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住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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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這裏恐怕不行吧。”
若是十幾分鐘前,霍水仙肯定毫不猶豫的拒絕柏思駿。
可是現在,看着他高腫的腳踝和“暗淡”的眼神,霍水仙總覺得有那麽點凄涼。且自己可能要為這份凄涼負一點點場地責任。
為什麽要同意讓他用洗澡間?做人真的不能太熱心。
“我不會白白住下的,我可以付租金。”
“不是租金的問題……”
“我最多住半個月,付整月的租金。”
“我這裏畢竟是幼……”
“一個月5000元。”
“……”多少?
“美金。”柏思駿毫不猶豫。
“……你說什麽?”
“你的浴室實在是有些簡陋,到處都是安全隐患。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希望浴室和衛生間能重新裝修。當然,錢由我來出,還有……”
“柏先生!”
霍水仙大聲打斷柏思駿。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嚴肅。
為什麽有錢人總是那麽自信?總是自說自話的覺得該如何如何,完全聽不進去別人在說什麽。霍水仙覺得必須要讓柏思駿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明天就去找支書,讓他幫我聯系裝修工人!”語氣堅定誠懇,“不!今晚我就去找支書!”
為什麽有錢人總是那麽自信?
因為他們揮金如土的樣子真的好吸引人。
霍水仙收回先前認為柏思駿有些凄涼的想法。不,那只是老天爺給他們的考驗,她不配懂。
“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啦。”
輕輕關上房門,霍水仙迷迷糊糊的走進廚房。
手機屏幕亮起,是小陳發來的微信。
小陳:水仙姐,查到了!柏思駿是海市人,無犯罪記錄。其他信息我也沒有權限詢問,不好意思啊。
“我很冷靜。”
霍水仙摸着胸口自言自語,“讓柏思駿住半個月,就能賺到三萬多,我得養多少只雞才能賺到這個數。”
擡頭看看烏黑潮裂的牆壁,霍水仙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你們都有救了!”
這下好了,廚房、衛生間、洗澡間,全部都有着落了。而代價,僅僅是讓一個行動不便的無害人士住半個月。
菊嬸啊菊嬸,天上真的是什麽都往下掉啊。
吃過晚飯,霍水仙犯了愁。
主屋的東邊是霍水仙的卧室,西邊是大小滿住,都只有一張床。柏思駿占據了西卧,大小滿就沒地方睡了。
“大滿,小滿。柏叔叔扭傷了腳,需要好好休息。從今天起,你們跟姐姐睡好不好?”
大滿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霍水仙正準備伸手摸摸兩個小崽的腦袋,向來沒什麽情緒的小滿突然躲開身子,避開了她的手。
“小滿?”
霍水仙剛叫一聲,小滿就扭頭朝西卧跑去。
“小滿!”霍水仙連忙跟過去。
霍家老屋的門鎖使用的還是老式的插銷,柏思駿腿腳不便,房門便只是阖上并未從內鎖住。
“砰!”
柏思駿正盯着神秘恢複的手機,就被木門推開後撞向牆的聲音吓了一跳。
“小滿!”霍水仙尴尬的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柏先生。小滿,快出來!”
小滿沒有理會霍水仙。他跑到床的裏側,抱起一個灰藍色的小枕頭,随後沖到牆角蹲下。
“怎麽了?”柏思駿皺眉問道。
“對不起,柏先生,我進來和他……”霍水仙邊說邊往屋裏走。
“弟弟不能在別人的床上睡覺。”大滿扒在門框上探進腦袋,“弟弟會睡不着。”
縮成一團的小滿看起來格外弱小,霍水仙慢慢在他面前蹲下。
小滿沒有反應,一雙明亮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地面。臉上看不出表情,身體姿勢卻洩露了他心裏的不安。
“姐姐,能不能讓弟弟在叔叔這裏睡覺?”大滿的聲音帶着讨好,“弟弟睡覺很乖,不會打擾叔叔的,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睡。”
霍水仙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心裏揪成一團,對兩個孩子感到特別的抱歉。
“你幾歲了?”柏思駿突然開口。
霍水仙回頭,見柏思駿正盯着大滿問。
“我五歲了!”大滿回答。
柏思駿回頭盯向霍水仙,神情有些難以言喻,“他五歲了。”
“還有三個月才五歲。”霍水仙補充道。與此同時,不明白柏思駿為什麽要給她重複一遍大滿的年齡。
她早就記下了他們的生日,大滿是農歷五月份的生日,陽歷要到六月份了。小滿,據說剛好生于小滿節氣那一天。
柏思駿看着霍水仙一臉的迷茫不解,愈發确認了自己的想法。
“男孩子在這個年齡,應該單獨睡覺了。更何況,”柏思駿停了停,“你只是他的老師而已。”
霍水仙眨眨眼,還是沒有理解他想表達什麽。大小滿确實是單獨睡覺的啊。
“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情況下,你完全可以向我提出交涉。”柏思駿難得有些耐心。
交涉?交涉什麽。
見霍水仙還是不明白,柏思駿徹底放棄解釋,“讓他們睡在這裏吧,但我需要單獨的枕頭和被子。”
關了燈,躺上床。
直到此刻,霍水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柏思駿似乎在某些方面照顧了她。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盯着銀行卡裏多出的三萬多塊錢,霍水仙輾轉了好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看在錢的份上,她有義務讓柏思駿住的好些。
點開微信,給勤勞的小陳轉了筆錢,又留了言。霍水仙滿意的閉上了眼。
明天一早就去找劉叔,争取立馬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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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丫頭膽子不小!”聽到一半,劉叔提一口氣,被煙嗆的直咳嗽。
霍水仙早已料到會如此,立馬向一旁的菊嬸投去求助的眼神。
“劉支書,水仙也是想賺點錢。”菊嬸勸道。
“也不能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做!”
“劉支書!”菊嬸嗓音提高,“水仙只是把房子租出去了而已,讓你說成什麽了?傳出去她名聲怎麽辦?”
“我……”劉叔一頓,“她總歸是個姑娘家,讓一個陌生男的住在家裏,傳出去名聲就能好了?”
“哎?你這話說的!”菊嬸聽到這裏雙手插起了腰,“那外面來的那個什麽驢什麽友的,不也偶爾住在村裏人家嗎?”
“那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說到這裏菊嬸便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幫大老爺們光知道嘴上說說說,不曉得女人有多苦。我問你,水仙要照顧兩個孩子,不想辦法掙點錢,那飯、那米從天上掉啊?”
“村裏會給發補助……”
“乖乖,好多錢哦!幾千塊錢給孩子用,水仙正年輕的大姑娘自己不吃不用啊?”
“你!你整天在家呆着,你懂什麽!”
“我跟你說劉昌寶,都是桃林村人……”
“叔,嬸兒,你們別激動。”霍水仙連忙分開兩人。
猜到劉叔會覺得她冒失,也猜到他可能會有些生氣。原本請菊嬸來,是想幫忙從中緩和、打岔幾句。沒想到菊嬸是想上去打幾局。
“叔,你放心!”霍水仙态度十分誠懇,“我是那麽沒心眼的人嗎?我昨兒就找小陳幫忙查了。縣裏公安局的同志都查的明明白白的,人家是海市人,身家清白着呢。”
見劉叔沒有反駁,霍水仙接着說道:“他是在我家摔倒的,那腳脖子腫的跟豬蹄子似的,大林叔說沒兩三個月都好不了。人家沒訛我,我就該偷笑了。”
劉叔抽了口煙,沒有說話。
霍水仙繼續加碼:“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我開幼兒園,覺得我那兒條件太差了,還想捐點錢把屋子修整修整呢。”
這說的可是實話。雖然柏思駿是為了自己住的舒服,但是長遠來看,确實是造福了幼兒園。
說話這門藝術啊!明明互不相幹,但又都是事實。只要組合得好,沒有誰說服不了。霍水仙暗嘆自己的機智。
“聽到沒有?”菊嬸幫腔。“我一看那小柏就是個熱心腸。”
霍水仙奇異的看了眼菊嬸,不知道她從何處得出這樣的結論。
“還有這事兒?”提到捐錢,劉叔終于有了回應。
“嗯。”霍水仙連忙回頭,“我一早來,就是想找你幫我聯系幾個小工,最好今天就能開始幹。”
“就住一個月?”
“就住一個月!”
許久,劉叔嘆了口氣,“行!我給你找人,今天肯定不行,明天早上我帶人過去。”
“謝謝叔!”
出了村委,霍水仙長籲一口氣。完美!
“嬸兒,中午到我家吃飯,小苗姐也來。”
“我就不去了。”不同于剛才的淩然氣勢,菊嬸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嬸兒?”霍水仙有些在意。
菊嬸向來與誰都是和和氣氣的,今天确實有些反常。
“沒事兒,走,上地裏去。今兒得把種子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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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思駿一覺睡到十點才醒。
茫然的盯了會兒灰白的水泥屋頂,他突然不自覺輕笑起來。原以為會失眠,沒想到這一夜睡得格外沉。
他側過頭,旁邊擺了一對小枕頭,一紅一藍,都已經褪色。被子也鋪的整整齊齊。
再看床邊,一根簡易的拐杖靜靜地靠着牆。這是霍水仙昨晚特意去村裏人家給他借來的。
霍水仙這個女人,雖然少了些常識,但還算細心。
撐着身子打開門,正在堂屋畫畫的大滿立馬回頭,“叔叔,你醒了?”
“嗯。”
“水仙姐姐讓我告訴你,牙刷和杯子已經放到洗澡間了。鍋裏有粥和卷餅,但是我拿不到。”
“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
小米粥、兩個掌心大小的卷餅。
清爽又樸實。
餅皮接近透明,內餡是清炒的土豆絲,切得纖細一致。柏思駿眉毛輕挑:霍水仙的廚藝似乎不錯。
醒的太晚,粥和餅都只餘下溫熱。而這個溫度,對于此刻的柏思駿來說倒是剛好。
輸了液,又深睡了十幾個小時,他的各項身體機能都在恢複。正感到饑餓,難得有些匆忙的吃下了整份早餐。
吃完了飯,霍水仙還沒有出現。整個院子都格外安靜,只有各式各樣的鳥叫聲。
“你們在畫什麽?”柏思駿問。
小滿沒有擡頭。
大滿把畫舉起來,“我們在畫春天。”
“春天?”
“水仙姐姐說,讓我們畫五個春天才有的東西。我畫了燕子……”
大滿的畫讓柏思駿十分意外。
五歲孩子的畫自然是花哨又淩亂。即便如此,柏思駿還是一眼就感受到了大滿格外出色的色彩表達能力。
有些美感,只有天才才能夠呈現。
柏思駿盯着大滿的後腦勺,有些惋惜——可惜是在這樣的地方。
牆上貼滿了各種圖畫和文字,柏思駿挪了過去,被一段清秀的文字吸引。
“3月8日,婦女節。今天大滿給我念了一首他寫的詩:
水仙姐姐的眼睛
像晚上的月亮
也像早晨的太陽
我和弟弟看到光
就不怕了
(按照大滿的要求,再畫三張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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