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顧楷林就是顧母的命根子, 聽到這道士的聲音,簡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沒等孟金窈開口,就已經急忙命人去請了。
這道士依舊是昨晚那副衣衫褴褛的模樣, 肩上挎着一個褡裢, 拿着一根刻着複雜符咒的拐杖,渾身上下沒有半分修道之人該有的仙風道骨,反倒像個江湖騙子。
孟金窈扭頭看向蕭騁懷,用口型問道:“你确定這人不是騙子?”
昨晚蕭騁懷打傷了那個鬼道之後,是這個道士做法收了他,看起來還是有點能力的。
最關鍵的是,昨晚是這個道士用符咒把他從顧楷林身體裏拍出去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
蕭騁懷還沒答話,顧母已經扶着嬷嬷的手踉跄過來,哭着求道:“仙師, 求您救救我兒, 求您……”
“夫人不必多言, 貧道就是為此事而來。”
鐘一一臉‘未蔔先知’擡手截了顧母的話, 沒去看顧楷林,反倒裝模作樣問:“公子是什麽時候沒了呼吸的?”
什麽時候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孟金窈剛不屑撇撇嘴,就被顧母狠狠剜了一眼:“仙師問你話呢?啞巴了?要是林兒有什麽閃失, 我就讓你陪葬,我可憐的兒啊……”
“大約是在寅時。”
不想陪葬的孟金窈立馬答話。
“帶貧道去看看公子。”
鐘一被小厮引到床邊, 在顧楷林的手骨上裝模作樣摸索一會兒,又皺眉掐指推算,把高深莫測的架勢做了個十足。
顧母等的心焦,見那道士将手收回來,忙問:“仙師,我兒如何?可還有救?”
“公子以前應當有過一次死而複生的經歷。”
“是是是, 仙師果真妙算,我兒數月前确有一次也是這樣的。”
“那便是了。”鐘一收回手,一臉胸有成竹道,“公子這是患了離魂症,魂魄暫時離了身體而已,待貧道做個法,将他魂魄召回來便是。”
魂魄離體?!
被昨晚那個鬼道打的?!
孟金窈眨着眼睛看向蕭騁懷,雖然沒說話,但臉上揶揄的表情很明顯。
蕭騁懷冷着臉指向那道士:“不是,是被他用符咒拍出來的。”
“他拍你做什麽?難不成……”
顧母正用帕子拭淚,扭頭時無意見孟金窈嘴在動,以為她在跟丫鬟說話,當即怒火更盛:“跪都跪不安生,來人啊!把她給我……”
“娘,您誤會了,媳婦是在為相公祈福啊!”
沒等顧母話說完,孟金窈狠狠在自己腰上掐一把,淚眼婆娑跪在那裏開始裝柔弱扮深情。
“夫人,仙師都說少爺是患了離魂症,您看……”
顧母身邊的嬷嬷是個明事理的,悄聲勸道。
顧母一想,也是這個理,現在仙師說兒子還有救,便也沒再計較,讓孟金窈起來了。
在旁冷眼旁觀的蕭騁懷,毫不留情諷刺道:“你學過蜀劇變臉嗎?”
孟金窈挑釁看了他一眼,用口型說了句——是又如何?
一轉身,又垂眉斂目站在顧母身後,繼續扮演好兒媳婦。
蕭騁懷蹙眉,掃了一眼在床前念咒的道士,語速飛快道:“想辦法留住這道士,我有話要問他。”
孟金窈還沒來得及問原因,就看到蕭騁懷重新回到顧楷林身體裏。
與此同時,那道士起身,道:“公子的魂魄已召回體內。”
為顧楷林看診的老大夫,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人能起死回生。不等顧母吩咐,便急急過去為顧楷林診脈。
摸到微弱的脈象時,一張皺紋叢生的臉上皆是驚駭,忙跪下高呼仙人。
“不敢當,不敢當。”
那道士謙虛擺擺手。
顧母哭哭啼啼去看蕭騁懷了。
孟金窈原本也打算過去圍觀的,但一扭頭,見那道士偷摸着似乎想走,想到剛才蕭騁懷說的話,忙上前将人攔住,盈盈一笑:“道長,您這是要去哪兒?”
“此事已了,貧道也該走了。”
那道士面色有些緊張,不自然攥了攥手杖。
“道長對我相公有救命之恩,怎能就這麽走了呢?”
顧母聞聲也快步過來,勸道:“是啊!仙師對我兒有救命之恩,完不能就這麽走了,餓兒醒來還得親自謝仙師救命之恩呢!”
蕭騁懷醒來,怕不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而是要跟他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不行,趁着他醒來之前,得趕緊走。
奈何孟金窈跟顧夫人婆媳倆就是攔住不讓他走,這道士心急如焚,正想找個借口時,身後傳來蕭騁懷有些啞的聲音:“鐘一道長這麽着急去哪兒?”
娘的,怎麽醒這麽快?!
鐘一腿不自覺抖了一下。
“兒啊!你終于醒了,可擔心死為娘了。”
顧母捂着帕子哭的跟個淚人似的,還不忘告訴蕭騁懷,“是這位道長救了你,咱們可得好好謝謝道長。”
“是該好好謝謝的。”
一身亵衣的蕭騁懷坐在床上,眼神意味不明落在鐘一身上。
孟金窈掃了一眼臉色明顯不自然的鐘一,看來這兩人之間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蕭騁懷扭頭看向顧母,道:“娘,我想吃你做的雲吞。”
“好,娘這就去給你做。”
顧母胡亂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漬,領着嬷嬷快步走了。
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
“你們也下去。”
孟金窈将屋內的丫鬟小厮也趕出去。
蕭騁懷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
孟金窈理直氣壯看回去:“我們現在是夫妻,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
蕭騁懷神色一滞。
以前,但凡他一個眼神,別人都會識趣退下。
像孟金窈這種理直氣壯胡攪蠻纏的,還是第一次遇見。
蕭騁懷擡手揉了揉眉心。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她不能聽的事情。
鐘一沉不住氣,沒等蕭騁懷開口,就噼裏啪啦說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鄭文煜那個羊皮卷确實是從我這兒來的,當時我原本是想給他春宮圖來着,沒想到拿走了。”
???
孟金窈被驚到了:“你一個道士還賣春宮圖?!”
“怎麽着?這年頭還不準道士有副業了?”
孟金窈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不是不允許,只是,嗯,這兩個行業跨度有點大!”
“可不是,這世道想要混口飯吃,難啊!”
一個盲眼道士,一邊捉妖,一邊賣春宮圖。
這世道得艱難成啥樣啊!
孟金窈以手掌扶額,嘆了一口氣。
那道士聽到嘆氣聲,以為找到了知己,逮着孟金窈就開始大吐苦水:“我跟你說,我不光賣春宮圖,還擺攤算命,生意不好的時候,還得上街乞讨……”
“我會在顧楷林身體裏待多久?”
蕭騁懷額頭的青筋蹦了蹦,忍無可忍打斷了鐘一的賣慘。
“不知道。”
鐘一聳了聳肩,趕在蕭騁懷開口之後,又梗着脖子道,“招魂這種發自以前從來沒有人成功過,你是第一。”
“什麽招魂?”
孟金窈一頭霧水看了看他們兩個人,最終将目光落在了嘴上沒個把門的鐘一身上。
聽到自己是一個被招魂成功時,蕭騁懷不知道自己該擺什麽表情。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也沒想過報仇,打定主意要長眠于地下時,卻被顧楷林陰差陽錯招了魂,附在顧楷林身上。
難不成是上天憐憫他,讓他重生一次,查清楚自己的死因?!
蕭騁懷現在腦子裏一團亂,坐在床上兀自出神。
孟金窈好奇招魂的事情,見蕭騁懷這樣,便非常‘體貼’道:“蕭将軍,你先歇歇,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鐘一巴不得趕緊走,杵着手杖走到門口,突然嘆了口氣,神叨叨說了句:“人死如燈滅,萬事莫尋果。”
莫尋果嗎?
蕭騁懷恍惚低頭,怔怔看着手。
白皙修長,骨肉勻稱,一看就是富貴溫柔鄉裏養出來的。
而他那雙手,寬厚有力,手上每一道疤,每一道繭,都是他護衛邊疆的見證。
他蕭騁懷一生,上對得起君王,下對得起百姓。
為什麽最終要落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不,他不甘心。
坐在床上的蕭騁懷,咬緊牙關,眼神愈發陰翳起來。
孟金窈跟鐘一走到院子裏,正打算細問招魂事宜時,就聽到外面傳來火急火燎的聲音:“顧兄,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闫榷?
他來顧家做什麽?
不行,她現在身份還不能暴露。
孟金窈一時顧不上八卦了,正打算找個地方躲起來時,一根手杖攔住他。
“還将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孟金窈:“……”
嘿,這道士還知道崔莺莺跟張生的典故?!
闫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孟金窈一時也顧不上細問,急忙拎着裙擺躲進屋內的屏風後面了。
闫榷急匆匆進來,路過鐘一身邊,掃了他一眼,握着扇徑自朝屋裏闖。
孟金窈剛躲到屏風後面,闫榷人跟他的大嗓門同時來了屋內:“顧兄,你跟文煜兄今天該不會犯太歲吧?怎麽一個個都生病了?”
蕭騁懷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功夫管別人的閑事,長睫斂了一下,疲累摁了摁眉心。
不過闫榷是個話痨,就算別人不搭話,他一個人也能說得很起勁兒。
“哎,也不知道昨晚鄭家發生什麽事了,鄭侍郎今早回到府上,發現府裏的家丁死了好幾個,文煜兄倒在自己院中昏迷不醒。”
說到這兒,闫榷原本打算賣個關子的,但一擡頭,見蕭騁懷一副興致欠缺的模樣,撇撇嘴,只好全說了。
“鄭侍郎問了一圈,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原本還指望着等文煜兄醒來問他呢!可沒想到,文煜兄人倒是醒了,可現在完全不認人了。”
不認人,瘋了?
站在屏風後面的孟金窈暗自揣測。
蕭騁懷長睫斂了一下,這個結果是他意料之中的。
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鬼也一樣。
尤其是鬼道。
雖說昨晚那鬼道最後被鐘一道長收了,但鄭文煜請鬼道捉鬼,還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鄭侍郎去刑部找我爹,讓我爹一定要徹查此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兇手。”
孟金窈掃了一眼門口那個一人高的青花瓷瓶,不懷好意笑笑。
兇手現在就在那個瓷瓶裏,有本事闫寶齋就來抓啊!
“嗚嗚嗚,我跟文煜兄認識這麽多年了,他竟然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蕭騁懷回過神來,就看到闫榷一個大男人坐在自己床邊哭哭啼啼的。
蕭騁懷額頭的青筋迸了迸,冷着臉指向門口:“出去哭。”
闫榷傷心撇撇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慢吞吞朝門口走。
走到門口時,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撓了撓頭,問道:“顧兄,文煜兄昨晚跟我說,你娶的孟金窈,就是跟我們作對的那個金堯?”
孟金窈臉色猛的一變。
鄭文煜查到了她的身份,還告訴了闫榷?
闫榷該不會懷疑昨晚的事情跟他們有關吧?
蕭騁懷也沒想到鄭文煜告訴了闫榷這件事,不過他比孟金窈鎮定的多,擡頭面無表情看着闫榷:“你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