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這該死的攀比欲!(一更)
大概是前段時間受到的挫折太多了, 林從一時間竟然不敢相信自己有這個天賦。
好在李秦身為晉軍教頭,軍中向來對天生神力這種事有很有經驗的測量,在李秦給林從進行了一些小測試後,終于确定, 林從确實天生神力。
林從這才放下心來, 同時也十分興奮地跑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後爹。
李嗣源也十分高興, 沒想到自己的養子居然有這樣的天賦, 李家本來就是以武得天下, 對武力更是極為重視,自己養子既然有這個天賦,李嗣源自然不會浪費,特地把李秦叫過來, 叮囑他好好教導。
于是, 林從便從習武玩玩, 開始正式習武。
習武這邊進入正軌, 讀書那邊,卻是再生坎坷。
林從雖然私下和馮道說好了, 但畢竟沒過明路, 這事要是想成,還得找他後爹批準。
林從就去找他後爹。
不過林從沒有直接說自己想請馮道做先生, 而是說起藥縱之,說自己現在只有武師傅沒有先生, 沒法讀書,希望他後爹能饒了藥縱之。
林從雖然希望馮道能做他先生,可有機會,還是希望能先撈一把藥縱之,畢竟藥縱之教他小兩年, 這種時候,還是能撈一下是一下。
李嗣源這些日子對藥縱之的怨氣已經消了許多,只是心裏還是有點疙瘩,就說這事以後再說,不過藥縱之的事可以以後再說,林從的學業卻不能耽誤,在林從表示自己也很喜歡馮先生,他後爹就詢問了馮道,然後馮道就成了他的新先生,負責他的功課。
林從雖然沒把他藥先生摘出來,不過得了馮道做先生,也算不虧。
至于藥先生這事,看來以後還是得等他娘的枕頭風了。
林從開始跟着馮道讀書,只是這一讀,林從才發現,自己有才學的人,真不一定教書好。
興聖宮
馮道幫着李嗣源處理完奏章,看着天色還早,就對林從招招手,掏出一卷《春秋》。
林從知道馮道要教他讀書,就忙過來,在馮道身邊坐下。
馮道就把左傳遞給林從,說:“今日我們開始學《春秋》,春秋乃孔聖人修訂的魯國國史,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你既然已經學過周易,那我們接下來就學春秋。”
林從聽了點點頭,打開書卷,只是心裏卻在嘀咕,不會是李存勖精于春秋,他家先生才上來就教春秋的吧!
當然,這事林從也只敢心裏嘀咕,面上把書卷展開,然後提起筆,恭恭敬敬地說:“先生,學生準備好了。”
馮道自己也不用拿書,就開始講課。
然後,林從的狀态就是這樣,第一炷香,拼命地記,第二炷香,皺着眉記,第炷香,林從放下了筆,托着腮聽,第四炷香,林從已經聽得有些迷糊,第五炷香,林從已經兩眼冒圈。
第六炷香,林從堅定地合上書卷,看着還在滔滔不絕講的馮道,問出了第一堂課的第一個問題。
“先生,您考過科舉麽?”
馮道講課的聲音一頓,“不曾,怎麽了?”
林從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懂了。
他家先生,不是應試教育出來的。
然後林從問了第二個問題,“先生,您學春秋時您先生就是這麽教您的嗎?”
馮道不明所以,“我是我爹啓蒙的,不過他沒啓蒙春秋,後來他身體不好,我就自己讀書。”
林從再次深吸一口氣,他明白了。
他家先生,不僅沒經過應試教育,還是幾乎全程自學。
林從不由扶額苦笑,後世一說起應試教育,仿佛就是和封建糟粕聯系,可是幹教育的人都明白,其實無論是古代的科舉,還是現代的高考,都是應試教育。
至于為啥幾千年過去,還是應試教育占大頭,這就不得不說應試教育在所有教育中無可替代的兩個優點:公平、簡單。
一個考試,答案越标準,卡得越死,改題時的改卷人員的可操作就越小,最後改出來的成績就越真實。
于國家,錄取就越公平。
于老師,教授知識時也可以根據答案限定範圍,降低教學難度。
于學生,學生學起來也更簡單,更有利于教育資源薄弱的地區和教育教學豐富的地區不會相差太大。
所以如果馮道是那種按部就班教學的老師,林從聽起課來難度會很低,也更容易掌握,可問題不是,林從聽了五柱香的時間就發現:
他家先生這哪是上課啊,他是在百家講壇開講座呢!
五炷香的時間,他家先生就講了春秋的第一句話“元年春王正月”,就這六個字,他家先生引進據點,從原意,到引申,再引經據典考證各個自己曾讀N本相關聯的書。
林從真想抱着他家馮先生使勁晃晃,清醒一點,您只是給一個六歲的孩子啓蒙,不是去寫論文,您真不用來幾十個索引,幾十個延伸。
林從簡直想找一本教學大綱,給他家先生,告訴他家先生要按大綱教學。
他還是個孩子啊,教學得按照他的身心發展和學習基礎來教啊!
于是林從委婉而又詳細地對馮道說一下古代和後世的應試教育,暗示馮道最好制定一下教學計劃,教學難度從易到到,緩步推進,不要這樣一股腦地砸向他。
說完後,林從眼巴巴看着馮道。
馮道聽了沉默了,摸着下巴突然說:“如果把科舉常用的九經全部統一注釋,并且讓天下讀書人都讀它,這樣會不會把貧家子和世家子盡可能地拉到同一水平,打破世家千年的壟斷。”
林從目瞪口呆地看着馮道,等等,大佬,咱們剛剛是在說這個問題麽?
馮道摸着下巴,“只是這個還有一個很大問題,就算可以找到一個德高望重給九經編寫注釋,并且作為科舉的标準答案,可流傳也很成問題,書籍抄寫不易,世家得到後,必定會第一時間藏到自家書庫,只讓族中或者其他世家子弟抄寫,只怕尋常舉子也見不到……”
林從聽到這也忘了跑題的問題,忍不住插了一句,“不能印嗎?為什麽現在所有的書都是抄的?”
林從也是讀書時才發現,這時候所有的書還都是手抄的,甚至書肆賣的書,都是請人手抄寫的,市面上,一本印的書都沒有,而且抄的書還都是成卷的,不會裝訂成本。
卻不想馮道奇怪地看向林從,“印,你是說雕版麽,那種印出來的書,怎麽能看!”
“印出來的書怎麽就不能看?”林從不解。
馮道不知從哪摸出一卷書來,給林從。
林從拿到手一看,居然是一卷《金剛經》,不明所以地打開,結果就看到裏面黑乎乎的一片,雖然也能看到上面內容,卻一摸一手墨。
“我天,這印刷質量也太差了吧!”
“确實,印的很差,所以除了佛教經文這種給大衆老百姓的,士子一向不屑于讀,當年唐時太宗皇帝曾也印九經,只是因為錯誤太多和印的太差,最終只能束之高閣。”
“那就不能印好點麽?”林從問。
馮道嘆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那可能是個浩大的工程。”
林從此時還沒當回事,輕松地說:“真要印好了,那可以迅速打落書籍的價格,那對于天下讀書人,尤其家境貧寒的讀書人,可以大大節省讀書的費用。”
馮道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林從此時還不知道,他這一句話将要付出什麽,他如果知道印一部九經需要二十年,能熬死一個足球隊的皇帝,工程時長堪比修個長城,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如此輕松說出這句話。
同時也不知道,眼前這位,正是将雕版印刷術從萌芽用了二十年一舉推向成熟并走向世界的大佬,由此奠定了印刷術成為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
好在林從此時還啥都不知道,林從還在為自己的學習進度據理力争。
“先生,您得講課得講得由淺到深,林兒年紀小,聽不懂那麽高深的。”
“高深麽,挺簡單的。”馮道絲毫沒覺得有什麽難度。
林從絕倒,他現在算明白了,不要找個天才當老師,因為所有知識對他都是so easy,他壓根不會覺得有難度。
就在林從想着怎麽和他先生真實展現一下自己薄弱的文言文基礎時,他後爹從後面笑眯眯走出來。
“可道,你還在教林兒呢?時辰不早了,留下來用過晚膳再回去吧!”
林從馮道擡起頭,這才發現天色已經微暗,馮道起身,笑着婉拒,“臣還是回去……”
“哎呀,你教林兒一下午了,肯定累了,還是直接在這吃過晚膳再回去吧,也省得麻煩。”
面對李嗣源極力挽留,馮道也只好留下,很快,宮人擺了桌子,端來飯菜。
人落座後,李嗣源就開始熱情地給馮道夾菜,态度之熱情,讓林從、馮道都有些不适,林從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後爹一口一個可道,一口一句親切的關懷,甚至他後爹還親自給馮道夾了好幾次菜,直把平時泰然自若的馮道都弄得手足無措。
晚膳後,馮道被吓得直接落荒而逃。
林從坐在飯桌上,哭笑不得地看着這一切,問正在喝茶的他後爹,“爹,您是這是幹什麽,您會吓到先生的。”
李嗣源喝了一口茶,長長舒了一口氣,“我剛剛在後面小憩,突然想起有一年開春,陛下請我們所有功臣在宮裏喝酒,當時皇莊有一棵櫻桃樹早熟,皇莊人采了小半筐獻上,那天馮道正好休假在家,陛下愣是先裝了一盤讓人給馮道送去,說馮道愛吃這個。現在想來,馮道對陛下如此衷心,也在情理之中。”
林從瞥着他後爹,所以你現在就想效仿一下。
林從無語地喝了一口茶,看來他得讓他娘宣傳一下他親爹對他娘當年有多好,再順道給他兩個哥哥要個官職,好讓他後爹也對比一下。
唉,當皇帝的,這該死的攀比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