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魔宮之內說天下

“你舍得嗎,雲淵?”魔君看着面無表情的青年,再度追問。自古身居高位者容易多疑,玄德也不例外。

“我只做我想做之事。”雲淵和玄德四目相對,同樣漆黑的眼焦灼着互不相讓。

最終,魔君先移開了視線。

“天底下敢說出這般言論的不知凡幾,卻無一人能做到。”魔君顯然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但也沒有到惱怒的地步。

“你忘了嗎?我已是魔。”青年淡淡地話語讓玄德一愣,随即忘了剛剛的不愉快而大笑出聲。文人就是會扣字眼,天下無人做到随心所欲,不代表沒有魔能做到!

“除雲淵外,皆退下吧。”玄德背過身慢慢走回自己的王座上,當他再度轉身之時,原本熱鬧的宮殿已變得空空蕩蕩。

雲淵暗自思量,世人皆道魔族肆意妄為,內裏混亂不堪,今日一見,這裏遠比外界想象的要有紀律的多,甚至……有紀律到令人心驚。

“昔日劉備三顧茅廬,來了一場名傳千古的隆中對。”玄德自飲自酌,漫不經心地提到正事。

“吾雖名為玄德,卻不是那個仁慈的劉玄德。”

“小子,我向來只容忍有才之士。我且問你,這天下大勢,你怎麽看?”

“若是說準了,任你優柔寡斷也好,心狠手辣也罷,為王為将随你心意,我概不過問。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就安安穩穩做一個魔族的軍師,別再想着什麽舊友親人。”

“魔界,絕不是什麽良善的地方。”

玄德的手撐着堅硬的下巴,目光淩厲地掃過下座的黑衣男人,輕佻說出的話語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雲淵定定看了他半響,突然笑了起來,手中精巧的折扇“唰”的一聲驟然張開。他的薄唇開開合合,平穩的聲音在玄德耳中卻宛若驚雷。

“話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雲淵化用了《三國演義》開篇的一句話,此句不僅适用于地球古代的朝代更疊,亦适合于如今的局勢。

“近百年間,人族天驕并出,翰林大儒者不可勝數。更有七國七子,以龍鳳之恣征伐天下,他年定能成聖。”

“人族氣運鼎盛,乃大勢所趨。”一提到謀略大局,雲淵口若懸河,妙語連珠,三言兩語間指點江山。讀了那麽多的驚世之文,他的心中亦有丘壑。

玄德靜靜地聽着,不知不覺間身軀前傾,唯恐漏掉一字。

“然天時地利人謀,他們占據天時地利,唯缺人謀。”

“善謀劃者才能攪動大局,颠覆風雲。”青年明明在揮斥方遒,眉目間卻一派從容。

“且看妖族,擁雄兵千百萬,生而勇猛強悍,他族正面難以争鋒,但其謀略稍欠一籌,不足為患;再說鬼族,聚陰魂千百裏,動而詭異飄忽,進退自如蹤跡難尋,而其喜好陰森之地,野心不足,亦不足為懼……”

“然後便是仙族。”雲淵簡潔明了地分析着各族的優劣,說到仙族卻停頓了下來。

“先說魔族吧。”他故意跳過了這個種族,惹得玄德直皺眉頭。聽到興奮激動之處時被人生生掐斷,可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魔君被雲淵之前的話語震住。他雖心裏不舒服,卻愛惜人才,所以一時間也沒舍得打斷雲淵,任由對方繼續。

“魔族在各族口中是哪般模樣?随心所欲、目無法紀、驕傲自滿、混亂不堪,魔族雖能以一敵百,然數量稀少做不出大事。”雲淵斂下眼中的嘲諷,自己曾經也走了眼啊。

“難道不是這樣嗎?”玄德暫時找回了自己的思緒,不動聲色地詢問。

“在我看來,魔族是另一番模樣。”雲淵合起了扇子,随口說出的話語像是鬼魅的呢喃。

“等級分明、訓練有序,又能故作張狂。當真會藏拙。”有些東西是他進了魔族親眼見到才确信的,魔族實在藏得太深。

“聽聞最近魔族和鬼族打了起來?還是那句話,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無論是分是合,皆是利字而已。”雲淵的話語意有所指,他只是大膽地試探一番,等看到玄德陡然陰沉的面容,雲淵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玄德為何要用千年時間營造出魔族不強不弱的形象?為何要藏拙?這般隐忍必有野心。也許一開始魔族和鬼族的确鬧起了矛盾,甚至差點開戰,但後來不過是做做樣子。

玄德将自己和鬼族隐于幕後,任由人族妖族大戰,準備最後坐收漁翁之利。魔族與鬼族大概早已綁在了一條船上。

“啪啪啪。”拍掌的聲音從殿後響起,仿佛在肯定雲淵的猜測。一個人影浮現出來,雲淵發誓,他絕沒有聽到半點腳步聲。

“善。我亦有一個問題。”

“你當真未及弱冠?”來者的聲音像是蛇類的嘶鳴,沙啞惑人,不斷撩撥着心弦,那低低的音色攜有讓人脊背發顫的魅力。

雲淵瞥了眼身前的男子,對方黑色的發全無生機,宛若星藏月埋的暗沉夜色,俊秀的面容上浮現慘白之色,唇卻比血還紅豔,氣質妖異而陰冷。

男子感覺到了雲淵的打量,勾唇作揖:“在下鬼君,歸土。”

他與雲淵自有因果。無論是青年毀了他栖息千百年的寒潭,亦或是打着他和魔君的名號吓退十萬妖蠻,都讓鬼君興趣十足。

那天雲淵和玄德遙遙對峙,絢爛的火光與暴動的雷霆喚醒了沉眠的他。歸土就在暗處看着青年和魔君針鋒相對,和仙君以詞訣別,活脫脫見證了幾場好戲。

而那之後他聽說對方以魔君鬼君密談的消息吓退妖蠻時,更是覺得可笑。因為他當真想和魔君商量過合作之事,鬼君野心不大,只求漫天冤魂有個栖息之處罷了,和魔族合作是個好選擇。

他與玄德一拍即合,派足炮灰佯打了幾場,營造起大戰一觸即發的局勢。沒想到這般隐秘的謀劃又被雲淵一語點破。

這樣一個小娃娃,為什麽将天下局勢看的這般透徹?是巧合?還是他真的腹有乾坤?

“說說仙族。”玄德看着自己飛出來的歸土,不好斥責什麽。他不知道雲淵是猜的還是真的看穿一切,既然鬼君已經現身了,那麽他也不糾結這個問題了。

玄德如今最敢興趣的,反而是雲淵之前刻意跳過的仙族。

“既然魔君鬼君皆在場,在下想問一句,你們當真覺得人族是唯一大敵?”

雲淵輕飄飄的話語惑住了天下最尊貴的兩位存在。

“不是你說的,人族是大勢所趨嗎?”玄德不解其意,雲淵之前的分析早已讓他信服,他不自覺地順着對方的思路想了下去。

“人族就算再興盛,同時被妖魔鬼三族虎視眈眈,怎麽也翻不了天。”

“游離在各族之外的仙族,才是一切的轉折點。”

“若仙投人,人族勝;若仙投妖,妖族勝。”雲淵說得有些誇張,但事實也差不了多遠。仙族雖人數稀少,卻個個天賦異禀,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至于鬼族,被仙族完克。”仙族雷霆不侵,火焰不染,偏偏鬼族最怕的便是這兩樣。

“仙魔更是死敵。”同樣永生的兩個種族,一個是天道的寵兒,一個背離了天道,互相看不順眼,不死不休。玄德和齊光的關系,是例外中的例外。

“棋局上,越是微小的棋子,越是翻盤的關鍵。”雲淵垂下眼說出這句話,眼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深意。他站在魔族的土地上,非仙非魔非人,用三言兩語挑撥着各族關系。這感覺當真古怪難言。

“你可關注過最近仙族的動向?無數仙人出入人族繁華地界,與人族交易仙玉之物……”雲淵點到即止,一切讓玄德和歸土自己腦補。

“你是說,人族和仙族已經暗中合作了?”人族是最富裕的種族,如果是為了修煉用的玉石,仙人與他們合作并非沒有可能。

“我怎麽偏偏忽略了他們!”玄德的臉色陰沉的可怕,險些捏碎了手下的座椅。仙族向來被各族忽略,很少有族群把主意打到那群永生不滅的瘋子身上。

玄德已經布局了近千年,就是為了一朝颠覆那個可笑的百家閣。他要将百家閣的碎磚殘瓦摞到中央戰場之上,告訴武清他究竟造就了什麽、又毀了什麽!如今只差一步,絕不能出錯!

“仙族……仙族……”玄德呢喃着這兩個字,神色猙獰。

“若是得不到,便毀掉吧。”歸土殘忍地吐出這句話,仙族對他這個鬼君而言,才是真真正正的心腹大患。

“你說,毀掉誰?”陌生的溫柔聲音突然插入三者之間,那個一襲粉衣的男人出現在雲淵的視野中,雲淵瞳孔驟然緊縮。

男人未着鞋襪,因為腳底皆是鮮花綿延。宮殿裏滿溢的魔氣皆被他的花香沖破,化作草木蔥茏。

仙君齊光,如入無人之境的走了進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