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杯子

江易辰正要找許茉談昨晚沒有談成的事,沒想到竟撞見許茉和陸子衡抱在一起你侬我侬的畫面。

她就是因為這男人突然要他解除婚約?江易辰将陸子衡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雖然這男人看起來還不錯,但他自認為能和他相提并論的人并不多,他哪點比他強了?

江易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無意中把陸子衡和自己做了一番比較。

真是荒唐透了!他幹嘛要和他比。

許茉再擡頭看,剛才江易辰站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他走了。

**

飯桌上,許茉、陸子衡兩人互相投喂,模樣實在甜蜜,可卻讓飯桌上的氣氛是愈加尴尬。

江易辰悶悶不樂。徐筱瑾因為江易辰的沉默,還有前幾日在江佟玲婚禮上發生的事,心有戚戚,愁眉不展,飯吃進喉嚨裏就跟咽鐵渣子一樣難受。她覺得江易辰似乎有一點點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對于他們的未來,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太瘦,要多吃些,不然孩子虧了營養發育不好就麻煩了。”江易辰給徐筱瑾夾了菜。

徐筱瑾聽着江易辰的話,心裏湧起一陣暖意。是她多想了吧,那天婚禮之後,江易辰告訴她,恢複婚約只是權宜之計,等風波過去了,項目拿下了,一切就過去了……

一頓飯吃得相當怪異,陸子衡與江易辰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卻總能感覺到有一種微妙的摩擦,尤其是當陸子衡與許茉親近的時候。

高靖時不時圓場,奮力緩解緊繃的氣氛,談起了不少許茉、江易辰和他的少年趣事。

“阿辰,你和許茉妹子應該是三四年前認識的吧?”高靖說。

“是三年前的夏天吧,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江易辰說。

許茉瞥了江易辰一眼。是這個時候嗎?她怎麽記得是秋天呢。汗。

Advertisement

說起許茉與江易辰的初見,着實很讓人吐血。那是在個收藏愛好者的二流拍賣會上,江易辰看上了副唐代的高山流水圖,打算送給父親江振華作生日壽禮。江振華尤為熱衷收藏字畫。

那畫兒本也不是什麽絕世名作,喊價到70萬的時候就已經沒人吭氣兒了,誰知道許茉偏偏來了興致,和他杠上,硬是把價格喊到380萬才松口,硬生生讓他多花了兩百多萬!江易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氣。這個女人似乎生來就是不讓他過得安生的。

“小四哥,你也不小了,怎麽還不見你帶嫂子回來給大夥兒見見啊?”許茉終于主動開了腔,免于讓高靖一個人唱獨角戲。

“不急,男兒三十而立,我還年輕着,不能輕易掉入火坑。”高靖說,“倒是你們這幾個弟弟妹妹,讓我很操心啊,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這次約你們來家裏,一是想讓你們來我的新家玩玩,二是讓你們好好疏通下心結。長輩們有他們的顧忌和打算,婚姻大事終還是落在自己身上,你們幾個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情同手足,我實在不想看見你們受到傷害。”

年輕是允許犯錯,可如果這錯犯得太深,一輩子就先栽進去了,後面補救也為時太晚。

高靖這話一出,幾人沒有立刻答話,江易辰沉默之後沉着臉站起來。

“我自己事不需要別人插手,還請你別再費心了!”江易辰語氣不善,拉起徐筱瑾就往外走。

高靖皺眉,站起來兩三步蹿到江易辰跟前,攔住他。

“你知道?我看你就是不知道!阿辰,你自己說說,你打算怎麽處理筱瑾肚子裏的孩子?”高靖問得氣勢洶洶,江易辰一時答不上來。他現在是進退兩難,且不管外頭風言風語,光家裏壓力就夠他受了。

許茉從沒有見過高靖如此大動肝火的樣子,少年時代的幾個玩伴中,他一向都是寬和的大哥。

介于幾人都是當事人,身份尴尬,許茉也沒有開口勸阻什麽。餘光不經意看見陸子衡正看着她。對上她的視線,陸子衡對她翹了翹嘴角。許茉看見那笑容,先前心頭那莫名的煩躁感頓時散了。

飯桌下,許茉握住了陸子衡的手。

“我要怎麽處理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一個旁觀者來插手!”江易辰絲毫不讓步。

“我倒要聽聽你要怎麽處理!許茉妹子你又打算把她怎麽辦?”

高靖并不知道江易辰和許茉是為了金錢利益假裝恢複的婚約。

江易辰冷笑一聲:“她要怎麽辦哪裏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你想知道就自己好好問問她吧。不過對于朋友的女人,你就算再欣賞也最好克制一點的!”江易辰說着将徐筱瑾往身邊拉了拉。

“高靖哥,辰,你們別這樣,前幾天在酒吧的事……都是誤會啊。”

徐筱瑾知道江易辰定然因為高靖吃醋了,着急上火。前些日子,她由于太難過,一個人去了酒吧,恰好遇到了高靖。

高靖本對她就有好感,揮別了朋友,陪徐筱瑾坐了下來。酒精作用下,徐筱瑾淚如雨下,把這些日子所有悲傷苦水都倒了出來。明白了前因後果的高靖便提出一定要幫幫她,不論徐筱瑾怎麽婉言謝絕都沒有用。

高靖打算将醉醺醺的徐筱瑾送回家,江易辰卻正好找來撞見兩人抱在一起。高靖剛聽完徐筱瑾的故事,對這個心性內斂、溫柔的女人又同情又喜歡,看着江易辰一時心裏都是火。

于是,兩個心火旺盛的男人迅速發生了摩擦,江易辰卻不小心傷了突然跑過來的徐筱瑾,一耳光打在她臉上,當時酒吧裏一片混亂,他也不甚清楚到底傷到了她哪裏。

徐筱瑾氣憤之下,就跟着高靖走了,直到婚宴那天,她才想明白做了決定,鼓起勇氣去找江易辰。

這便是江易辰和高靖這兩日神色古怪的原因。

午餐不歡而散,高靖早前說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晚上去山頂燃篝火燒烤。楓香山的別墅區都是依山而建,俯視城市,而遠離喧嚣,是城市裏難得的一處山林。

許茉與陸子衡在他們三人發生争執的時候就出來了。今天恰好是陰天,不比前兩日的灼熱。山裏空氣清新,綠意蓬勃,讓人心曠神怡。

許茉和陸子衡坐在山腰上的一塊青石上,把手裏的狗尾巴草彎曲成各種形狀,打了幾個結。

“喂……”許茉把頭靠在陸子衡肩膀上,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去留學了嗎?”

“不去了。”陸子衡回答時,許茉似乎感覺到他身體內也回響着他磁性的男聲,喉結也上下動着。許茉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和喉結。怎麽從前沒有發現,他居然也挺有男人味的。

“你是存心想讓我有負罪感,然後對你愧疚,不敢離開你,是不是?”

陸子衡略微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許茉的手,急道:“當然不是,我不會捆住你限制你的自由。”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許茉笑得不懷好意,另一只手刮了刮他鼻尖:“逗你的!看你急的。呵呵。”

一個女人刮大男人的鼻子,那樣子着實有些滑稽,卻也甜蜜。

陸子衡的另一只手抓住許茉的手,将她雙手都握在手心裏,深深的看着她:“我當然知道你是在逗我,但我如果不那樣,你就該真生氣了。”

這家夥,腦子裏彎彎真不少。

“那你打算以後怎麽養我啊?”許茉問陸子衡。

前途、事業對一個男人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她不想讓陸子衡因為她放棄了美好前程。

陸子衡是個很有上進心的男人,不會甘心與平凡與碌碌無為的生活。想到這,也愈加為他的選擇感動。他終是為了她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十年前,出國留學還是條很有前途的路。

“你會嫌我沒錢嗎?”陸子衡問許茉,神色看似無異,許茉卻從他眼底看出一絲忐忑。他在擔憂。因為江易辰嗎?是啊,陸子衡不是江易辰那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

只是感情的事,從來不是金錢能夠完全決定,盡管物質是基礎,可她許茉不在意那點錢,也不在意那點名。上輩子,這個男人守候了她十多年,連命都給她了,還有什麽比得上?她還有什麽好猶豫?

“當然會嫌棄。”許茉佯裝不高興,陸子衡瞬時間眼神黯淡下去,許茉語氣一轉,“但還是勉為其難嫁給你吧,富豪都是從diao絲開始升級的,據說我爸以前也擺攤賣過皮鞋。”

陸子衡眼睛又亮起來,裂開嘴笑着露出虎牙,許茉食指敲了敲那顆白亮亮的牙齒。

陸子衡把許茉抱進懷裏,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表達,只把許茉抱得更緊了。

“茉,你真是這個世界最好……最好的女人了。”

“知道就好。”

“什麽是diao絲?”

“就是一種……一種很有潛力的人。”

“那我一定是diao絲。”

許茉被陸子衡抱着,心頭的幸福感直線上升,自從冷戰之後,她發現自己深深喜歡上他的擁抱了。

悠閑了大半年,從下個月起,許茉也要開始工作。許茉問了陸子衡的打算,陸子衡說想要開個陶藝店。許茉聽了覺得這想法不錯,她看過陸子衡房間裏那些陶瓷小玩意,比她在看過的那些陶瓷名品還要精致獨特。天賦果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陸子衡拿出一個指頭大小的小陶瓷杯,紅白相間,用一根紅繩子串着,放在許茉手心裏。

“這是什麽?杯子?”許茉打量着手心裏的小東西,紅彩亮亮的,很奪目。

陸子衡握住許茉的手:“這是我這輩子做的第一只杯子,也是最後一只……”

送杯子,就是送出自己一輩子。

許茉欣然笑納。

“那你為什麽不做大一點?”

“這樣方便攜帶,你可以天天帶在身上。”

“你這是拐着彎兒的要求我要天天帶着嗎?”

“……”

“好吧,我批準了。”

許茉與陸子衡靠在一起幹坐了半下午也沒覺得無聊,反而覺得舒心又快樂,看着手腕上的小瓷杯心裏樂滋滋的。是以,當後來陸子衡為別的女人戴上同樣的東西,送出他一輩子時,她怒火中燒的将這只杯子當面摔得粉碎,與他決裂!

“你怎麽都不問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許茉猶豫了許久,終于問出心裏的疙瘩。她和江易辰又恢複婚約了,陸子衡卻從沒有問過她。

陸子衡低頭看着她,眼神深邃:“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不問。”

他說了謊,不是因為相信她而不問,而是……就算這一切是真的,他亦無法放手讓她離開。就算她對他的好是假象、是毒藥,他也甘之如饴,心甘情願落入她的陷阱。只要她喜歡就好……

陸子衡內心對自己有着一種鄙夷,鄙夷自己愛得如此卑微,卻還是不願放手離開她……

傍晚,晚霞紅成一片,山頂在墨藍的蒼穹下更顯蒼翠。高靖又邀來了幾個發小之中的秦朗,江佟玲夫婦聽說晚上要燃篝火燒烤,竟是也狂奔趕了來湊熱鬧。另外還有對打獵經驗豐富的獵人夫婦。

楓香山上南邊有一條山澗,淙淙的流着,篝火的位置就選在小溪旁平坦的石子地面。

高靖給陸子衡和新來的幾人做了介紹,算是認識了。

趁着天還沒黑,男人們的工作是在山裏撿柴,女人們在老獵人老婆的帶領下收拾食物。江佟玲笑言,這分工倒是像足了原始社會。丈夫李祿吉大贊很形象。

夜□□臨,篝火熊熊,柴木燒得哔哔啵啵的脆響。火苗如星子,沖上天空。焰火如同一朵火蓮在石頭上燃燒。

幾人圍坐在篝火邊。火上架着只兔子,老獵人烤肉的技巧很娴熟。

長大之後,很少再有這樣相聚玩樂的時間,現下這樣的光景倒是讓高靖江易辰幾人想起了少年的時候。現在想來,那些年少時光都已不知不覺漸漸遠去了。

高靖與江易辰表面上似也忘記了中午的不快,幾個男人坐在一堆,喝了些酒,興致都很高,玩起了猜棍子長短的游戲。一人握着一把木棍子,找最短那根,猜不中就罰酒。

許茉、徐筱瑾、江佟玲三個女人坐在一邊,卻有些沉默。江佟玲看了一眼徐筱瑾,心裏奇怪。不知高靖是怎麽想的,把這個女人叫來做什麽呢?明知道她是江易辰和許茉的插足者呀。

江佟玲故意和許茉嫂子長嫂子短的聊着,不理會徐筱瑾。徐筱瑾臉色越來越沉,只覺自己快要無地自容。她有她堅持的自尊和驕傲,可現在,似乎那些她曾經堅持的清高都變得廉價又可笑了。

江佟玲聊了一陣之後就被丈夫李祿吉摟了過去,幫他猜長短,于是只剩下徐筱瑾和許茉兩人,猶如篝火旁放的兩尊冰雕,坐在一處各自沉默。

就在許茉打算也湊過去加入那邊熱鬧的陣營時,徐筱瑾忽然對她說:

“對不起。”

許茉看了徐筱瑾一眼。

“為什麽和我說對不起。”

“那天是我一時太難過,所以……”徐筱瑾頓了頓,“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和辰恢複婚約是權宜之計,所以對不起,那天讓你難堪了。”

“你怎麽就知道是權宜之計,而不是江易辰舍不得放開我呢?”許茉故意這麽說,氣她。

“他不會騙我。”

許茉不屑的冷哼。是啊,上輩子江易辰就從沒有騙徐筱瑾的感情,他對這個情婦呵護備至。

“可是我卻騙了他,我……沒有懷孕。”

“什麽?!”

許茉難以置信。

她沒有懷孕?那當天她都在說謊了?

徐筱瑾手放在小腹上,烈烈燃燒的火焰倒映在她漆黑如墨的雙眸裏,顯得有些妖冶。許茉腦第一次覺得,或許徐筱瑾并不是她長久以來以為的那樣柔弱沒有主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