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畢夏生無可戀
韓非明陡然一驚,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會叫原主回家過年的必定是他的血親,而根據八卦仙人告訴他的信息,原主家裏現在僅存血親就只剩下遠在鄰省的叔叔韓生了。
前世他是沒有這個叔叔的,成為韓非明之後又從未與這位聯絡過,不明白具體情況,因而一時間有些慌亂,“我……”
韓生打斷他,“阿明,這事沒商量。”
自從他成為韓非明之後,還從未當面去見過與原主相熟的人,更何況還是他的親叔叔。萬一見面時露出破綻來,那可如何是好?
韓非明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思忖半晌後模棱兩可地拖着長聲,顯示出猶豫不決來,“嗯……”
偏偏八卦仙人這個時候還在家裏睡懶覺,沒法來給他出謀劃策。也真是的,關鍵時刻這厮從來派不上用場。
畢夏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了一番,好不容易調整過來呼吸,就湊向他問道:“老師,怎麽了?”
韓非明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我再想想。”
“沒什麽好想的,你必須過來。”
“只是……”韓非明決定先用緩兵之計,“路程太遠,我又尚未訂票,正值年關,恐怕……”
“不用擔心。”那邊的聲音冷硬而強勢,“我剛下飛機,現在在H市。你今晚到絲碧樓來找我。”
話音剛落,韓非明耳邊便響起了挂斷後的忙音。他嘆了口氣,重新将手機收回兜裏。絲碧樓是H市中心一處高檔的飯店,光是最低消費就能讓大多數來客望而卻步。從這一番談話和這個目的地就可以看出韓生性格——強勢而不容反抗,冷硬而不近人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似乎和原主的關系并不好。
畢夏好奇地看着他,“老師,好像很少看你打電話,是誰呀?你說什麽路程太遠?”
若是擱在平時,韓非明肯定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勒令他去寫作業去別多管閑事,但這回……這件事跟他也有很大關系。
畢竟,如果韓非明真的按韓生所說,今晚到絲碧樓去,那家中就只剩下畢夏一人了。
可若是不去的話……依照韓生性格,保不準不會采取什麽別的極端辦法逼他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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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麻煩。
韓非明再次太息一聲,繼續向前邁步,“不要理他,晚上再說。”
畢夏聽了,也不再追問,只是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剩下的兩圈一路無話,直到終點将至,他才憋着個大紅臉,開口問道:“老師,你是不是要出去?”
韓非明一怔,“……嗯。”這恐怕是唯一的選擇。
畢夏停下腳步,長出了一口氣,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緩緩散去,“是不是不能帶上我?”
韓非明移開目光,手插入兜中,按下暫停鍵,“咱們先回家吧。”
畢夏“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進了家門。等到韓非明将外衣整理好挂在衣鈎上,走進廚房用熱水壺裏剛燒開的水涮着茶壺時,他才悶聲說:“我也想回家。”
韓非明手一抖,茶壺砸在洗手池裏,四分五裂。濺出來的開水燙到了他的手背,他卻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揉着被燙到的地方,陷入沉思。
“我也想回家”——僅此一句,卻令人心酸不已。
畢夏的父母都在國外,那兩位和他相熟的羅先生羅女士也常年不在。而其他的親戚……就只剩下那個羅家了。
對他來說,羅家近在咫尺,卻難以接近。
或許這個半大的孩子并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權勢之争、財産分配,他想回家,說不定真的只是想回家而已。
“老師,你這邊怎麽了?剛剛的聲音好響……”畢夏一進到廚房,就看到韓非明揉着泛紅的手背,洗手池裏一堆碎片,于是急忙走過去拉過他的手仔細查看,“老師,你沒事吧?”
韓非明回過神,将手抽了回來,收拾着茶壺的碎片,“無礙。”
“也對,碎碎平安嘛。”畢夏笑了笑,也幫他一起收拾着,過了不久後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起,“對了,老師,剛剛給你打電話的,是你的叔叔嗎?”
韓非明将最後的碎塊扔進垃圾桶,扭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說什麽訂票之類的話……确實啊,長輩在老家,你應該回家過年才對。”畢夏笑了笑,“要不然我跟羅叔羅姨說說,讓他們給你弄張去鄰省的票?”
“不必。”韓非明說,“他已經來H市了,只是叫我晚上去絲碧樓而已。”
畢夏松了口氣,“所以今晚就可以回來了嗎?”
韓非明點頭。
畢夏一下子又高興起來,“那就好。那我給你弄點宵夜,等你回來咱們倆還可以一起守歲。”
“你羅叔羅姨不過來嗎?”按理來說,他們也算是畢夏長輩,若能一起守歲,倒也不錯。
畢夏搖頭,“他們有工作。”
韓非明又揉了揉手上泛紅的地方,低頭沉思起來。
畢夏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麽,一顆心懸着,想打斷問問情況卻又不敢,只得四下環顧,減少尴尬。目光掃到小陽臺上時,他在菜筐裏看到昨天買回來的白菜,頓時露出笑容,“老師,要不咱們先包餃子吧,你不是說要教我嗎?這個我可是期待很久了。”
“好,不過……”韓非明說到一半的話又被手機鈴聲打斷。他皺了皺眉頭,看着那個有些眼熟的號碼,終于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阿明。”韓生說,“你還是現在過來吧,先跟我去一趟韓家老房子。”
“現在?”韓非明瞟了一眼在小陽臺上興奮地擺弄白菜和韭菜的畢夏,壓低聲音,眉頭更緊,“我現在另有安排,不如還是……”
韓生打斷他,“現在。立刻收拾一下,我派了人,現在正趕去你的公寓底下接你。”
他的公寓?
看來韓生還不知道他現在長住在畢家的事。韓非明斟酌了一番,開口說:“我現在不住那裏了。”
“嗯?”韓生的聲音沉下來,“可你沒有退租。”
“的确。”
韓生“唔”了一聲,聽起來有些懊惱,“那你現在住在哪裏?我叫他們過去。”
韓非明又看向畢夏那邊,嘆息。看來還是躲不過呀。“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即可。”
等到韓生的應答之後,他結束通話,将手機收了回去。
一旁的畢夏像是看出了什麽門道,有些失落地放下摘到一半的韭菜,向他走了過來,“老師,怎麽了?”
韓非明抿唇,半晌後終于想出了盡量委婉的說法,“餃子可以年初一再包。”
畢夏卻一下子明白了,低聲“哦”了一聲後說:“是你叔叔急着叫你去對吧,那你還是趕緊走吧。就算關系不好,但他畢竟是長輩,而且——雖然主要在鄰省活動,但韓家的勢力也不是羅家那群人能惹得起的。如果能跟你叔叔聯系上的話,他們就不敢像上次那樣……”
他說着一滞,臉色有點發白,張張嘴唇,卻沒能繼續說下去。
韓非明知道畢夏想起了他被羅家指使的人綁架,差點丢掉性命的事。這幾個月來他們都在竭力避免提到這個話題。
說實話,對于那件事,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前世血見得多,不差這一點。但對于畢夏來說,這就是難以淡忘的噩夢了。
畢竟那時他被捅過一刀後就失去意識,等睜眼時已經無大礙了。而畢夏卻是在焦急與恐懼中趕來,又親眼看到他滿身鮮血之态,還一度以為他已經丢了性命。個中煎熬,恐怕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韓非明想到這兒,放軟了語氣說:“我會盡量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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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後,畢夏長出了一口氣,仰到在沙發上,随手撿起遙控器,按開電視。
“……給您拜年啦!祝大家猴年生龍活虎喜氣羊羊……”
這幾個月他的智能機長期處在被沒收的狀态,只留一個板磚機打電話發短信。至于電視,那是肯定沒得看的。韓非明偶爾會看一看電視,往往都是切換到古裝劇後大搖其頭感嘆幾句“成何體統”,卻還是津津有味地繼續霸占。
畢夏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遙控器調頻道,調了半天都是廣告和無聊的狗血劇,要不然就是恭喜發財之類的音樂。調了好幾圈後,他忽然意識到這舉動實在是無聊得像個大媽,于是狠狠地戳在電源鍵上關了電視,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準備躺在沙發上補個眠。
結果,他剛剛閉上眼睛,還沒來得及舒緩酸痛時,板磚機就震動起來,發出刺耳的短信鈴聲。畢夏本來懶得看,但想想萬一是老師有什麽事找他呢,于是打着哈欠将手機掏了出來,看了看屏幕。
“新的一年裏,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財源廣進、合家歡樂。羅恭。”
……羅恭?
畢夏一下子精神起來,緊盯着屏幕看,果然是羅恭沒錯。本來看到這種拜年短信,本以為不是什麽電信公司就是微信啊滴滴打車那些。知道他這個號碼的人并不多,會費心給他拜年的就更少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差不多晚上十一點的時候爸媽就會給他打一個簡短的問候電話,而羅叔羅姨一到過年就格外繁忙,等到初三才會有空來找他。
不是吧,羅二這小子。雖然從字裏行間可以嚴重地看出不走心來,但還願意動動手指給他發短信,看來他人還是挺不錯的。
畢夏喜滋滋地又把短信看了好幾遍,這才按滅屏幕。正打算重新躺回去時,短信鈴聲再度響起。
“不好意思,剛剛手滑,發錯了。羅恭。”
畢夏:“……”
太過分了!果然姓羅的特麽沒一個好東西!
他頹喪地仰面躺倒在沙發上,長出一口氣,嫌棄着天花板怎麽這麽高、客廳怎麽這麽大,一個人還非得住好幾層的別墅真是裝逼又浪費土地資源。
說白了,争來那麽多東西幹什麽?弄來弄去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再大的房子實際使用的不也就是他從頭到腳這不到半立方米的體積嘛。
他就是因為總是這麽想,才會整天挨周姨的罵。但不管再怎麽挨罵,他還是不明白。
周叔總是問他,阿夏,你的理想是什麽?他被唠叨怕了,只好每次都巴拉巴拉把他們教的東西說上一遍,什麽“回到羅家”啊、“争回本就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家産”啊、“讓把他趕出來的混蛋付出應有的代價”啊。他真正的理想從來都不敢說出口。
他真正期待着的,只是一張畫板、一盒顏料、一個不寬敞卻裝備齊全的畫室,還有一個可以微笑着讓他作畫的人而已。
以上的幾個,他幾乎都算已經得到了。
只是那個被他當作模特的人,現在還不知情而已。