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別 “我輸了

早上七點出發, 八點二十抵達。

一輛接一輛的大巴車把學生們運送到了漱石灣。

漱石灣就是學校精挑細選出來的山疙瘩,群山環抱,一面臨湖。

灰撲撲的低矮水泥建築群, 坐落在青山綠水中, 說不出的古樸陳舊,有種撲面而來的歷史感。

據說前身是所私人美術培訓學校, 後來辦不下去倒閉了, 房子也閑置了。

叢嘉頭一回住宿舍, 到了地方,第一感覺竟不是嫌它落魄,而是新奇。

上了二樓, 找到寝室,推開窗就能看見稠密的樹叢和一面平鏡似的湖。

“嘉嘉, 你想睡上鋪還是下鋪?”倪鳶問。

“下鋪吧, ”叢嘉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的景色,“上鋪我怕掉下來。”

“那我住你上鋪了。”倪鳶把行李放上去。

班上其他幾個女生也陸續進來。

初到新環境,大家都在好奇地打量四周。

一間寝室住八人, 裏面擺着四張上下鋪的黑色鐵架床,附帶一個狹窄陽臺和衛生間。

沒空調, 兩把老式電扇,轉起來有輕微的吱呀聲。

熱水只在早晚特定時間供應。

三餐由漱石灣附近的居民承包,每天給送進來。沒商店, 沒外賣,零食就別想了。

年級主任說留倆小時給大家安頓,休息,熟悉新環境,十一點還 * 要抓緊上節課。

中午在教室吃午餐, 在教室休息。

過完一天,倪鳶覺得還算不錯。

叢嘉也說還行,除了沒吃的喝的,半個行李箱的肉幹辣條龜苓膏巧克力不知道能撐多久。

晚自習下課,叢嘉去了趟廁所回來,悄咪咪地附在倪鳶耳邊:“鳶兒,你知不知道這裏以前是幹什麽?”

倪鳶拿尺子在試卷上畫輔助線,說:“美術培訓學校,早知道了,不新鮮。”

“錯,”叢嘉聲音變得神秘兮兮的,“是家精神病院。”

“你在哪兒聽到的?”

“廁所,蹲坑時聽到的。”

“假的吧?”

“最後一個隔間的門上有血手印。”叢嘉舉起三根手指頭,“我發誓,親眼去看了,真有。”

“聽說今天第一個看見血手印的女生是(8)班的,當場就叫了。”叢嘉補充說,“還把老師引過去了。”

倪鳶看着她的手勢,提醒說:“你不是在發誓,是在OK。”

食指、中指、無名指并攏才是發誓,而她大拇指和食指圈了個圓環。

晚上熄燈睡覺,同寝室的女生也說起了血手印的事,看見的人不止叢嘉一個。

叢嘉感覺背後涼飕飕的,爬到了倪鳶床上。

倪鳶:“不是說上鋪怕摔下去嗎?”

叢嘉:“我睡裏面,你睡外面。”

倪鳶:“你不會擠我吧?”

叢嘉睡前擦了水乳,香噴噴地親了她一口,“不會的,我抱着你。”

“熱死了。”倪鳶假裝嫌棄地說。

倪鳶對面床的女生還在說,“血手印”,“太平間”,“鬼打牆”,話題逐漸越來越偏,越來越陰間。

自古學校多墳場,這次倒好,來了個精神病院。

氛圍感實在太強。

夜裏山風吹,走廊的老燈泡亮着不如關了,黑黢黢中打下一片參差暗影。

毛月亮挂在樹梢頭,室內朦朦胧胧。

要換做白天,倪鳶聽見這些不靠譜的傳言是不會怕的,但現在,心裏還真有點怪怪的。

叢嘉死死摟她的腰。

“嘶,”倪鳶拍拍她,“放松點,我感覺自己無法呼吸。”

叢嘉試探地接了一句:“連自己的影子,都想逃避,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還就唱了起來,王力宏的《唯一》。

偏偏還跑調跑到了青藏高原。

倪鳶一秒破功,什麽精神病院都暫且抛在了腦後。

貼着叢嘉,笑得整個人打顫。

夜深,查寝的老師出現在走廊上,做賊似的聽各個房間的動靜。

說話聲消失。

倪鳶就在各種驚疑不定的猜測,和不合時宜被戳中的笑點裏,度過了在漱石灣的第一晚。

不知什麽時候睡着了。

第二天“血手印”的事就有了下文。

一個老師破案了,認真研究了那掌印 * ,發現是用紅色顏料畫上去的,壓根不是血。

叢嘉半信半疑:“我覺得那手印跟真的一樣,完全不像是畫上去的,不過我也沒仔細盯着看,瞟一眼就跑了。”

“畢竟是美術培訓學校,人家美術生比較厲害,畫個手印不成問題。”倪鳶說。

“為啥要在廁所門上畫這個,惡作劇嗎?”叢嘉揣摩人心思。

倪鳶随口道:“總不可能是為了占坑吧?”

“還真有可能。”叢嘉覺得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一層那麽多間教室,那麽多人,女廁所內常年擁堵,說不定當初就是為了吓唬人,好方便自己。”

“不管怎麽樣,真相大白了,上廁所不用提心吊膽了。”

“血手印”一案偵破,“精神病院”謠言也自動破除。

倪鳶在水池前搓衣服,鐵欄外的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橙色的光影倒影在湖面上。

叢嘉突然扭過頭來對她說:“衣服等下了晚自習回來再洗,現在我們去看湖吧?”

叢嘉已經摸清了門道。

前面有鐵門攔着,挂了鎖,出不去。但寝室後面的灌木叢裏有條路,能鑽出去。是班上幾個女生逗流浪貓,追着追着,偶爾發現的。

倪鳶看手表,“我們有十三分鐘。”

她沖幹淨手上的泡沫,和叢嘉一起越獄了。

她們跑着去了湖邊。

夕陽像碎金,灑在她們身上。

湖對面是山,向陽的一面沐浴在光裏,背陰的一面呈現出幽深的綠意。

叢嘉問:“我能大喊大叫嗎?”

倪鳶說:“你一喊我們就得跑,主任肯定在後面追。”

叢嘉說:“他跑不過我們,也抓不到我們。”

兩人想象了一下那畫面,挺着啤酒肚的年級主任氣急敗壞追着她們跑,跑急了,頭上假發說不定都得掉。

太缺德了。

兩人坐在地上樂,傻樂。

倪鳶撿起石子打水漂,能漂三下,叢嘉頂多兩下。

叢嘉扔完手裏的一把石子,“鳶兒,給你個驚喜。”

說着就把手機掏了出來。

“怎麽可能說不讓帶就真不帶,我沒那麽聽話,”叢嘉笑得很狡詐:“手機借你,要不要給弟弟打電話?”

倪鳶猶豫了,出乎叢嘉意料的說:“不要了。”

“今天打了,明天也想打,這樣不好。走之前都跟他說了半個月不聯系。”

叢嘉評價一個字:“虐。”

倪鳶表示:“我要心性堅定。”

“我看你是自我折磨。”叢嘉把手機收起來,“想好了啊,機會只此一次,以後你想借就沒那麽容易了,得管我叫爸爸。”

倪鳶:“做夢。”

寝室裏沒有充電的地方,即便叢嘉還帶了充電寶,沒過幾天,手機也只剩下最後15%的電量了。

格外珍貴。

中午,剛吃 * 完飯,倪鳶給叢嘉倒了杯水,“爸爸。”

叢嘉一口水噴出來。

咳嗽了好幾聲,終于緩過來,“再叫一遍。”

倪鳶說:“手機借我吧,爸爸。”

叢嘉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就撐不住了?”

倪鳶認命地點頭,她好想給麟麟打電話。

叢嘉從書包裏鬼鬼祟祟掏出手機,還沒遞給倪鳶,谌年突然出現在面前。

兩人吓得一激靈。

叢嘉手機差點掉了,慌亂地往身後一藏,心裏犯嘀咕,也不知道谌年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

叢嘉:“谌老師。”

倪鳶:“老師。”

兩人滿臉愕然地跟谌年打招呼,表情神态幾乎同步。

谌年看着她們笑,心裏覺得有趣,但沒忘記正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倪鳶:“麟麟說有本書好像落在302了,問你有沒有看見,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倪鳶接過手機,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倪鳶撥了周麟讓的號碼,那頭很快就接通。

“喂,麟麟,是我。”

“嗯。”

時隔五天,倪鳶和周麟讓終于聽到了彼此的聲音。

“你的書應該不在302,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沒有看見。”倪鳶說。

“我知道。”周麟讓說。

他根本沒有弄丢的書。

“你在那邊怎麽樣?”周麟讓問。

倪鳶有點緊張地握着手機,“還好,這邊空氣好,也沒有市區那麽熱,晚上的風吹起來很舒服。”

倪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此刻她站在教室裏,身邊有老師和叢嘉,還有別的同學散布四周。

那些話便堵住了,只能她聽周麟讓說。

“我輸了。”周麟讓說。

倪鳶的心跳加快了,她将手機貼緊耳側,生怕将他的聲音洩露,克制地說:“我知道了。”

倪鳶走前跟他說半個月不聯系,打個賭,看誰會先忍不住想誰。

現在周麟讓告訴她,說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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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補課結束,大部隊離開漱石灣。

也有家長迫不及待直接開車過來接人的,跟班主任打聲招呼就好。

叢嘉因為要趕着回去參加她外婆的七十壽辰宴,翹掉最後一節課,人跑路了。

倪鳶同樣歸心似箭,前一晚就收拾好了行李。

等所有課程結束,直接回寝室拎東西。

人多且混亂。

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貼着(3)班紅色字條的大巴。

倪鳶把自己的箱子放進行李艙,上了車。

車上座位滿了将近一半。

倪鳶往裏走,走到偏後的位置,看見一個穿黑T恤的男生窩在座位上睡覺,臉上蓋着鴨舌帽。

倪鳶先是愣了一瞬,随後被驚喜淹沒。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在他旁邊坐下。

然後拿走了他的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笑着說:“好久不見,麟麟。”

周麟讓撐開眼皮,見是她,眼 * 裏的冷淡退去,彎了下唇,“你很慢。”

其實要怪他自己來得太早,在車上已經等了将近四十多分鐘。

“你來接我嗎?”倪鳶問。

“不然呢?”周麟讓說。

發現有同學在看他們,倪鳶努力裝作自然地偏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象,臉上還是在笑,抑制不住的開心。

十分鐘後,司機來了,馬上就要返程。

胡成有事,差班長越斯伯清點人數。

繼學院小築擦玻璃之後,越斯伯又見到了周麟讓,也算認識了,倒沒有多詫異。

倪鳶解釋說:“他跟着谌老師來的,老師那車坐滿了,他就來咱們班這邊了。”

“行。”越斯伯說。

反正班上有同學已經被家長接走了,座位空着。

大巴車逐漸駛離漱石灣。

大家疲累,一個個睡得東倒西歪,車上也沒人大聲說話,有些安靜。

冷氣開得很足。

周麟讓将手邊的外套搭在倪鳶身上,頭湊過來一點,低聲問:“困嗎?”

“有一點。”倪鳶說。

“那你睡會兒。”

外套下,周麟讓摸索到她的手,張開五指,輕輕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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