就是機甲的左眼和右眼。
把工作服清洗幹淨,挂晾在更衣室裏,安加倫跟常師傅招呼了一聲,就離開了維修站,徑直往“蔚藍之心”的方向跑去。今天他吸取了教訓,沒再穿着學員制服,只戴上了院方的徽章,灰色的制服實在震懾不了任何人,還不如只戴上徽章,再碰上像昨天那個混混一樣輸不起的人,他就冒充指揮系學員,相信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敢再打他的主意,能省掉好多麻煩呢。
這一天,安加倫受傷了,常明的話不是說着逗他玩的,安排的對手,不是黑貓街的那個混混可以相提并論的,又狠又毒。
每一天都有一場角鬥,從這天起,他就沒有一場不受傷的,好在地下角鬥室有治療儀,一般的皮外傷都是免費治療,否則光是治療費就能讓他徹底破産。
讓安加倫覺得難受的是,半個月下來,他竟然沒有一場贏過,這讓他剛剛恢複的信心,又開始漸漸往下沉。
難道我真的很沒用?
雖然沮喪,可是他也沒忘了正事,這段時間裏,收獲不小,竟然讓他收集到将近十名學員的信息,全部都是機甲系的,他不知道地下角鬥場為什麽要引誘他們過來,但這裏面一定有問題。聯想到不久後機甲系發生的慘劇,他甚至懷疑,地下角鬥場是要拿這些學員當內應。
當然,懷疑只是懷疑,沒有證據支持的懷疑他是不會說出來的,而且“蔚藍之心”的後臺是勳章貴族,勳章貴族們沒有理由授意地下角鬥場做這種事情,畢竟勳章貴族跟軍方是一體的,休戚相關,很多勳章貴族的子弟都在軍方有供職,像白流光、鳳十三這樣的未來精英,更是多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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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安加倫決定把這些信息全部發送到紀威甲教官的手中,并再也不到地下角鬥場來受虐的時候,常明又一次派人來請他喝一杯。
“知道你為什麽一直輸嗎?”
這個愛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手裏托着一杯酒,還是“人魚之淚”,殷紅若血,白色的煙圈遮掩了他的眼神,只有嘴角邊的笑意依舊透着邪異的感覺。
安加倫怔愣了片刻,突然彎下腰,誠懇道:“請指教。”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因為常明的話,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要害。
為什麽會一直輸?明明他已經盡力了,明明對手也沒有比他強多少,差距很小很小,可是他卻每一場都輸。他的心裏很不甘,很不輸氣,就連每天練習軍體拳的時間,也悄悄地增加了一個小時,可是沒有用,每一次他都輸,不是小輸,而是大敗,傷筋動骨,皮綻肉開,甚至有一次還被對手打斷了胳膊。
他有一顆想要變強的心,有人肯指導他,無論把姿态放得多低他都願意。
“宋成,放影象。”常明望着安加倫,他是真的有些想要培養這個少年了,這麽上進好學又不怕痛不怕挨打的苗子,不好找啊。
影象是安加倫這半個月來所有打過的角鬥,每一場都錄了下來,甚至連角度都是精心選取的,可以清楚地看到擂臺上兩個人的動作。
“這些人,是我精心為你挑選出來的,力量、速度、甚至連拳術,都跟你相差不多,別的我不多說了,你只需要仔細看這些影象,你就會明白你為什麽會一直輸。”
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去領悟的,別人說得再多,不懂就是不懂,常明顯然對調教人很有一套,他也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有這份悟性。如果看完這些影象還領悟不出來,那麽也就沒有培養的必要了。
安加倫也沒讓他失望,影象才放了十分鐘,他就已經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再過十分鐘,更是豁然開朗,但是少年卻并沒有立刻說出來,而是認認真真,把所有的影象都放完了,才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向常明彎下腰。
“我明白了,謝謝明哥。”
這是發自真心的感激,如果不是常明,恐怕他還要疑惑很久很久,甚至很有可能在重力訓練場練到脫力而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輸。
他和這些對手之間的差距,不在力量,不在速度,不在拳術,而在于……他不夠狠,因為不是生死場,沒有死亡的壓力,所以他在場上處處留情,處處以保全自己為第一,可是他的對手卻并不這樣想,他們把每一場都當成生死場來打。
所以每一次他都是輸,輸得難看之極。他真正輸的地方,在心态,心軟了,拳就無力,可是對手不會心軟,對手的拳,拳拳到肉。
“這裏是地下角鬥場,不是游樂場,登上擂臺的,都是狼,不是羊,哪怕是長了角,羊始終是羊,如果不想被別人吃掉,就要努力把自己變成狼。”
常明推了一杯酒過來,不是“人魚之淚”,而是有着“冰山烈焰”之稱的金麥酒,據說這種酒最高可以達到一百度。
只猶豫了一秒,安加倫就把“冰山烈焰”一口吞下,表情仿佛視死如歸,下一刻,他被嗆得眼淚幾乎都出來了。
常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有幾分狠意了,記住,要對別人狠,就先要學會對自己狠。我給你重新安排了對手,明天,你還敢下場嗎?”
這是一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安加倫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但是那顆想要變強的心,卻在這一刻變得分外強烈。
“想要打敗敵人,就要先戰勝自己。”
這是泰易斯将軍自傳中的一句話,和常明的話,有着相似的含義,而此時此刻,安加倫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如果不是自己在擂臺上處處留情,黑貓街的那些混混們也根本就不敢向他報複吧。
戰勝自己的怯懦,戰勝自己的軟弱,戰勝自己的恐懼,戰勝自己的遲疑,戰勝自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