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域（七）
◎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自謝淩說完那句話後，謝明寒直到晚膳時，還有些恍惚。
他倒不是不安或者害怕，他只是在“魔君要和他們一起吃飯”這件事的基礎上，思維發散了些。
謝淩只跟他解釋了“為什麽魔君要和他們一起吃飯這件事”，其他的沒再多說。
于是，他心底那種奇怪的感覺開始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最終，當他糾結得眉頭緊皺，終于忍不住在晚膳時支支吾吾問出口時，就見坐在對面的阿姐聽完他的問題，神情突然變得怪異。
謝明寒瞧見謝淩的表情，越發糾結了。
他知道評價他人外貌不是君子所為，但他很難想象，一個虎背熊腰，身形似小山龐大，穿着厚重的兇猛铠甲，長着突出鋸齒，嘴邊還挂着帶血殘肉的魔君，和他們一起吃着小巧精致沒什麽肉的靈食的模樣。
而且阿姐剛才還提到，魔君喜歡吃甜食！
一想到他想象中的魔君，那蒲扇大的雙手，拿着指甲蓋大小的夢幻色糖果往嘴裏塞時，他整個人都開始恍惚了。
謝明寒艱難地揮去腦中畫面，緊抿着唇，凝了凝神。
魔君的外表和喜好都沒有錯，更何況，魔君還是他和阿姐的救命恩人，是他太狹隘了。
謝明寒自我反思時，謝淩咽下口中食物，驚訝地重複了一遍謝明寒的用詞：“青面獠牙？”
她擡眼看到謝明寒面上愧疚的神情，忍笑道：“這任魔君上任不足半月，消息說不定這時候才傳至仙界，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
說着，她在腦中把玄惑的那張精致面容和謝明寒描繪的外貌對比了一下......沒有一處相似。
她忍不住無聲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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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這麽寫的。”謝明寒聽出謝淩語氣中的笑意，察覺到了自己猜測有異，擡眼問道，“難道，魔君不是長這樣嗎？”
“讓你少看點沒有根據的雜書吧。”謝淩話雖這麽說，語氣中卻沒有多少責怪意味。
兩界本就接觸不多，魔域的資料仙界也儲存的很少，他這麽想，也情有可原。
謝淩解釋道：“仙冊第三十卷 第七十八章 裏面提到過，魔族善魅惑，除非完全舍棄這一特點，否則再怎麽樣也不會變成你說得那樣粗犷威猛的。”
“這麽說，魔修都長得很好看？”謝明寒反問。
“我這兩日見到過的，外表都很漂亮。”謝淩客觀評價道。
說着，她想起刺眼陽光下的那道紅色身影，補了一句：“魔君更是其中之最。”
......
因為昨日無端的錯誤外貌猜想，早膳時，謝明寒始終對玄惑懷有淺淡的愧疚之情。
這抹愧疚，讓他對玄惑原本便有十分的熱情，增長到了十二分，以至于一整個清晨，都能聽到他充滿活力的聲音。
那爽朗熱情的聲音，讓整個屋內都熱鬧的起來，給沉靜的清晨注入了一股生機。
自家弟弟有活力當然是件好事，但謝淩敏銳注意到，魔君似乎不太适應阿寒突如其來的熱情的。
這一點他雖表現得不是很明顯，卻能從他大多數時候的沉默隐約察覺出來。
不過......
謝淩仔細觀察片刻後，收回了暗示謝明寒收斂一些的打算。
她能感覺到玄惑的神情沒有任何的不滿。
這說明他只是單純的不太适應而已，并無厭惡之情，既如此，便不必多此一舉了。
玄惑的不适應抵擋不了謝明寒對于救命恩人的熱情，吃完早膳，謝明寒對玄惑的好感再度上升。
于是，在臨近離席時，謝明寒微微偏頭，黑亮的眼珠一轉，朝着自家阿姐發出了一道詢問的眼神。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弟，謝淩對自家弟弟直爽外加自來熟的性子很是了解，她一對上謝明寒的眼神，便明白他是想幹什麽。
她輕點了點頭，答應了。
自家弟弟想要由她寫菜譜邀請魔君和他們一起用膳？
有益無害的事情，不必多加阻攔。
謝明寒得到了謝淩的支持，笑得更加愉快。
他立刻便發出了邀請：“魔君，阿姐記得的菜譜數都數不清，往後魔君若是有空，随時都可來這裏與我和阿姐一起用膳。”
玄惑聞言，沒有立即回答，他擡眼望向謝淩，似是想明白謝淩對于這件事的态度。
擡起眼時，他那雙如濃墨般黑沉的眼映着晨光，微亮，倒像是烏雲籠罩的深夜裏，綴着的一點閃爍星光。
很明顯的渴望和期待。
謝淩微笑地望着那雙眼，溫聲道：“數不勝數誇大了，幾千道還是知道的，魔君若是有什麽喜好，可以告知我，到時可以按照魔君的喜好挑選出一些菜譜。”
聞言，玄惑微微勾唇，笑得微眯起雙眸，答道：“都可以。”
話語中帶着點兒淺淡的愉悅。
謝明寒得到肯定的答複，又開始熱情地尋着好感度極高的救命恩人交談了。
玄惑則是安靜地聽着，眉宇間沒有絲毫不耐煩，只當問題涉及到自身時，才開口說話，回答問題時，神情很是認真。
謝淩望着這一幕，微笑着垂下雙眸，斂下眼中複雜神情。
她将才還是第一次見這位魔君笑，雖然只是一個微微勾唇的淺笑。
平心而論，這個笑很漂亮。
畢竟，漂亮的人，做什麽都很漂亮，更何況魔修善魅惑，即便不特意使用，這種能力也會在日常生活中若有若無地顯現。
一個令人驚豔的笑容沒什麽奇怪的，令謝淩深思的，是這位魔君身上存在的一種對立。
她和魔君相處的時間不算長，滿打滿算也才三日。
相處時，他神情一直都是溫和安靜，趨近于內斂的，更準确地去描述，甚至可以用上乖順這個詞。
但當他黑沉的雙眸中蓄着淺淺的笑意，豔紅的薄唇也微微勾起時，他上翹眼尾的那點淺紅，玉白手腕上的那根紅線，身披的紅色外衫，都随着他的笑而顯得更加鮮豔妖異。
那妖異從他那張乖順面容下綻放開來，便像是表面的乖順下壓着點兒什麽，只在他笑起來時顯露出了一些端倪，可若是仔細探究，兩者卻又有一種奇異地融合。
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
幾人吃完後，謝淩在玄惑離去前溫聲問道：“魔君，待會兒我能和阿寒在魔宮中到處轉轉嗎？”
謝淩這些天還沒出過寒霜殿。
倒不是玄惑限制了她的行動，畢竟，整個殿連個禁止外出的結界都沒有，這景象，和限制行動完全搭不上邊。
只是，這裏畢竟是魔宮，在沒有得到魔君明确指令之前，她呆在寒霜殿是最安全的，再則，前幾天謝明寒生死未蔔，她也沒有心情做其他的事情。
正巧今日無事，魔君也心情愉悅，她便趁他離去前問了出來。
不出謝淩所料，玄惑答應了，并在臨走前順手朝着虛空一抓，把青魅給叫來帶路了。
新任向導青魅得知自己的任務，朝兩人打了個招呼：“仙子，謝公子。”
“青将軍。”謝淩回禮，“麻煩将軍了。”
“小事，仙子不必挂心。”
青魅撩了撩黑色長卷發，在腦中快速規劃路線，片刻後，她轉向去往南邊的那條道，“兩位從這邊開始吧。”
接下來的幾日，謝淩和謝明寒的日常便變為了跟随青魅在魔宮各處參觀。
帶着謝淩和謝明寒在魔宮各處行走，當一名合格向導的工作很輕松，甚至稱得上是青魅這些時日忙碌工作中的放松時間，但幾人游覽的時間越長，青魅卻越發愁。
因為，當一個個建築都參觀完時，他們幾人，遲早會去往萬骨窟。
當時青魅奉魔君之命安置謝淩時，出于“青魅所猜測的魔君計劃”考慮，謝淩所在的寒霜殿位于靠近萬骨窟的魔宮北方，青魅選擇帶着兩人從建築多的南面開始游覽，幾天過去，讓青魅糾結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只是，建築再多，也有參觀完的一天，當南面，西面，東面都看完時，便只剩下北面了。
謝淩來到魔域的第十一天，幾人約定好第二天去往北面後便分開了，青魅轉過身，擰着眉往回走去。
她在第一天開始帶謝淩和謝明寒在魔宮各處行走時，想到過這個問題，她專門問過魔君萬骨窟的事情要怎麽辦。
畢竟，她即便按照魔君的吩咐，囑咐過各處不許外傳，可萬骨窟開啓的痕跡和時間做不了假，依照謝淩的修為，只要靠近，很輕易便能看出這些信息。
魔君怎麽回答的來着？
喔，記起來了。
青魅面色從煩惱變為冷漠。
她記得自家直屬上司在地牢裏聽完自己的問題後，只思考了片刻，便輕啓他那像塗着鮮血的薄唇，吐出了那句讓她這些時日發愁的話語：
“順其自然。”
順其怎樣的自然？是謝淩仙子沒發現魔君想要把她扔進萬骨窟是順其自然，還是發現了是順其自然？
但等她接着問下去，渾身溢滿魔氣的魔君朝她瞥了個懷疑下屬智商的眼神後，便一邊懶散地把玩着象征魔域之主權力的紅玉戒指，一邊睜着那雙濃烈魔氣後的猩紅雙眼，神情譏诮地放出紅線，割碎了幾個反叛的魔修。
嗯，一個眼神都沒給她了。
想到這裏，青魅重重嘆了一口氣。
要是魔君能把在謝淩仙子面前有問必答的态度分一半給她，她這些日子就不用為這件事發愁了。
魔君到底知不知道，到時仙子若是通過萬骨窟開啓的時間，猜出來他計劃在她醒後打算做什麽後，會怎樣想他！
好歹稍微遮掩一下啊！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魔君都順其自然了。
青魅撫着額角自嘲一笑，她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精力太多無處釋放。
想到這兒，她腳步一頓，轉了個方向。
算了，去廚房拿點按照仙子方式做出來的點心，慰問一下她這些日子的瞎操心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